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气味

    翌日,阳光透过层层帷幔、懒懒地照进屋内,帐中人缓缓转醒。周徵强撑着坐起来,里衣被冷汗浸湿,黏在身上难受。他的头已经不疼了,但还能感觉到些许梦魇时的心悸。

    又梦见幼时的事了。

    周徵无比贪恋梦里的片刻安宁,哪怕被困锁东宫的情景一再出现,他也甘之如饴。

    梦里兜兜转转,他总能在千万次转角后,踏入璇玑宫里,遇到林闻竹。

    常人总把幼时的情谊当作儿戏,笑说小孩儿哪里懂得什么情爱。可是对周徵来说,林闻竹的好,是被他藏在心里的一处高地。

    没有人比得上她,就连现在的自己也不能。

    听见屋内有响动,扶光连忙进屋,看到周徵已经下床,准备去拿搁在架子上的衣物。

    “扶光见过太子殿下”

    “这种事吩咐奴婢做就好,您伤口未愈,国师吩咐要好生照料殿下。”

    周徵方才的动作牵动了肩膀上的伤口,钻心的疼袭来,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扶光搀扶着太子重新坐回床上,又将枫丹叫来给殿下换药。

    周徵面色比昨晚稍好一些,但因为长时间未喝水,嘴唇裂开几道口子。鬓边的碎发打成一绺,无力地垂落下来,和人一样,病怏怏的。

    “枫丹,太子的情况如何了?”

    “我正要去换药呢,大人莫急。”

    林闻竹昨夜担心了一整晚,枫丹过来回话的时候说周徵中毒了,情况凶险,她内心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今天一早,她便匆匆赶来探望。

    今日又落雪,任凭林闻竹撑了伞,雪也被风吹得四处乱窜,弄得她满身都是。

    林闻竹守在门外,窗户纸描摹出她的轮廓。等枫丹先将药换好,周徵屏退侍奉在旁的人,“你们先下去吧。”

    “国师收留,周徵感激不尽。”

    “若没有我的拖累,殿下想必也不会受伤。昨夜未将殿下送至东宫,是因为上次那一卦,所以我便擅自将殿下留在璇玑宫。”

    “国师,你我这一来二去,竟不好算清谁欠谁了。那因果两清,可怎么办才好?”

    此话一出,着实是难住林闻竹了。

    先是周徵送礼,她答应陪他去探案。结果在探案中算是救下周徵半条命,但回京遇袭时周徵又中毒受伤……

    算来算去,中间孰轻孰重难以衡量,闻竹第一次觉得事情麻烦起来。

    也不知道周徵是否是故意的,见到闻竹愣了一瞬,他浅笑道:“之前我所说的,每日给你送吃食,依旧算数。你不必有负担,这是我欠你的。”

    闻竹敛眸,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对于眼前这位太子殿下,除了些许愧疚,她倒没什么其他感觉。她在卜卦一事上天赋异禀,但真要对上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很难知道对方想什么。

    周徵眼里复杂的情绪,总会在和她说话时不经意溢出,可林闻竹并不懂,也不大关心。

    反正她身为琅宁国师,自当遵守璇玑宫训。十年的消磨,她对情情爱爱什么的不了解、也不好奇,根本不必担心是否会动情。

    闻竹啧啧感慨,师傅简直是多此一举,非要给宫训加上一条。

    不过好歹七情六欲里不禁食欲,不然这才是要了她的命。

    “劳烦国师遣人,给东宫的温砚捎个信,就说我在璇玑宫,不必忧心。”

    林闻竹即刻便让扶光去一趟,出于谨慎,她没有随意指一个人去。毕竟太子宿在璇玑宫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对两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东宫那头,温砚急得焦头烂额。太子殿下出去一趟人没回来,双木和棠华传来消息说殿下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人尽数押入狱中。

    询问宫门守卫,说是看见太子殿下和人同乘一匹马,夜里入宫,至于后面的也不大清楚。直到现下棠华从狱里出来,将大概经过说了一遍,温砚才知殿下跟国师一起走了。

    “请问少詹事在何处?奴婢奉命前来,有事相告。”

    “温大人命我在此等候,请姑娘随我进去。”

    东宫的人最近陆续换了一批,周徵的心腹逐渐补上空缺,原有的一些人则被调为杂役。门口同扶光说话的正时温砚的人。

    温砚作为太子少詹事,原是先皇后的人,皇后薨逝他被迫出宫,辗转多年,才化名温砚找到周徵。依皇后遗命,尽心竭力辅佐太子。

    扶光被带到温砚跟前,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带她进来的那位文人身上,道:“奴婢见过温大人。”温砚明白了她的意思,让门人离开,直到屋内仅有两人,扶光才开口道:“殿下在璇玑宫。”

