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睡着的她不记得了，只是被电话吵醒时，手机上的九点半很刺眼。
“茉茉，你尽快来，制衣厂来人了……”
工作室合作的制衣厂是周锦锦介绍的，两家相处向来愉快，今天有这阵仗，乔茉心里一紧。
齐妍语气不善，看来问题严重。
乔茉急匆匆赶到工作室，一楼长条木桌已围满了人，足有二十几个。
领头的是制衣厂老板，旁边几个面庞黝黑的有眼熟的司机和搬运工，剩下的都不认识了。
齐妍先一步拦在门口，背着一群人，向她简单交代了缘由。
因为抄袭事件，平台发生大量退单，制衣厂老板就为这事来的。
乔茉理清思路淡定上前，“赵老板，平台退货是常事。”
“现在一样吗。”以前每天能卖四五百件，最好的时候日销量飙升到千件以上，工厂都要加班加点才来得及发货。
“这几天卖出去的货，大部分都退回来了。衣服都堆在工厂里，让我们怎么办，你先把钱结了。”
拾茉和工厂采取月结款模式。工作室接单，通知工厂发货，但是钱打在拾茉名下，退货原路返回工厂。
这几日受舆论影响，退货增加，工厂又不见钱，有些慌了。
这些乔茉能理解。
她耐心安抚，“赵老板，签了合同，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说变就变呢。”
舆论风头只是一时的，合作时间虽然不长，可赵老板亲口承认过没少挣钱，谁知这时居然先沉不住气。
乔茉手杵在木桌上，关节泛白，“工作室也交了预付款的呀，这样做是要单方面撕毁合同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厂子里那么多人要养。”
乔茉好说话，给样衣又给设计稿，价钱比别人出的高，而且销量好。为了接单，工厂推了不少难缠的生意，没想到突然出了岔子。
“签合同时，也不知道你靠抄设计卖衣服呢。”
“怎么说话的，鼻子底下是嘴呀？”一直站在身后的齐妍受不了了。
“就是，好的时候求着我们，结款都不着急。现在有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承受不住。赵老板，收钱时，嘴都笑歪了的也是你吧。”冯可依从楼上跑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几个设计师，大家站在乔茉身后，和制衣厂的人对峙。
有人护着，乔茉心里暖暖的。可她也知道，如今的每一步，都牵动所有人。
她不能害了大家。
屋里突然出现这么多人，骤然拥挤，显得黑压压的，不少路过行人纷纷向里张望。毕竟制衣厂的人与室内风格太不协调。
乔茉紧咬上唇，思忖良久，“既然赵老板不想合作，我们解约，把货送来，货款结清，两不相欠。”
“茉茉……”设计师们围拢过来，生怕乔茉冲动。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
她抬手，所有人都打住，“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以后我们永不合作，赵老板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也不能诋毁工作室。”
“另外，未来对服装维权过程中，倘若发现制衣厂参与其中，我不会手软。”
“你结钱就行。”赵老板毫不在意，大手一挥，几个工人麻溜出去，从几辆面包车上扛下十几包衣服，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乔茉庆幸没和他再纠缠下去，如今的情形，不允许再横生事端。
齐妍和冯可依带着大家一起拆包数衣服，足足八百件衣服。工厂是包工包料的，人工布料成本核算下来一共要十几万。
“给钱吧。”粗糙的黑手一摊。
“等等。”冯可依拎出件衣服，“这料子不是我们要求的，你没按照工艺单来做。”
即使是同样材质，也有区别。面料有克重之分，比如都是莫代尔，120克和80克，价格就会差很多。棉就更不用说了，不仅含棉量不同，还有丝光棉、精梳棉等等不同种类。
“赵老板……”乔茉斜一眼，“退货也有工厂的原因吧。”
“工厂一直都按照标准生产的，别想推脱责任。”
“我真不想给钱，可以走法律流程，没有一年半载你拿不到。”
赵老板一怔，他没想到几个小丫头心这么细。
乔茉信任他，验过几次货后就放心了，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反正都是网上销售，客户只看见图，摸不出差别。偶尔偷工减料，不影响。
“打九折，最多了。人工我可是搭了不少呢。”
“三折。不行就算了。”乔茉扔下衣服，“我现在就可以叫来律师，一星期你就会收到法院的传票。”
虽然老家房子还没卖掉，但周锦筵把转让品牌的收入全部给了她，所以乔茉算得上是个小富婆。
不过精打细算还是要的。
几番拉扯，制衣厂最后还是同意了。既然货都带来了，没有再拿回去的道理。
转账成功后，大厅里只剩下塑料包装相互摩擦的清脆声。
乔茉和大家一起埋在中间，把衣服按照类别整理出来，堆在桌上像小山，还在不停往上加。
“茉茉，你就不该轻易放过他。”齐妍气哼哼地搓着已经黢黑的手指，委屈地望着重重叠叠的成衣，“去法院告他。”
