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冻土的极北之地,常年被冰雪覆盖,上古时期遗留的寒铁木林自冰面而生,绵延数千里。
寒铁木通体漆黑,树身流动着诡异的暗光,树干直通云霄,交错密集的枝桠上满是铁片似的树叶,闪着冷硬寒光。
整片树林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将其它一切颜色和生机吞噬殆尽。
死寂。
毫无生气的死寂。
“跑——”一声厉喝穿透这片死寂。
数道身影从密林深处向外奔逃。
一条身长百尺通体漆黑的巨蟒紧追在几人身后。
寒铁木林里下了禁制,无法御剑飞行。天衍宗几人只能贴上神行符,狼狈逃窜。
凛冽寒风袭来,簌簌树叶掉落,尽数向几人划去,叶片每划过一处,都能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消一会儿,雪地上就蔓延出一路的血痕。
“啊!”一名弟子不慎被叶片割破了咽喉,捂着脖颈倒了下去,瞬间就被卷入巨蟒腹中。
“师弟!”
剩下的几名弟子拖拽住想回头的弟子,丝毫不敢停歇,流着眼泪继续向前奔逃。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道黑影。
竟又是一条巨蟒!
几人停下,脸色皆是一白。
“列阵!”
江挽星立在最前方,咬了咬牙,冷声命令。
几人一顿,立马捏诀施法,四周瞬间射出金光,将众人笼罩在半圆形光罩之中。
两条巨蟒暂时无法靠近,盘旋在四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赤红的瞳孔泛着贪婪的光,垂涎地看着食物们垂死挣扎。
法阵的消耗极大,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一名修为低的弟子虚脱倒地。
金光骤然暗淡了一些,两条巨蟒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兴奋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危险地吐出鲜红的蛇信子。
“江师姐,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吧。”瘫坐在地的女弟子带着哭腔开口。
江挽星也有些灵力枯竭之感,在冰天雪地的寒铁木林中,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闭嘴,站起来。”江挽星呵斥道,毫无畏惧地和巨蟒的赤红竖瞳对视。
“呜呜呜……”女子绝望地认为他们已是必死无疑,哪里还听得进去江挽星的命令,瘫坐在地上,兀自哭泣,“早知道,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就不来了。都怪掌门……”
“再不闭嘴就把你踢出去。”一道少年声音漫不经心响起。
“岫白!”江挽星低喝一声。
“师姐。”接触到江挽星不赞同的眼神,宋岫白只能闭嘴施法,向地上的女子冷冷看去。
那女子再不敢多说一句,瑟缩在地上,低低地啜泣着。
江挽星见女子不再说话,凝神加固光罩。她施法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体内的灵力越发稀薄。
怎么办?难道他们天衍宗的弟子们都要命丧于此了吗?
·
天衍宗的弟子们会出现在寒铁木林,全是因为天衍宗掌门感知到此处突然有“炁”在异动。怀疑此地有秘境开启,特派宗内弟子前往探查历练。
天衍宗主峰云顶峰座下亲传大弟子江挽星正是本次历练的带队弟子。
若是让自己带领弟子们都折在了这寒铁木林中,江挽星再也无颜面见师尊。
江挽星决绝地与巨蟒对视,口中轻声安慰:“适才我已发出求救讯号,听闻路师叔正在附近的寒月城游历,再坚持一下,师叔定能前来支援。”
几人闻言,皆是心神一震,更加卖力地施送灵气。
透明罩散发出更加强烈的金光。
两条巨蟒不耐烦地扭动着身体,硕大的尾巴拍打在地面上,激起强烈的震动。
这两条巨蟒竟是丧失了耐心,等不及要将他们吞入腹中,张开巨口,直冲几人而来。
一次不行,竟连续撞了好几次。
金色的光罩裂开几道细纹,两条巨蟒的攻击越发猛烈了起来。
江挽星能感受到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脸色瞬时变得更加苍白。
阵中弟子俱是乱了阵脚,气息不稳。
“师姐,这样下去我们必死无疑,我们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一旁的宋岫白咬牙维持着法阵,“等会儿我们收起法阵,我拦住它们,你们先走!”
“不行,你一人哪是它们的对手!”
宋岫白张扬一笑,盯着那两条巨蟒,语气中满是狂傲:“师姐,在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跟它们对抗?”
不等江挽星再次拒绝,光罩在又一次撞击下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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衔烛看着碎裂的金光又一次快速融合起来,她着急得直跳脚。
“快点啊,说书都要讲完了,都怪你,睡那么死,怎么叫都叫不醒!”
