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课,谢宛之趴在桌上赶忙着赶明早要讲的学案,大半节课过去,她终于写的差不多,把它一把推开,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见前面几排座位上都没什么人了,她便站起身,准备也出去溜达溜达。
还没出教室,门口有人探进头来,发色浅淡,带着一身不属于10班的勃勃生气。那人冲着教室里打量了半天,突然看见谢宛之,眼睛亮了亮,立刻冲她招手。
“知道新月去哪了——”
“你找新月是不——”谢宛之也同时看到了他,两人一齐开口。
许慎笑起来,“是啊,你知道她去哪了不?我从你们教室门口路过好几回都没看见她。你们俩不是形影不离的吗,怎么就只看见你一个在教室里。”
谢宛之摊开手,沮丧道:“她最近都要去跳舞,节节活动课都只有我这个孤家寡人,我也太惨了。”
许慎说:“听着像留守老人似的,确实挺惨的。”
“什么留守老人!”谢宛之抗议,“你明明可以说留守儿童的。”
许慎:“你这个年纪要我说你是儿童,我实在是违心的很啊。”
“不是?你说我是老人就不违心了吗?”谢宛之满脸的痛心疾首,“慎哥,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许慎哈哈地笑了半天,转回正题:“对了,新月她……”
谢宛之截过话头去:“你找我们新月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她了吗?”
谢宛之凑近了点,脸上露出几分促狭,“慎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对咱们新月是不是有点什么非分之想?我怎么老感觉你俩不对劲呢?”
许慎向后退了一步,挑了一下眉,却是十分坦荡道:“这么不明显吗?”
“好啊,你承认了!”谢宛之像发现了新大陆,失声叫道,“我早就说你俩有问题,新月还非不承认,我今天绝对要对她严刑逼供。”
“你先别叫,我俩暂时还没什么事儿呢。”许慎摸了一下鼻子,不经意地说,“新月她怎么跟你提起我的?”
谢宛之笑的得意:“这等机密我能轻易告诉你吗?你不好好贿赂我我是不可能透露的……”
正说着,时子骞从外面回来,朝着门里走。
许慎抱着胸斜靠在10班门口跟谢宛之讲话,没留意他从旁边过,两人擦肩而过时,他的肩膀被他时子骞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许慎下意识地看过去,时子骞恰好也回眸,视线相对,许慎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时子骞比他略高一些,看他时居高临下,眼神里透着冷漠。他扫了一眼他的笑脸,声音淡淡:“边上站点,挡路了。”
许慎一怔,时子骞已经径直进了教室。
许慎对着教室内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忽然扬声说:“对不起啊同学,没看到你靠在这里不小心撞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时子骞在后排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慎脸上笑意未散,只是音调加重了几分,又拉长了声音说:“没关系哦——”
谢宛之在身后扯了一下许慎的衣角,将他拉了出来,小声说:“你干嘛,怎么跟他杠上了。”
“这算什么杠。”许慎这才收回目光,重新懒散地靠回墙上,无所谓道:“我们这不是同学间和谐友爱的正常交流吗?”
“这时子骞,你不认识吗?”
许慎一脸莫名:“认识啊,时子骞怎么了?”
“行,没怎么。”谢宛之说,“你不是要找新月吗,她最近都在艺术楼排舞。”
许慎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这个我知道,但是艺术楼那边这两天有活动,舞室没有开,所以我才来你们教室找她的。”
谢宛之想了半天,突然想起:“对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走之前提了一下的,我都忘记了。你去后操场花廊那边找她吧,她说要自己过去练习。”
“这样啊,那我过去看看。”许慎抬腿就走,走出几步才想起道谢,“谢啦,下次请你喝水。”
大概每个学校都会有这么一条爬满紫藤萝的长廊,春天是一片紫色的花穗沉甸甸地垂着,远远看去像一片紫色的云雾。这季节不是花季,花穗早谢掉了,长廊上只能看到碧绿的枝叶缠绕,倒也别有意趣。
展新月闭着眼睛在漫不经心地跳舞,手臂从容地舒展开,阳光铺在她的眼皮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明晃晃的橙。
上一世为了这个舞她花费了很多功夫,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被邀请登台表演,虽然只是个群舞,她也格外重视,除了集中练习的时间,她还会自己课后加练,并且在网上找了好多教学视频细细琢磨,每一个动作都要精益求精。
因为前世的记忆太深刻,所以如今肢体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她的脑子上一世关于艺术节的种种记忆也是,她没有刻意去回想,可那些记忆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席卷她的心。
那个艺术节不止她参与了演出,许慎也是。不同于她的群舞,许慎的节目是独唱,他唱了一首粤语歌。
展新月早就在节目单上看到了他的名字,但并未多想,直到艺术节开始前一天的晚课,许慎来班上找她。
那时许慎已经追了她一段时间,班上基本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事儿。
因为第二天要开艺术节,大家人心浮动,这会原本心思就没在学习上,这会看到许慎出现在门口,又听见他隔着窗户叫展新月,不少人都跟出来,靠在栏杆上看热闹。
展新月见这阵势,转身就要回教室,胳膊却被谢宛之拉住了。
“跑什么啊新月。”谢宛之笑嘻嘻地搂着她的腰,不准她开溜。“许慎你找新月什么事啊,你说吧,我帮你抓住她。”
“就是啊,许慎你来找我们新月干什么,快说快说。”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起哄。
展新月无奈,只好在原地站住,朝许慎看过去。
许慎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得地也有些不自在,但看着她的眼睛却很认真:“新月,明天我想唱一首歌,是送给你的。”
“嚯——!”
