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

    除夕将至,宫里各司都忙碌起来。

    尤其是林闻竹。

    按琅宁旧俗,每年除夕前三日是要在汉清河边举行祭祀大典,皇室宗亲、百官群吏以及万民皆能参与。

    祭祀大典准备事宜繁琐,除了钦天监负责外,祠部也不得闲。

    林闻竹这几日往钦天监去的勤,甚少留在璇玑宫,棠华几次来都寻不到人。

    有上官盯着,想留在钦天监混日子的某些人也不敢一直偷懒。

    赵凌涛自从上次被抓典型之后,被闻竹上报,请罚三月俸禄。俸禄不要紧,赵凌涛背后靠着家族,从不缺钱。但圣旨是当着众人面宣读的,他的脸面是一点没保住。

    所谓小惩大戒,林闻竹就是想告诉所有人,别总想着仗势欺人。

    “大人,这是祠部送来的祭祀流程,下官已经核对过一遍,请过目。”李步青将拟好的流程细则呈给林闻竹,待闻竹看完一遍后,点头道:“不错。”

    李步青没有走,眼神落在闻竹戴着的那串挂珠上。闻竹的衣袖轻轻拂过珠串时,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微微颤动。

    寻常人难以发现,但李步青能察觉到。

    她的手不受控制得想靠近那串挂珠。咽喉像被一只手攥住,心脏狂跳不止。沉积在心里的死水忽然卷起千尺浪,却被仅存的一丝理智生生挡住。

    挂珠共分四色,六珠一色,又各不相同。四时之色系于一人腰间,任谁都会心动。

    “你可是还有别的事?”闻竹忙着翻看确认其他的事宜,没注意到李步青还在自己身旁站着,以为她还有别的事,只是不好开口。

    李步青敛眸,“下官无事,先行告退。”她走得有些仓促,步子都乱套了,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

    冬夜里观星总比春夏难,闻竹花的时间也得更长。当时做出的“亡国预言”也是观星所得,并非空口白牙乱说一气。星象的变动很少,这也意味着气数几乎难以改变。可闻竹这几日发现,琅宁并非毫无转机。

    云雾淡些后,几颗微亮的星子悬于一处,却恰好出现在命脉上。闻竹沾着墨水,几笔勾勒出星图的雏形,接着又圈起其中的一些星子,连出完整的图。

    “扶光,明日将这个送去东宫吧。”闻竹将一则新的预言录在一张纸上,吹了吹气,结果墨还是没干,递给扶光时不小心弄脏了手。

    温砚一大早就收到扶光送来的纸,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拿去给自家太子。他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日夜颠倒,俸禄还不涨,真是要命。

    浑身透着幽怨气息的温砚,脚步虚浮,像是踩着棉花走,下一秒就会昏倒在地。路过院子,双木正在练剑,温砚一不注意竟朝着他那边走去,差点被双木一剑封喉。

    “温大人?!”双木咋咋呼呼地喊了一声。他也被吓了一跳,转身刺一剑,差点让温砚见了阎王。温砚此时彻底清醒了,但头疼得不行,

    “我说双木,你能不能跟棠华学学?同样是亲卫,怎么人家这么稳重。殿下就应该把你也派到边北去,和朱律一样。”

    双木收了剑,万分抱歉地看着温砚,“是在下疏忽,温大人千万别让我去那边。”他不像朱律,对吃的不挑,到哪里都能活下去。他之前去过几次边北,实在吃不惯那边的东西。

    温砚也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于是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道:“罢了。看在你也不是故意的份上,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周徵默默地听着院内两人的动静,没有出声制止。他许久没拿剑了,剑穗都沾上了灰,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剑出鞘发出的声音激起了他身上的一丝嗜杀欲。

    他感知到内心的异样,干脆将剑收好,重新放了回去。

    “金乌断足,或生或亡。”周徵眉头紧锁,来回看了几遍,好好的一张纸被捻得发皱。

    温砚立在一边,脸上神情凝重,困意消散得七七八八。

    “国师大人为何从不直接点明预言是何意呢?”

