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回到主世界，已经是后半夜了，电梯很不巧地挂上了“正在维修”的牌子。秋酌已经累得几乎要昏睡过去，林北翼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了9楼。

    洗漱过后，天已拂晓，些许微光洒落窗前。

    秋酌唰地把窗帘拉上，房间瞬时陷入一片黑暗，他非常迅速地缩进被窝，很快睡去。

    梦里仍就是那片海，冰凉刺骨，他仰起头，怎么也回不到水面，水顺着口鼻呛入，没有任何支撑点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安。

    再后来，他不再挣扎，直至梦醒。

    因为窗帘被拉上的缘故，屋内仍就是一片漆黑。秋酌恍恍惚惚地想坐起来，发现自己的一条腿正搭在身旁之人的身上。他稍微清醒了些，偷偷摸摸地把腿挪回来，再把被压得有些麻的一条胳膊从林北翼身下解放出来。

    两人的睡姿都不好，尤其是秋酌。

    林北翼熟睡时偶尔会翻身 ，秋酌则是睡得不安分，手脚乱搁乱放，以至于除了某些时候以外，两人一觉起来，不是林北翼扯到了秋酌的头发就是秋酌手脚并用地缠在林北翼身上，绞成麻花。这么来了几次过后，两人都养成了习惯：谁先醒就负责把二人“解开”。

    秋酌倒了热水，从床头柜里摸出药瓶，一边拧瓶盖，一边往厨房走。他热了两杯牛奶做了几个水煎包，正在切葱花的时候，林北翼从卧室里出来，看到他的背影，打了个哈欠道了声早。

    “我们组下一个任务已经发布了，你看一下……等会儿得去一趟指挥部。”秋酌背对着他，将最后一点葱花切完，均匀地撒在水煎包上。

    用完“早餐”，两人收拾了一下自个儿，去了指挥部。

    陆宥之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预言书，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秋酌以队长的身份向他领了任务后出门拉着林北翼一拐弯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中午了，最好最新鲜的菜老早就卖完了，剩下的大多是别人挑剩下的。

    这条巷子白天是菜场，晚上是夜市，摊位早晚变着花样来，中午反倒是成了人最少的时候。二人一人提一塑料袋往卖熟食的地方走，路过许多摊位，有些已经空了，摆菜的台子上留下了几根焉焉的菜叶。

    站在最外头的大爷倒腾着一口锅，咕嘟咕嘟的声音伴着升腾的白雾不断地从锅中涌出来，香味能飘到三里之外。

    再往里走，烤鸭 ，口水鸡 ，香蒸鹅，夫妻肺片，水煮牛肉，藤椒毛肚还有最里头的桂花糖芋头。

    秋酌买了半只烤鸭和两盒水煮牛肉，踱着步子到了卖桂花糖芋头的摊子前，摊主是个年轻女人，有个约莫5、6岁的儿子。她笑吟吟地冲两人点点头，小男孩风也似地冲出来，整个小身板挂在林北翼身上，眼睛扑闪地盯着他，只顾着傻乎乎地咧着嘴笑。

    林北翼左手拎菜，右手与秋酌的手紧紧相握，空不出手去抓小男孩，只能任由他黏着自己咯哈地笑出声。小男孩好像前不久刚掉了一颗牙，说话嗖嗖地漏着风：

    “林叔叔陪我玩吗？”

    他偷摸着凑到林北翼耳边，小声道：“咱不和秋酌叔叔玩，就咱们两个去玩，好不好好不好嘛？”

    林北翼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想不出可以说些什么。

    小男孩的声音的确压得很小，但无奈三人挨得极近极近，秋酌不至于听不到。他下意识抿了下嘴唇，眼神有些黯淡，看上去却也与平时无异。

    正处于纠结之中的林北翼显然未能发现，他小声叹了口气，道：“今天不行，我们两个都有事在身，下次吧。”他们的任务报告可还一片它白呢。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秋酌是很好很温柔的人，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可是阿愫说……”小男孩吞了口口水，好像是把刚刚林北翼说的那句话听了进去，思考片刻没有继续说下去。