“算了，用这些钱看清一个人值得。”
等工作室声名远播，这样的合作伙伴只会毁了拾茉。幸好，富豪太太团的衣服都是乔茉亲自把控，不然真是连周家都跟着丢脸。
冯可伊带着大家拆包，按照面料差别把衣服进行分类。
乔茉环顾一圈，吩咐齐妍上楼，守着电脑，估计今天还会有新花样。不能所有人都被一件事拖住，总要有个放哨的。
然后给临近的餐厅打电话，订好午餐和下午茶。紧接着也投入到分拣中。
将近八百件衣服，有一半都是偷工减料的残次品，另一半面料合规，有些细节处理不好，车线不规整。
“这怎么办。”大家犯愁了，这样的衣服留下也不能卖。
可乔茉自有斟酌，“留下，别浪费。”
她索性盘腿坐在地上，陷在成堆的衣服中间，独有一股破罐破摔地决绝。胳膊累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隋言的电话。
乔茉想好了，只要隋言开价，她就同意，留好了证据直接告他勒索，反正那么多人都起诉了，不差这一个。她也不在乎那封情书了，既然写了就承担后果，可这些欺负她的人，谁都别想好。
电话响了很久，却被挂断。乔茉皱皱眉，只当隋言欲擒故纵，不想过多分神，扔了手机，继续工作。
中途齐妍下来要替换乔茉，被拒绝。她只能转去帮忙，让另一个人上去休息一下，顺便盯着电脑。
乔茉独自坐在角落，撕开包装，手指细细摩擦布料，翻开内衬检查车线，再决定这件衣服的命运。
大脑陷入机械状态，成了面无表情的拆解工具。
“茉茉，又多了好多水军……”
“嗯。”
“其实有人在网上声援咱们，只是很快都沉底了。”
“知道。”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等！”
“等到什么时候。”
……
乔茉不说话，手中动作不停，仿佛拆的不仅仅是包装而是成山的诋毁；扔的不是衣服，而是泄愤的留言。
“等她们再闹一闹……”
她想看看这场子虚乌有的抄袭背后是谁在操纵。
设计圈里互相抄袭早已成风，她大费周章地维权不见效果，怎么偏偏这雨点只砸在她头上。
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舆论真成了资本的走狗。
“可是，再等下去我怕你受不了。”
陈怡盈已经跳出来指证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利用手段栽赃她抄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工作室的首席设计师不就是乔茉吗。
还有从前木雅的同事，有不少站在陈怡盈，帮着转发蹭热度。
“还有隋言……”他以Z&Y前任设计总监的身份，故意透露离开另有隐情。还说与某人是故交，此人抄袭成瘾，他屡劝未果，对方不念旧情，甚至把他赶出设计圈。
“茉茉，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洗不白了。”
“不用洗，本来也是白的。”原来隋言不接电话是做好撕破脸的准备，乔茉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样大张旗鼓地往她身上泼脏水，周锦锦那边会不会受牵连。
她打断齐妍，拨通了周锦锦的电话。
周锦锦还是那晚懒懒的语气，十分不情愿。乔茉等不及道，“姐，昨晚你没回家，是不是Z&Y出了问题？”
“现在想起问了？”
“对不起！”乔茉很愧疚，听这样子该是不好过，“我那天态度不好，不该插手你的感情。”
“现在说这些是想我帮你吗？”
“不是，不是，一切后果我自己承担。”乔茉想好了，她会回木雅一趟，找宋星如协助。不幸牵扯Z&Y只要周锦锦发个声明，与工作室解约，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澄清事实，烟消云散只是时间问题。
“我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说得轻巧，你进了周家，哪还有自己的事……”啪地挂断电话。
从乔茉被指证抄袭开始，周锦锦就预感这件事与文楚兮有关，只等她跳出来，再收拾。
只是苦了乔茉要承受许多压力，目前来看，这丫头还真顶得住。
从天光大亮到日落西山，大家都在分拣衣服，没人离开。后来还是乔茉把冯可依和其他几个设计师赶走了，让他们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替换。
她明天和齐妍要回木雅，找宋星如。
夜幕最沉的时候，乔茉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别墅。云姨也听到些风声，但不多问，准备了宵夜端进来，看她吃完才走。
这种无声的关怀让乔茉心里莫名的沉重，得知周锦锦又没回家，心里更愧疚。她怕云姨失望，怕周正山失望，怕牵连周锦锦和周锦筵……
但是正如周锦锦所说，她早已退无可退。
周锦锦虽然平时不着调，但忙起正事来也喜爱废寝忘食那一套。特别是心心念念的秦风临此时和她昼夜颠倒，周锦锦索性在公司加班，半夜打一通越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