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厅第十六号,建在三道冥河交汇之处,传说是地府当年审判冥顽恶神的地方,光是站在门口,灵魂就自动进入“肃静模式”。
老白一进门就跪了:“祖宗我错了,我真不该跳舞……”
江栖一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你站着。待会儿谁要是问你为什么被裁,你就说为了传承非遗文化做出牺牲,别说你是跳舞的。”
“那要是他们说我传播迷信呢?”
“你就说自己是夜间宣传大使,带动冥界文化创新。”
“……江姐你该去竞选判官。”
江栖淡定地拽着他走到庭审中央,一道灵光结界升起,将她和老白隔在审判区中间。
对面,是三位仲裁使:左边是个满脸是嘴的鸟头官,专管规则条款;中间是那个冷脸主审官,目光如剑,审判系最强大脑;右边是个穿着粉红冥袍的老奶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专门负责人情分。
中间那位主审官缓缓开口:“夜游神白宵,因擅离岗位,引发恐慌,已被冥司撤职,你还有何异议?”
老白立刻开口,抖着嗓子:“我……我那是舞蹈行为艺术,不是异常行为!我夜巡累了想放松一下,顺便给老百姓展示下冥界文化自信,怎么就……”
“打住。”鸟头仲裁官打断他,念出了一串“你在某小区屋顶大跳科目三,导致两人当场被吓到魂魄出窍,三人报警称遇到僵尸在屋顶蹦迪,请问如何解释?”
“……艺术来源于生活。”老白弱弱地说。
“来源你个魂儿!”江栖赶紧上前一步,笑得脸都快抽筋,“尊敬的仲裁官大人们,我代表白宵先生正式提出复职申请,并提交合理解释及改进计划!”
三位仲裁官的目光刷地落在她身上。
主审官冷冷道:“你是何人?”
“江栖,非人事务所试用客服,刚来两天,流程不熟但诚意十足。”
“理由?”
江栖清了清嗓子:“我方认为,夜游神白宵的行为虽有不妥,但并非主观恶意,其传播民俗文化之心可嘉。其行为造成的负面影响,本事务所愿意承担全部调解及民情恢复工作。”
“并附上十万押金,由本人——”她眼一闭,“江栖女士,亲自担保。”
老白惊恐:“江姐你别啊!”
“闭嘴!”江栖笑着咬牙,“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鸟头官:“你担保得起?”
江栖心如死灰地点点头:“我现在负债十万,已经没差了。”
三人对视了一眼,主审官冷声道:“准你十五分钟申辩时间,若能说服本庭,白宵可申请复职考察期。”
江栖点头,深吸一口气,下一秒,脸上挂起真诚的客服笑容,嗓门一亮,正式开麦:
“诸位大人,请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午夜时分,一名普通人行走在寂静的街头,四下无人,万籁俱寂。这时,一位英俊潇洒、身姿矫健的夜游神,从黑夜中翩然走来!”
“他不是来索命的,他跳着热情洋溢的科目三,是在用舞蹈抚慰孤独灵魂!”
“他不是诡异,他是文化的搬运工,是灵界与人界之间的桥梁,是新时代非遗推广大使!”
“他做错了吗?他错在用热情点燃了人类对传统的恐惧;他错在太过真诚,才让人类误以为他神经。”
“但我请问——在这个时代,谁不是在边疯边活着!”
一口气说完,江栖气都不喘,看着台上三人。
鸟头官一脸“我差点被忽悠了”的惊悚。
粉红袍老奶奶眼圈都有点红了,一边嗑瓜子一边哽咽道:“唉,这丫头说得真有道理,我孙女要是能这么嘴甜就好了……”
主审官则皱着眉,长时间不说话。
江栖正有点慌,那人却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落锤:
“复职考察期三十日。由非人事务所担保,监督整改。若再犯——”
他顿了顿,看了江栖一眼:“一并除名。”
江栖和老白对视一眼,瞬间抱头痛哭。
“江姐我回来了!”
“闭嘴,等下还得跑流程呢你哭什么哭!”
江栖几乎是被老白连蹦带跳地拖出了仲裁庭大门。
“江姐你太牛了!你刚刚那个辩词我真是听哭了!”老白抹着泪,“我一只夜游神,居然在地府听到这么热血的发言!这年头客服都这么卷了吗?”
江栖虚弱地拍拍他的肩:“别说话了,我感觉我刚刚把三年高考五年模拟都用上了。”
“你不会真要替我担那十万吧?”
“放心,我的负债表早就突破天际线,反正也追不回来。”
两人刚走出结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江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绩效系统更新:本月服务完成度+1,投诉率0%,综合评分:95】
【恭喜江栖完成“高危级客户仲裁”任务,获得特殊称号:嘴遁型·准正式员工】
江栖:“……”
“嘴遁型”?这系统是懂她的。
回到非人事务所,天已经快亮了。
她一进门就看见大厅的沙发上盘着一只巨大的红毛猫妖,涂着烟熏妆,戴着猫女郎直播协会的胸针,正和牛头大叔争论直播打赏是不是新型洗钱。
一旁,树妖小槐正倒挂在吊灯上看短剧,边看边哭:“呜呜呜,这一集人类男主还是因为反派骂女主!我对人类的感情再一次失望了!”