    扶光紧接着递给温砚一封信,温砚看出是周徵亲笔,大致意思是安抚好抓回来那批人的家人,以及分开审问一事。

    日月教教徒里多为家中男性,彻夜未归,家里人一定坐不住,到时一齐闹上官府便不好了。

    不过,还好昨夜街上没什么人,中领军出城回城动作很快,大家内心都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些人被押到狱里后直喊冤。

    狱吏只知道中领军抓了一群人进来,为首的据说是“诈伪”。东宫的人还留在狱里盯着,太子不下令,他们也不知是审还是不审。

    温砚折好信纸收入怀里,打算亲自督办周徵交代的事。“今日有劳姑娘了。若日后国师遇到难处,尽管开口。”

    暗杀失败,宫里有人欢喜有人愁。

    “派了那么多人,还用了毒,结果还是让人跑了。我要你们有何用?”说话之人气得发抖,顺手拿起卷轴狠狠砸到地上,“放在那边的人也被顶掉了,真是一群废物!”

    底下回话的人不敢顶撞,等说话之人怒气消了一些后,才回道:“太子、太子好像和人一起走的,东宫的人传消息说太子昨日没回去。”

    “可说太子去了何处?”

    “不、不知。”

    此次计划已经泡汤。原本日月教的事被太子发现后,她便在几条必经之路上埋了不少人,想着对付一个人绰绰有余。可竟然让人跑了,现在她只能祈祷周徵毒发身亡。

    原本东宫的人藏的好好的,周徵一直没有仔细查过此事,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谁知周徵忽然将她的人一个个拔掉,导致她现在寸步难行。

    “日月教的人全都被抓走了吗?”

    “是。消息已经按主子吩咐放出去了。”

    也罢,皇帝一直处于昏迷中,太医日日来也不见好转。现下太子监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温砚出宫时,“太子无故扣押百姓”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一户百姓或许害怕官府,但人一多,即便是闹到官府门口,也觉得心中有理。

    眼见着围观和声讨之人越来越多,狱官怕出事想出去,双木怕狱官坏事又不让他出去,就这么两两僵持着。直到温砚来了,双木才松口。

    “见过温大人。太子殿下可有吩咐如何处理这些人?外面的人愈发多了,要是再拖下去,恐怕...”

    狱官脸色不好看,苦笑着看向温砚。他不过是京城衙狱内的小官,上面人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哪里晓得这次这帮人闹得这么厉害。

    “昨夜抓来的人里面,挑个懂事听话的出来。”

    “是。”

    不知温砚使了什么法子,让教徒轻易答应。外面的人等了半天,终于见到里面有人出来,声讨声渐渐小了。温砚朝众人行了一礼,道:“昨日事发突然,太子殿下临时请诸位家里人帮忙办事,未提前知会一声,是我等的过错。”

    众人愣了一下,她们不识得温砚,也不晓得温砚官居几品,但他能出来说话,想必是个主事的。这太子殿下身边的主事之人都如此谦和有礼,那此人的话也更可信几分。

    “温某是太子詹事,诸位可放心,今日太子殿下已着我备好酬劳,本想送至各户家中,结果不巧在此处碰上了。若各位不信,可以问问温某身边的这位兄弟。”

    被点到的那位教徒抖了一下,有些局促,手止不住地拉扯着衣角。“俺是丁大牛,田嫂子隔壁家的。昨日被太子殿下看中,帮忙修缮翻新衙狱,说有钱能拿。还有些兄弟都在里边。”

    下面的人激动喊道:“是勒!是俺家大牛。俺们就住田嫂子边上。”

    “丁大牛看着眼熟,他家小孩和我家的常往外跑。”

    “是他勒,我也认得。”

    丁大牛的出现,彻底打消了众人心中的疑问。大庭广众之下,太子詹事都承认了只是办事,总不会无缘无故再给人扣上啥罪名吧。

    温砚见这套说辞效果不错,干脆趁热打铁,让双嘧按名册上的记录,把带来的钱挨个发下去。众人手头有钱,更是止不住的开心,哪里还有半分怨怼。

    这钱本是周徵考虑到扣押教徒时日不短,家中若是只剩老幼妇孺,生活多有不便,才让温砚备下的。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回狱中盘问半天,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是信奉了一个神仙,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温砚当然知道,否则就不会是他来盘问这些人了。

    但他想问的是那个领头人,也就是教徒们口中的“神主”,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信服,还让他们到了可能去残害幼子的地步。

    可绕来绕去,这些人像记忆缺失了一段似的,矢口否认“神主”让他们去残害幼子。而且他们对自己之前做过的事,也有些记不清了。

    温砚心中顿觉古怪,而且这些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怪味,也不知道是不是从破庙里带出来的,有些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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