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枕涧!”
凤凰城第九初级中学的板油行道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拎着考试袋,一边喊人名字一边快跑过来。
还没等宋枕涧回头,对方的考试袋就已经糊在了她脸上。
“再按一会儿,我脸上该印上方格子了。”
毛芮欣松开手,冲着宋枕涧憨笑,然后自然的挽上宋枕涧的胳膊,一道往校门口走去。
“你今天怎么没背书包啊?”宋枕涧盯着这个随着步频荡来荡去的袋子不禁疑惑问道。
“谁临考前一天上午还看得进去书啊,成绩也就那样了。”
宋枕涧右手捻了捻自己身上的书包肩带:“搞得像你才是差生,我是什么三好学生一样。”
初中三年,两人并不同班。说起二人的相识,还要归结于初一的那节体活课,宋枕涧跑操时落了队伍,引起了毛芮欣的注意。随后毛芮欣便主动与她社交,她们也逐渐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
转眼间,现下已是初高中的临界点,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再像这样一起走出校门。
毛芮欣听着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差生,什么三好学生,临考前一天说什么丧气话呢。”
“你当初体育不也落后一大截,后来可是拿了满分。”
“我们枕头最擅长在关键时刻打他们的脸。”毛芮欣信誓旦旦的替宋枕涧鼓吹道。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你少给我不把自己当材料!”
宋枕涧听着毛芮欣的语气,没有硬犟,心想:算了,爱幻想就幻想吧,出成绩的时候也就只有你会被我狠狠打脸。
“今天别坐阿姨的车回去了,跟我走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毛芮欣几乎快尖叫起来:“真的?你要送东西给我!是香囊还是…”
“我还留牌子呢……考试送那种东西干嘛,你还真能带去考场啊。”宋枕涧言语之间透露着否定
“行吧,反正你送什么都珍贵。”
毛芮欣一脸期待模样,哪怕宋枕涧只是送一根涂卡的笔铅,她都会开心的放进笔管里,当成替换芯带进考场。
校门口,宋枕涧左右巴望着熟悉的车身驶来,迫不及待想和李阿姨报备待会儿的行程。
“别找了,今天没人来接我。”
毛芮欣甩起两人挽着的胳膊接着说道:“她们俩给我置办明天的行头去了,衣服裤子鞋还有袜子什么的。”
宋枕涧听后面露难色。
毛芮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无心炫耀却让宋枕涧感觉到了落差。
她马上用厌弃的口吻说道:“一天就能整这些有的没的,穿什么寓意不都一样,神神叨叨的。”
宋枕涧的脸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难堪的回了毛芮欣一个抿嘴微笑。
毛芮欣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哄宋枕涧高兴,但没时间再浪费在这里了,她摆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你先陪我去个地方办件重要的事,之后我再听你安排。”
宋枕涧一脸困惑的被推上了车,直到车停在了人满为患的山脚下,她才知道毛芮欣所说的事情就是烧香祈愿。
既然都来了,那就尽一份力吧,别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显得毛芮欣的精神寄托十分刻板可笑。
从进山门,宋枕涧就变得善气迎人,时不时的捡一两个垃圾,做一些大庭广众都看得见的好人好事。毛芮欣虽然不解,但也硬着头皮陪她去做了。
“别再捡了,这里会有专门的人过来打扫的,我们手都脏了,一会儿还怎么许愿啊。”她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宋枕涧。
许愿…
毛芮欣这才反应过来,心中喃喃道:宋枕头做这些事,不会是为了让神仙们看见然后对她加以照拂吧。
“她可算是对自己长点儿心了。”
毛芮欣欣慰的眼神,盯得宋枕涧直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走啦,趁还冒着善气儿赶紧许愿去。”
“那儿不是有车可以坐吗。”宋枕涧指指对面停着的景区面包车。
“不行,那样心不够诚。”
宋枕涧“啧”的一声,握住毛芮欣的手腕催促道:“还走什么,赶快跑起来啊!”