“什么啊,公开示爱啊?”
起哄声快要掀翻屋顶去,在这喧闹中,许慎低着头递过来一张折着的卡纸。
“情书?是情书吧!”谢宛之捧着脸姨母笑,抢先接过来塞进展新月手里,“新月你快打开看看!”
展新月不自在极了,她看一眼对面许慎耳朵上泛起的红晕,犹豫了好久还是慢慢展开。
和大家的猜测不一样,卡纸里面并不是所谓的情书,而是少年手写的歌词,笔锋内敛,行云流水。
“这什么?”谢宛之凑过来看,问出了声。
身边的同学也跟着伸长了脖子来看,一时都面露疑惑。
展新月也有些费劲,朝着他看。
许慎一直注视着她,温声说:“这是我明天准备唱的歌的歌词。”
“粤语?”谢宛之问。
“嗯。”许慎点头,“粤语歌,你们会唱吗?”
大家都摇头。许慎便做出庆幸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口,“那太好了,这下要是发音不标准,也没人能拆穿我了。”
大家被逗得一片笑声。
人群中突然有人顿悟:“什么意思,怕新月到时候没听懂专门送来歌词是不是?”
“啊,歌词写了什么?”因为这句猜测,大家顿时对歌词好奇起来,一齐挤过来看。
手里的小卡不知道被谁抽走,大家闹哄哄地争相传阅,将展新月都挤到了人群边上。
展新月手足无措,好容易站稳,一抬头正望进少年专注看着她的眼眸,和嘴角抿着的那抹笑意。
她垂下眼,低声说:“可是,之前定的好像不是这首……”
许慎说:“嗯,但明天,我更想唱这首歌。”
第二天,少年清澈缱绻的歌声在礼堂里温柔地飘荡。大家听得认真,只有10班显露出与众不同的躁动,因为昨天那一出,这会儿前排的同学纷纷转过身来朝着展新月挤眉弄眼,谢宛之也在旁边满脸揶揄地不住用胳膊捣她。
“许慎专门唱给你听的呢,好浪漫……”
展新月不置可否,垂着眸,少年的歌声透过礼堂价值不菲的音响清晰地响在耳侧,如此大胆而热烈的昭示。
她听见自己胸腔不可抑制的心跳。
那好像是第一次,她开始对许慎心动。
……
花廊里,展新月仍然闭着眼。如今已知结局,才回想起两人这些过往,心里只剩一片苍凉。
活动课正是后操场最吵闹的时候,许慎顺着旁边的跑道一直往后走,一直走到花廊面前。
花廊这会儿没看见有人在,一片宁静,和喧闹的操场像是两个世界。
许慎不知从它面前走过多少次,但还是第一次走进来。
他其实找展新月也没什么事儿,但听见谢宛之说她可能在这里,就一个人溜达过来了。长廊曲曲折折,他缓步踏入,依旧没看到一个人。
也许展新月并没在这里。
一条长长的藤蔓垂落下来,叶子扫到了他的额头,他抬手挥去,视线随意向前一扫,猛地一颤。
长廊的尽头,少女面向着廊外的阳光,正在漫不经心地跳着舞。
她背身而立,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道剪影。
然而──
初秋的太阳此时依然热烈,炽热的日光穿过一中宽大的校服,映出少女春山般窈窕的身体曲线。
光影里,校服下纤秾合度的暧昧线条舒展,柔软地款款摆动。
许慎几乎是逃出了花廊。
迎面撞上熟识的同学时,他仓皇的连耳朵都像要滴血。
对方狐疑地打量他半晌,揶揄道:“你这是干什么坏事去了,脸红成这样?”
“没干什么。”许慎敷衍一声,匆匆就要离去,嘴里随口多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
“踢球踢的累死了,我去花廊坐会去。”对方也是随口一答。但几乎是话音刚落,他的胳膊就被许慎拉住了。
许慎退回来,警惕道:“你去花廊干嘛?”
“坐会啊,咋了?”
“累就喝点水呗,我刚好要去小超,跟我一块呗。”许慎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特亲热。
“我不想……”拒绝的话没机会说出口,他已经被许慎半架着朝着小超的方向拉过去了。
“我请客。”许慎微笑。
“唔,那倒可以。”对方立刻不再挣扎,从善如流道,“老板大气。”
许慎拉着他走出好远,才悄悄吐了一口气,但脸颊的热意始终源源不断地蒸腾着。
他觉得自己的脸应该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