    “有人曾同我解释说,与国家命数息息相关的预言,国师不挑明就意味着事情有转圜的余地,要是挑明了,一切变成定局。”

    温砚似懂非懂,张了张嘴,话却堵在嗓子眼,突然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可周徵心里有了大概的方向。

    金乌是传说中的神鸟,居于日中,有三足。若是“金乌断足”会导致琅宁盛衰变化,那周徵能做的,便是弄清楚这“三足”分别是何意,以及哪一“足”缺失,能换来琅宁生的希望。

    今年的除夕宴比往年更隆重些,圣上偶尔能清醒一瞬,可依旧每日昏昏沉沉,无法处理政务,更别提参加宫宴了。

    宫里一直是淑妃代行皇后之职,协理六宫,宫宴也自然是淑妃负责办。本着为圣上冲喜的缘故,圣上养病所居的澄和殿也被好好装饰了一番。

    除夕之日午时祭祀,酉时宫宴。这是十年后的第一次大祭祀,要说林闻竹不紧张,肯定是假的。

    汉清河即便在最寒冷之时,也不会被冰封,河面宽广、流水潺潺。

    林闻竹的祭祀服是苍黄色为主,袖口处是用更深的颜色绣成的繁复花纹,绕一圈封边。除了颜色有讲究外,衣裙样式和平日相差不大。头上的银冠很沉,脖颈轻轻一动,冠上垂下的流苏便会绞在一起。

    祭典即将开始,林闻竹身姿端庄,立于摆放着贡品的桌案前。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祭祀的流程已经在她心里演了千百遍,但此时她的脑海里是一片空白。

    周翊珩和周徵,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闻竹两边。趁着开始前的空隙,周徵偏头,朝左边稍微靠近了点,柔声道:“国师不必担心,此前所有事宜都安排好了,不会出差错。”

    “淑妃拟定宫宴菜肴我看过,有牡丹鱼片荷花酥龙凤呈祥酿豆腐......”

    地道的方言随着菜名一个个蹦出,再配上周徵那张正经的脸,着实令人发笑。

    闻竹也没逃过,紧绷的神情眨眼间烟消云散,嘴角弧度止不住地上扬。

    经周徵这么一逗,闻竹心里好受许多。她刚刚低头调整好情绪,眼神往右一瞥,不巧对上周徵的眼睛,又笑出声。

    周徵忽然抬袖,身上的檀香味骤然浓烈了些,拂过林闻竹的鼻尖。 “别动。”随着他温和的声音响起,闻竹发冠上绞作一团的流苏被理顺。只是这几条流苏恰好在耳后,周徵收手时,手背不小心划过闻竹的耳尖。

    明明手背是凉的,可闻竹却感觉被烫了一下,那炷香也在此刻燃尽,祭祀大典开始了。

    林闻竹身前是汉清河,身后是群臣与万民,她上前一步,朗声道:“皇天后土,德泽永存,牲醴为供,惟求安宁,四时相继,阴阳两合……伏愿天地庇佑,惠披万民。”

    念完颂词后,林闻竹与周徵一同敬香,以求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大典进行地异常顺利,到祠部官员高喊祭祀结束时,林闻竹恍惚了一瞬。

    百姓们欢欢喜喜地将供奉的猪牛羊抬下去,每家每户分得一点,寓意得天地庇佑。林闻竹从百姓身边走过时,众人激动地向她行礼。

    “这国师与咱琅宁的气运可是连在一起的,你不拜拜沾下福气?”

    “孩儿,快跟爹跪下来磕头,咱家要是能沾上一星半点,可就飞黄腾达了。”

    “娘,快来!”

    ……

    百姓的声音逐渐嘈杂起来,人不断涌向林闻竹这边,把前路堵得水泄不通。在一片混乱里,甚至有人企图伸手抓闻竹的裙摆。

    林闻竹将裙摆提起后退几步,才堪堪避开那些人的手。她身上的祭服并不厚,穿在身上无法抵挡寒气,指尖被冻得通红。

    “诸位,我身为国师,自会尽心尽责护琅宁周全。但你们口中所说的“命盘载国运”一事,只是先国师从前的一种说法,并非一定是真的。”

    偌大一个国家的气运栓在一个石盘之上。闻竹私以为,即便这个石盘对于她们这些玄师有用,也实在可笑。

    她不知为何师傅会这么说,但直觉告诉她,真相不会如此。

    可惜流言总是会愈演愈烈,这句话早已是京城里大家公认的事实,没有人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

    “先国师多次救了各州百姓,卜算术法肯定没问题。说的话也一定是真的!”

    “是啊是啊!那可是先国师说的,怎会有假?”

    “我们不信!”

    漆兰等人想挡在林闻竹身前,却被闻竹先一步护在身后。闻竹几乎被百姓团团围住。

    周徵似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原本守着文武百官的中领军也跟着太子过来,手里的剑隐隐有出鞘的意思。

    林闻竹冲周徵摇头,示意他让中领军别动手。

    “诸位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我与各位一样,此话是从先国师那里听来的。但既然我已成为国师,就会对自己所说的负责。”

    “我从不会尽信前人所言,我只会将我能确定的事说出口。”

    百姓们一时半会儿不会相信她说的不要紧。总归时日还长,能等到分辨出真伪的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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