两人使出了体测跑八百的配速,一路赶到山顶的文昌塔前。
“缓一下,缓一下再进去。”宋枕涧请求道。
约么是太久没跑了,体考过后也就没再锻炼过。两个人都张嘴呼哧着,好一会儿才舒解了嗓子停下干咳。
“我先去了。”
没等毛芮欣缓过神来,宋枕涧就已经跨步进门,闭上眼睛开始了跪拜。
毛芮欣慢上一步跟在后面,在心中简单念叨几句,而后往功德箱里捐了一张心愿钱。
等她再折返回跪垫上的时候,宋枕涧的祈祷竟还没结束。
终于,宋枕涧朝着功德箱走去,过程中还不忘双手合十,恭恭敬敬。
“1块钱?这么大难度的事,这么抠……”
毛芮欣看傻眼了。虽然平时总鼓励宋枕涧,但宋枕涧的实力她还是了解的。
三年里,每到假期毛芮欣都会在上完预习班之后,抽出一些时间帮她补课,效果却都补进了两人的肚子里…
宋枕涧时常注意力不集中,惹得毛芮欣火冒三丈却又不忍心说重话,只闷声收拾课本走人。最后自然是要沿着街边买好吃的,一路求和。
毛芮欣真想实实在在的给宋枕涧磕一个。她自己对考试已是胸有成竹,刚刚起码还捐了十块呢。
“你好了吗?走啊。” “给你自己许完愿就行了。”宋枕涧左手扶上毛芮欣的肩膀,轻轻示意。
是啊,宋枕涧从不对升学的事情抱有希望,又怎么会轻易转了性子去求个什么。
错愕间,毛芮欣也捋清了思绪:“你这一路反常,都是为了帮我求愿?”
“对啊,我这不是怕自己不受神仙待见么,就先在他们眼皮底下做个铺垫。”
既已表明是为好朋友许愿,那这一块钱就显得更为说不过去,“嗯…钱多钱少,效果都一样。”宋枕涧自圆其说地跟上一句。
好在毛芮欣深知宋枕涧一向对她的态度,绝对不会是心窄吝啬。现在不是琢磨旁的的时候,知道宋枕涧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你再稍等一会儿。”
毛芮欣闭上眼睛,静下心来一遍遍为宋枕涧默念祷告。她比谁都希望有玄幻的事发生在宋枕涧身上,能保佑宋枕涧考上高中。
文昌塔镇座在山顶,可要想袒露诚心就只有一步步的爬上去。所以人们大多都聚集在那半山腰的进香阁里,选买香柱,再由道长代劳,供奉去文昌塔。
宋枕涧她们两人刚来的时候,周围也只有零星几人。这会儿缓缓走进来一个女道长,手上端着香具和数捆荧粉色香根的普通线香,安静的站在二人身后。
宋枕涧等了好一会儿,见状也有些不耐烦了。毛芮欣占着最中间的位置半晌也不挪动,再过一会儿,那位女道长的脸色估计也要略呈不悦。
“差不多就行了,没必要,你刚才那次也没用上这么久啊。”宋枕涧在毛芮欣耳边弱声说,“小事不磨人,大事不磨神。”
“不会说话你就出去!”