    回到家后，秋酌进了厨房，林北翼去书房写报告。

    待二人坐到桌前，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了。

    “下一个分世界是我们最近做的几个任务中活动范围最小的，提示词只有一个酒吧。”

    林北翼抬起头：“是波伊维律的那个酒吗？”

    “不知道。”秋酌摇头：“主世界的酒吧成千上万，无法确定这个分世界中的酒吧究竟是哪一家，陆宥之说这次任务难度比较低，只需要在一个酒吧中找到并击杀E就行。”

    “谁和我们一起去吗？”

    “陆先生没安排别人，只有你，我和江圆圆。”

    两人起身收拾碗筷，正巧听到楼下有辆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开过。

    终端叮咚一声弹出一条波伊维律群公告，如下：

    【E已进入易狂暴状态，望周知。切勿……（展开）】

    名叫【波伊维律员工大会哈哈哈】的群炸了锅，昵称名叫“牛马中层”的发出一段视频。

    镜头不断晃动，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圈人影和半边担架。传来些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说今天晚上包饺子给他吃！他吃得很开心！真的！！就忽然狂暴了……我手上拿着筷子呢！他抓过去一拧咯叭一声！没拧筷子！拧的是我的手啊——！！！”

    “你拍什么呢？！啊！！”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视频弹出，看背景应该是在医院，拍摄的人凑近了些。一阵怒骂传出：“靠！长胆子了，你再拍试试！试试！！滚出去！！！”

    镜头迅速扫过纱布，病号服和……打着石膏的胳膊。

    视频戛然而止。

    【波伊维律员工大会】中一片哈哈哈。

    秋酌点开输入框，打字道：

    哈哈。

    他只打了两个哈，与工工整整的哈哈哈大军格格不入，很快被人发现，无聊的员工们纷纷开始回应他。

    【波伊维律员工大会】中刹时出现了一片“恭迎勺勺”，还有诸如“勺勺我们今天打谁”之类的热梗。

    牛马中层：战地记者阵亡了——无人在意！！

    牛马中层：完蛋！

    果果天下第一好：没事的！战地纪者二号在此！

    果果天下第一好发出一段录音。

    圆圆带着些许关切的声音传来：“老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出门是不是被车创飞了？啧啧伤成这样好可怜啊！”

    “江圆圆？你怎么在这里？”

    “……唉我这不感冒了嘛……咳咳！”

    录音结束。

    几分钟后。

    果果天下第一好：又一位勇敢的战地记者倒下了！

    果果天正第一好：世界意志大人已经到了，问老陆疼不疼呢。

    果果天下第一好：老陆说不疼，哈哈哈哈。

    果果天下第一好发出一句语音：

    “老陆让我出去买水果，我现在已经平安到达医院外了，哦耶！”

    秋酌按熄了屏幕，按了按眉心。

    有些不可控的，他回忆起了初遇这人时的感受。

    暴躁、强势、狠戾……这些形容词都无比适合那时的陆宥之。他仍就清晰地记着陆宥之落到他身上的那些拳头力道有多大。

    他疯了。

    他也疯了。

    两个疯子1v1的决斗现场算不上有多好看。

    当时的秋酌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地，一缕血丝从嘴角溢出，温柔恬静的脸庞上多了青紫，衬衫沾满灰尘血渍，在哪处污垢上滚过似的。他双手撑着地面，不住地咳着，外伤治愈术的能量已经见了底，无法再为他新添的几道伤口治疗。

    形貌如此美好的人显露出这般我见犹怜的姿态，任谁都会心软三分，这人却偏不：他攥着拳，向着地上的人走来。

    秋酌的眉眼是浅淡的，像是新开的画卷上最先描摹出的几笔底色，晕染开来。浅褐色的眼睛到了这关头上却写着茫然，失了焦般的有些涣散。

    ——他从未如此狼狈。

    这样的一双眼睛，在听到陆宥之脚步的时候倏然凌厉和凶狠。

    一拳落下，秋酌被打地向后仰倒。

    ——他输的彻底。

    在那家酒吧。

    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