江栖深吸一口气,默默绕过这些高危社交场面,准备回到工位上躺一会儿。
结果还没走两步,头顶就传来一声熟悉到令人发凉的声音:
“你回来了。”
江栖抬头,一眼对上陆御那双宛如封冻千年的眼。
“客户处理得怎么样?”他语气冷淡。
江栖打了个哈欠,干巴巴地回:“复职申请通过了,我用嘴换来的。”
陆御看了她两秒,忽然道:“封印又有异动。”
江栖瞬间清醒了:“……啊?”
“在你进入仲裁庭的那一刻,有一股灵力反应从你体内涌出。”陆御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丝审视,“那不是你的。”
江栖不敢说话了。她想起仲裁使看她那一眼时的错愕,心里突然有点慌。
“那……是好事还是坏事?”
“都不是。”陆御冷静地说,“只是提醒你,别太早暴露自己。”
“我哪有要暴露啊!”江栖急了,“我说话就能暴露?我又没变身,也没放技能!”
“你说得太多了。”陆御淡淡地说,“下次用表演的。比如哭,比如倒地晕厥,比如装傻。”
“你才装傻!”江栖怒瞪,“我那叫合理表达情绪诉求!”
“……随你。”陆御转身离开,临走前仍留下一句话,“你身上这层封印撑不了多久了,尽快想办法压制,不然……”
他没说完。
但江栖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坐回座位上,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体内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力异常”,真的不是那么简单。
她低头看着手掌,指尖轻轻发热。
“我到底……是什么?”
而办公室天花板上的某处,一只细微的幽影悄然隐去。
它看着江栖,低声自语:
“找到了。”
陆御走后,办公室陷入一片安静。
或者说,陷入了一种——只有江栖自己能听见心跳声的诡异安静。
她坐在工位上,盯着自己掌心那点迟迟未散去的微光,感觉像有什么东西正藏在皮肤下方,随着血液一同流动。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找个时间去体检吧。”她自言自语,“虽然医院看不出来什么,但至少能做个心理安慰。”
正这么想着,工位对面蹿出个脑袋。
“江姐江姐,你真把老白捞回来了?”是实习小槐,一脸星星眼,头发上还挂着吊灯碎片。
“嗯。”江栖恢复表情管理,敷衍点头。
“太牛了!我听说你在仲裁庭上说了一大通话,把主审官都说哑巴了?!”
“……有点夸张了。”她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理性输出,逻辑清晰而已。”
“那你快教教我!我上次接待投诉客户,被小孩一口一个变异树精,我差点就拔根跳楼了……”
江栖:“……”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开始适应这份工作了。
虽然每天面对的都是非人生物,虽然领导冰冷嘴毒还话里藏刀,虽然客户难伺候,但……
“好像,也没那么糟?”
当然,她刚这么想完,KPI打分系统又弹出一个红色提示框:
【您有一项“高危级客户追踪服务”即将超时,请立即接待!】
江栖:“……”
非人事务所从来不会让你活得太舒服。
她立刻点开任务栏,下一秒,脸上的表情逐渐裂开。
“‘前世追爱不成,今生阴魂不散’型怨灵?!”
文件备注上写得清清楚楚:
客户疑似前世纠缠对象再度出现,已尾随至目标居所三晚,散发高浓度执念波动,存在附身风险。
目标对象照片一闪而过,是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戴着眼镜,面容清秀。
而跟在她身后的,模糊的灵像图中,一只模样阴森的女鬼正漂浮在她身后,眼神黏腻、神情诡笑。
江栖倒吸一口凉气:“怎么感觉像灵异版霸总言情剧里跑出来的疯批前任……”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先去人类那边调查一下,结果消息栏又跳出来一个系统提示:
【客户已抵达非人事务所前台,请尽快接待。】
“靠,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她急忙起身,顺手揪过还在傻乐的小槐,“来,陪我下楼接人!”
“哎?什么事?”
“处理个情感纠纷。”
“是哪个妖怪又被劈腿了?”
“不是,这次是一个……死了还不肯放下前任的。”
小槐“哦”了一声,半秒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什么——”
两人冲下接待大厅,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前台那边,已经坐着一位穿着校服的女高中生,表情惊恐却又强作镇定。
她低着头捏着手指,身边的空气却莫名发冷,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缠在她身边,随时会冲出来咬人。
江栖刚靠近一步,就听见一个陌生、怨恨、带着歇斯底里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她说过一辈子只喜欢我……她骗我……她根本不该活着……”
江栖整个人愣住了。
因为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她的耳膜,直接在脑子里说话。
这是某种等级极高的执念,甚至能直接干扰异常感知者的思维屏障。
而她的掌心,又开始发热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那位女孩,试图与她对视,却在那一刻,瞥见了她脖颈下若隐若现的一道咬痕形状的黑痕。
那不是普通的灵体附着。
是——夺命标记。
江栖低声骂了一句:“糟了。”
下一单元任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