醒来的几秒仿佛回光返照,说完这句他就又昏过去了。
有人在找他,他在躲。
难道真是有人寻他报仇?
他检查过了男人身上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只是脑袋上磕了很大一个包,大概没什么生命危险。
要是真有人寻仇,这个时候把他送去医院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
在这种人命攸关的事上沈珂不敢擅作主张,便先不把男人送去医院了,等他醒来后再说。
他揉了揉刚休息好的肩膀,带上自己的东西和男人的黑色外套,关上宠物医院的店门,拖着这么个大活人回了家。
带他回宠物医院那段路有五六公里,沈珂体型算偏瘦,背着这么个比他高出许多的成年男性走到最后他腿肚子都在抽搐。
即使他住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沈珂的体力也已是强弩之末,短短八百米的路程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扶着男人上了楼梯,打开家里的门,把人放到沙发上,体力便彻底耗尽了,“扑通”一下子膝盖跪到地板上。
沈珂趴在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腿部这阵酸麻。
站起身,颤巍巍地去卫生间拿了毛巾,他把自己和对方身上湿透的衣物尽数脱了个干净。
脱到剩个被水浸透的黑衬衫的时候他就发现男人的身材好得出奇,把衬衫脱下时如同揭开大理石雕塑上的黑色幕布,露出了一具雕刻大师刀下精雕细凿出的艺术品。
宽肩窄腰,全身上下每一根线条都极其漂亮,丝毫不显得粗壮,每一处肌肉都精瘦又蕴含着爆发力,最顶级的模特也不过如此。
长得好,身材又好……
沈珂只能眼巴巴地羡慕。
和对方完全不一样,他自己这身板,两条狗都能牵着他走。
他把男人和自己身上清理干净,去衣柜里找来了睡衣给男人换上。
睡衣是纯棉质地,他习惯买大一码,现在穿在男人身上刚刚好。
这人即使穿的是睡衣也能把衣服穿得比商场里的塑料假人模特还好看,把八十块钱的衣服穿出了五位数高档定制款的效果。
沈珂托着下巴望着男人英俊的脸,喃喃道:“哥,你长这么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吧,我拿店里的东西帮你包扎的,醒过来后医药费用记得报销一下哦……”
他伸手探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果然因为伤口发炎所以有些低烧。
沙发是劣质皮质的,八个角都磨损出了不小的洞,二手市场都难以淘到这么破烂的九十年代产物。
沈珂没有把男人晾在沙发上太久,恢复了一部分体力后他就把人转移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把一个受伤的病人放沙发上睡他会受到良心谴责。
况且快入秋了,没有暖气,两个人挤一下更暖和。
在被子下面,沈珂多拿了一条小毯子盖在对方身上,以便于发汗散热。
他的床是单人床,男人一个人的体型就能把床占了大半,沈珂穿着衬衫短裤爬到床边,侧身躺了下来,勉强能挤下他。
只吃了一个煎饼果子,又耗费了这么多力,沈珂肚子又饿了。
他一边想着明天该做什么早饭,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人醒得更早,他睁开眼眸,朦朦胧胧的视野逐渐清晰。
看到头顶一个老旧的电风扇垂在水痕与裂缝遍布的天花板上摇摇欲坠,贴着一圈胶带的天窗投射下一束混杂着细碎灰尘的淡金色晨光,空气中飘着一股对于他来说完全陌生的霉味和一丝苹果味。
另一面墙上挂着老旧挂钟,时针指在“七”这个数字。
身边不容忽视的重量和一个平缓呼吸声让他反应过来身边还睡着其他人。
他转过头时碰到了后脑勺的伤口,传来一阵钝痛。
旁边睡着一个男生,稚嫩小脸看上去还是高中生的年纪,五官秀气得像小姑娘,一只手垂落在男人的肩旁,轻握成拳的五指白皙纤细。
苹果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是洗发水的香气。
他很清楚他不认识这人。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他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嗯……”沈珂此时刚好也醒了,脑子还不太清醒,看到眼前陌生的男人他也疑惑了几秒,然后反应过来这是自己昨天捡回来的人。
他对男人勾起个没有什么威胁性的软绵绵的笑容,“你、你醒啦?”
男人鹰鹫般的目光从上到下将他扫视一遍,目测这男生明显不是自己对手,警惕心便放了下来,沉声道:“你救了我?”
沈珂抬起手,男人猝不及防被碰到了额头。
“好像、退烧了。”他笑得依然单纯无害,“你昨天趴在河边,我还以为你死了,然后、然后我把你拖了回去,你说不要去医院,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他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椅子上的牛仔裤给自己穿上,背对着男人说:“你……叫什么名字?饿不饿?我去做饭。”
他讲话时语速很慢,还有些磕磕巴巴。
男人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
沈珂叹了口气。
报销医药费用的事可能要泡汤了……
“我去做早饭。”
男人不一会儿就听到锅碗瓢盆碰撞出的清脆声,还有鸡蛋倒在油锅里发出的呲啦啦响声。
他打量着周遭环境。
每样家具都很陈旧,但又干净,边边角角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这种年纪的男生很少有这样把屋子收拾得这么整洁的。
墙上的挂钟底下贴着几张奖状,他凑近看了看——沈珂,应该是这个男生的名字。
他走出卧室,到了客厅里。
窗边阳台上摆放着几盆花草和蔬菜,叶子葱郁幼嫩,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在厨房忙活的那人比自己矮大半个头,身形瘦弱,围裙系在腰上把腰勒得盈盈一握。
男人再次开口时语气已没那么戒备:“你一个人住?”
“之前和姥姥一起住,去年她走了。”
沈珂说话时的音量很小,需要凑近了仔细听才能听清。
男人没有说抱歉,他对亲人离世这种事好像没什么特别大的实感。
饭菜很快就好了,只有一道番茄炒蛋,三个馒头,两碗米汤。
“你可以,先在这住着,等你恢复记忆。”沈珂咬着馒头说,“哥,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男人额前垂着的一缕头发遮住了他一只眼睛,他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
“没关系,恢复需要时间嘛。”沈珂用一种看被遗弃的小动物的目光看着他,“不过还是得去医院看一下,问医生有什么办法能不能尽早帮你恢复记忆。”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你说过,我昨天说了不要去医院,除了这句还说了什么?”
沈珂回想了一下,“有人在找你。”
男人有些困惑。
有人找他本应是好事,他的潜意识却不想让人找到他,直觉告诉他自己身份暴露不是什么好事。
“你觉得……我会不会是杀人犯?”
沈珂愣住了,筷子上夹着的鸡蛋都忘了往嘴里送。
他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直接。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我没见过,这么惨的杀人犯。”
“……”
被人敲击后脑勺导致失忆,身上有多处擦伤,还被扔到河里。
按他的刻板印象,杀人犯一般都是面相凶恶的,眼前这人帅得都可以去当明星了。
……看上去像是被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