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实在热,同北方不是一个热,晒在身上宛若炭烧。

    我点头。

    饭吃的实在索然无味,她依然是吃过了来的,静默着看我吃。

    我知道那个北方姑娘,很热情,对上眼就无法拒绝她任何要求。我感慨那位姑娘是做朋友的绝妙人选,她没否认,用餐巾纸揩去我手上无意间沾到的汤水。

    走出食堂时迎面撞上北方姑娘,笑的那样明媚:“这么巧呀!”

    递了一杯饮品给她:“咖啡馆的买一送一!给你!”我默默把邀请又一次咽回肚子里。

    “喝吗?”她把吸管插进杯子递给我。

    香草味。

    “现在喜欢吃甜的?”她从前一点甜都吃不了,我逗她失了好多乐趣。

    “将就会吃。”她的话还是那样古井无波。

    近乎四十度的高温叫我实在没有了力气,疲惫提出叫她送我回去。路上告诉她将要实习的消息。

    她微微一愣,问我在哪实习。路面的石子被频频踢远。

    “学校安排。”

    她说那个北方姑娘也想实习。

    可与我有什么干系。

    学校里有湖泊,靠近会凉一些,坐在湖边的石阶,她靠近我。炎炎夏日的热风一股脑和背后的凉意混合,她凑近,下巴放置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和热风一起与水温溶解。

    “多久。”

    我头昏脑涨说不知道,于是她不再言语。我承认我舍不得,舍不得多年的情谊,也清楚离开后会失去的的交集。

    我忽的想起最初做朋友的时期。她沉默寡言,总是我叽叽喳喳说许多,她一言不发。

    我害怕一些沉默带来的惊惧感,很少让她有耳朵清净的时候。时间长了,可能是习惯了,也可能是包容心实在太强大。高三那年的午休不许我们回寝室,于是大家趴在书桌上睡,我哼哧哼哧拖着凳子坐在她身边,想和她聊天,她瞧见我坐下却立马埋下头,我觉得恼怒:嫌我吵不成?

    于是拖着凳子想原路返回,却被拽住了:“你动静大,别动了。”

    我更觉得耻辱,发誓回去绝对不会有一点声响。

    “那你走呗。”

    我觉得好笑:“那你松开。”她的手始终抓着我。

    “你走呗。”

    嘴上说的自然,手却始终拽着我。

    我坐在她边上却显得无聊,想趁她陷入梦里时离开,又听见她问:“你怎么不说话?”

    荒唐,我总不能自言自语吧!

    我好像能。

    于是她睡她的,我说我的。我们不在一个频道。靠窗的位置有棵树,顺着树枝能找到夏季的蝉和青春的碎玻璃。

    我忽的问她:“最开始怎么做朋友的来着。”

    “你问我能不能去我床上睡。”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轻微的鼻音,手挽住我的胳膊,埋在我的脖颈间。

    害,哪有那么夸张。

    我被勾起了积灰的记忆。

    打一开始我们就离得远,最初的交集是她走向我的。

    某次课堂考试,互相换卷子批改,我凑巧改到她的,给她改错了题目,错的改对了。

    那时候不知道竟然有人刚正不阿至此,她认真的说自己哪里是错的,被改对了。与此同时我被扣了分数。

    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她满是愧疚问我需不需要什么补偿。

    我多没边界呀,开口就是翻她牌子,问她能不能当我的爱妃。

    当然是闹着玩的,因为她实在漂亮,杏眼小脸,肤色白皙,精致可人。十米开外一眼能被吸引住目光,说她名字隔壁班的可能不知道,但你要说我们班那个特漂亮的,别人就能点头明白。我那时候也是不知怎的横生出的调侃心思逗弄一番。她发现我没什么所谓也松了一口气,在教室那头笑着看我,眉眼弯弯,身后树影交叠,以为瞬间是瞬间,永远是永远。