她抱怨的对象也是一名女子,正站在泛着金光的禁制前,一手揉着阵痛的手腕。
金色禁制满是繁复神秘的纹样,最中间的纹样像是一只半阖的眼睛,透着不详的气息。
这处禁制是她俩几天前偶然之间摔下山崖发现的,每日辰时都会裂开一条缝隙,她俩这几日都会从这条缝隙中偷溜出去听说书。但今日因着那名女子起晚了,错过了禁制裂开缝隙的时间,她俩不得不想出了暴力打破禁制的办法。
然而,她俩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这道禁制总是在打散后迅速复原,不给她俩一点溜走的时间。
“抓紧我的衣袖。”女子并未搭理衔烛的抱怨,她也被这道禁制弄得有点恼了,抬起双手蓄力,紧咬着牙,一双秀眉紧蹙,使出全部灵力砸向面前的金光。
巨大的灵力冲击震出一道灵力波,一瞬之间,方圆数里的花草树木都粉碎消散了,只留下一片荒芜。
衔烛瞪大了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道禁制又碎了,但这次,却再也无法融合起来。
巨大的吸力将俩人拉向禁制后的黑洞,女子只来得及看清禁制上那碎裂的眼睛似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就跟着衔烛向下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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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江挽星就将被巨蟒吞入口中,宋岫白一把拉过江挽星飞身挡在前面,手中的剑闪着银光向一只赤红的瞳孔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色光芒从天而降,直直砸向巨蟒的头颅。
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发出刺眼的光芒。
“peng”地一声巨响,巨蟒的头爆炸开来。几名弟子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了出去。
腥臭的血水像雨水一样四散开来,铺天盖地淋满了几人全身。
众人皆是捂着剧痛的胸口惊惧地看向光芒消散之处,另一条巨蟒早已逃之夭夭。
宋岫白站在最前面受到的冲击最大,他按了按似乎断裂了的一根肋骨,撑着剑站起身来,施了几个净尘诀,定睛看去。
只见两个灰扑扑的身影团在一摊血肉之中。其中一个还抱着额头疼得在地上打滚。
竟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江挽星也撑着剑站了起来,调出神识探查两人的灵力,其中一个竟是只高阶灵兽的化形。
至于抱头打滚的那个,江挽星眼露诧异——她竟无法探查出此人是何等境界!
她已是筑基后期,她若无法查探出此人的境界,此人的修为必定是在金丹以上。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境界,怕是哪位隐世高人的弟子!
江挽星不敢怠慢,忙施了几个净尘诀整理好衣物,拱手欠身:“晚辈天衍宗云顶锋弟子江挽星,拜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仙长尊号如何称呼?”
“啊?”
血肉之中的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揉了揉撞痛的头顶,扒拉起旁边的衔烛。
“她在说什么?尊号是什么,称呼又是什么?是什么好吃的吗?”
衔烛抖动了两下狐狸耳朵,将耳朵缩了回去。
那黑蟒的品阶比它高了一品,刚刚那阵灵力对冲,疼得它差点不能维持人形。
衔烛动了动自己聪明的小脑瓜,结合近来听的说书:“好像是在问你的名字呢,就像我的名字是衔烛一样。”
女孩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她没有名字啊。没人告诉过她她叫什么名字。
江挽星迟迟不闻女孩出声,自以为冒犯了尊长,正要道歉,就听见女孩犹豫道:
“陈春花。”
“我叫陈春花。”
天衍宗众人:?
·
“陈春花?”一名男弟子捂着震痛的胸口,口中嘀咕着这个耳熟的名字,他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着指着女孩。
“你、你、你、这不是瑞雪客栈昨日讲的说书中那个跟屠夫跑了的寡妇的名字吗?”
五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放在“陈春花”身上,面露古怪。
“哈哈哈哈哈”衔烛站在一旁,捂着嘴笑得直不起腰。
“陈春花”面露尴尬,又觉得有些委屈。
小声嘟囔道:“我没有名字,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
江挽星一怔:“不知前辈师承何人?”
“失成?失成是什么?”
这下就连宋岫白也开始关注起了女孩。
他看向江挽星。
江挽星对着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可否由晚辈为前辈取一名字?”
“就姓江,叫江撄宁,'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的撄宁。”
“如何?”
女孩愣了愣,似是听不懂。
江挽星笑了笑,手指点在半空中,用灵力写下“江撄宁”三字。
女孩看着那歪歪扭扭看不懂的文字,竭力记下了它们的形状,点了点头。
自此,女孩终于有了属于她的名字:江撄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