怕打搅到屋内神明,毛芮欣收紧嗓子,含声怒喝。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她第一次冲宋枕涧发火。
宋枕涧当然知道毛芮欣是好意,可这种破天荒的企盼也让人倍感压力。她无心和道长作揖行礼,旁若无人般赌气的出了庙门,头也不回。
听到宋枕涧离开的脚步声,毛芮欣这才安心站起身来走往功德箱前,投了两千块。
过年的时候,家家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压岁钱只是放在小孩兜里热乎个几天,之后就要上交给家长。
以往的每年,毛芮欣也是这么做的。但从前年开始,进到她兜里的钱就一分不出了,走亲戚拜年的时候也积极了许多,还主动帮爸妈提着大包小裹的礼盒。
那是她抵着刨问压力攒下的钱。
“神仙莫怪。”临走之前毛芮欣替宋枕涧忏悔道,转身瞭望,却不见宋枕涧的踪影。毛芮欣双手合十:“道长,我有重要的事情相求,耽搁了您一会儿。”
道长看看毛芮欣这手势,便知晓她对【道】一无所知,也不纠正怪罪:“有神不论晚,现刻即吉时。”
毛芮欣辞别了眼前清风瘦骨的道人,又惦记起宋枕涧来,心中嘀咕着:“不会真生气了吧。” 奈何她没有手机,只能加快脚步往山下找去。
一出山门,只见宋枕涧拿着一串棉花糖站在那里。
“消消气。”宋枕涧迎过来,态度诚恳又夹杂着些许颓丧。
毛芮欣只是看着她,默不作声,不为所动。
“不是你让我出去的吗……”宋枕涧委屈地小声说着。
“我说让你出屋去,没说让你直接出到山门口来!”毛芮欣心中还正委屈着呢,哪能让宋枕涧占得上风。
“对不起,毛毛。”宋枕涧攥着手里的木棍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这朵云塞去哪里。
毛毛…?毛芮欣听到这昵称从宋枕涧嘴里说出来,一瞬间有些不可置信,气也随之消解了大半。她接过宋枕涧手中那串白色的棉团子,正要撕开外边的塑封袋。
“诶等一下,先过去把钱付了再拆。” 宋枕涧拽着毛芮欣走向大叔的摊位。
毛芮欣反应了一下,问道:“赊的?你让我付钱哄我自己消气啊。”
“我没钱了。”宋枕涧皱着眉头,低垂下眼睛。
听到这儿,毛芮欣算是彻底平顺了脾气,笑着说:“走啊,我买给你。”
“再来一根吧叔叔,要一样颜色的。”毛芮欣一边付钱,一边把后面的这根棉花糖拿给宋枕涧。
山脚阴凉树下,糖浆的香气裹满新蔓枝桠。
“你怎么没选一根不一样味道的啊。”宋枕涧想着若是不同口味的还能换着尝尝。
“烦你,不想让你尝我的。”
“啧”
柔声拌了几句嘴,宋枕涧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牵过毛芮欣的手,瞄向她腕表上的时间:“已经三点半了,我们快点打车回去吧,一会儿我妈就该到家了。”
毛芮欣像极了只布偶娃娃,任凭宋枕涧一惊一乍的左拉右扯,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家门口,宋枕涧贼一样的先是敲了敲门,见没人应答才开门进了屋,“你别进来了,在这等我。”
一阵衣柜开开关关的声音,宋枕涧捧着个鞋盒走到毛芮欣面前:“送你的,她们不都说穿上这个,不会的题也能蒙对吗。”
“叔叔阿姨肯定也是给你买了这个牌子的鞋,明天你就穿上更喜欢的那一双去考试吧。”
宋枕涧没有直接将盒子打开,心想着,一切评价的话,就等她到家试穿之后无所回避地说出来吧。
毛芮欣双手上沉甸甸的,心里也是。
这个礼物实在是超出了她的预料,也难怪宋枕涧会剩下一块钱,几九九是运动品牌惯用的售价套路了。
感谢的词藻是最冗长的批注,只用对视就好。
“走吧,可别怪我撵人,明天考试,你再不回去好好的吃饭休息,阿姨会生气的。”宋枕涧先行打断了毛芮欣内心的动容
“枕头!”毛芮欣凑近余缝当中,“……明天见!” 随手还上了门。
“嗯。”宋枕涧隔着门还傻傻的回应着,毛芮欣的眼泪也终于尽兴地掉落下来。
时间掐得真准。毛芮欣刚走不过十分钟,宋妈林雪阳就回来了。
宋枕涧接过七八袋水果,心虚地问:“妈,你买这么多贵价水果是用来上贡的还是给我吃的。”
林雪阳回怼道:“求你好好学习都没用,我求神还有用吗。”
“你快每样洗一洗就吃吧啊,别显得我作为家长不称职不努力似的。”
“那…明早你送我吗?”
“妈当然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