    那会我大概以为会是我们最近的接触,没成想后来这样一束花会成我的朋友,还三天两头夸我真漂亮。

    我真幸运。

    但太阳真大,我眼睛都不想睁开。

    我一遍又一遍在湖里里丢下石子,湖面一次又一次应答我的矛盾和灼烧。

    瑟瑟晚风,碧影心希,江疏影罗,风台万里。

    她靠在我肩头一声不吭。其实热得慌,我们都是怕热的,但那会太专心,没人提。

    抬头时发现那个北方姑娘竟然在对岸看着我们笑,我也向她笑了笑。姑娘没应答,因为视线没落在我的脸上。

    我偏头才发现她睡着了,静静地靠在我肩头。

    有些想笑。

    蝉鸣那样吵,天气那样热,湖水边淋漓的凉意铺天盖地,江南自带的烟雨气在梅雨季节显得格外热忱,可她还是照样睡得香甜,似乎世界与她无关。她被装在了巨大的玻璃里,里面圣洁的存放着青春的赠品。

    好像的确也是。她一直都是那个不怕吵的女孩,所以我才会一直在她身边。

    我第一次那么确切的感受到青春的逝去。

    后来我去了实习,毕业也留在了实习单位。我想,赏我的泡影归根结底是要还回去的。

    我们断了联系。

    同事像是听完了寓言故事一般如梦初醒,久久的寂静后询问我:“她结婚了吗?”

    我为这个问题感到荒谬,但还是如实回答。

    “她不会结婚的。”她有她的故事。

    “她有新朋友了吗?”

    “我不清楚。”很久没有过联系,连朋友圈也很少看。或许是释怀,或许是害怕,害怕在我无从寻找的踪迹里发现新的痕迹,别人的足迹。

    但她不会因为我的离开就找迫不及待找新的依赖。

    某一段感情的终止不该是新感情的初始,我深谙其理,也很明白,她不会是那样一个人。

    同事“啧啧”感叹。

    其实我觉得这故事说的不合时宜,应该在我垂垂老矣躺在藤椅上摇摇晃晃时感慨,桌上最好放着苏州糕点和几壶西湖龙井,或者是贵州茅台。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们的故事不止这个价。是我把本该收费的内容传播了。玩笑话。

    议论别人果真是要遭报应的,下班打卡完,我显得有些失魂落魄。“过去”这本日记我从未放给别人看,现在重新摊开,竟然有种淋漓的错觉。可能是青春的痕迹,就像无意的伤疤。迎面与一位女士撞上,连声道歉却听见如同一经别年的回音:“走路不要看手机。”

    抬起头瞧见那张脸的时候就已经看不清了,突如其来的泪意猛地击倒成年人所有的神经。生锈的脑子转动也不听指挥,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厘头:“还真是古井无波。”

    一句碎碎念,概括了我释怀的所有年月。

    她一如当年的整齐精致,眉眼含笑,一袭长裙,笑着看我,感叹缘分真好,买点酒也能正巧遇到。

    太仓促的重逢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算好。许久不见的人适合坐在咖啡馆里听着王菲那首《匆匆那年》,抿一口苦咖啡,谈笑这么多年不见的新事。可惜楼下的咖啡馆只放一些听不懂的英文曲子,舒缓的叫人想睡觉,在梦里一遍遍上映着曾经幻想过的黄粱一梦。

    没有《匆匆那年》,只有匆匆道别。

    在街口呼吸着关乎于未来的序章,脑子终于转动,在混沌里感慨她是个骗子,附近哪来的酒卖。

    突然的相遇叫我横生出了好奇,为补齐没能在咖啡馆了解的两人平行时期,我翻阅起她的朋友圈,一直到凌晨十二点,都没有抬起头。因为我发现,那个春节,她在朋友圈发布一条“春晚有祝云诶!”配图一个举着荧光棒的小黄人。

    那时候我已经在梦乡。

    突发奇想,假设那个夜晚我看见这条朋友圈,我又会做些什么呢?

    只是我来不及想,就像当年默默的离别,春花秋雨就那样落尽在无尘的云烟里,过往不及。人们总是有抓不住的思绪,然后在稀里糊涂当中做决定。事实上我也没有因为这场轰烈的泡沫苦楚什么,我明白,只是因为我的感情没有战胜心底里的不甘心。

    不甘心有太多了。

    我承认,时至今日我无法接受分别的事实。“她”只是我青春里很小的一个部分,但我的青春只能用她概述。

    可是不甘心有太多了。

    我把与她设想成厚重的纸质小说,至今也未过一半,把她预设进我整本自传里,假设现在不过是自传里的空白一片。无数次的自我安慰也只会迎来盛大的毁灭。

    可惜不甘心有太多了。

    而我不能什么都抓不住。

    东起墨白江疏漏,南落盛情烟雨中。

    我眼见着青衣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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