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面完她请来的那一群人,又招呼大家一起留下吃饭,时其悦干脆就没下去,就在楼上的小餐厅吃了,顺便还去喊了时子骞一起。
楼下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地传上来,时其悦撑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勺子往嘴里送房,听见一名育儿师仍在争取,一直絮絮地介绍自己的教学规划能如何帮孩子赢在起跑线。
而后祝青的声音隐约响起,语气里含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从容:“各位老师都很优秀,但你们也知道,我们这种家庭确实也没有必要让孩子这么小就承受一些学业上的压力,所以这方面不是我们考虑的因素。我们更关注的是对孩子个性和各方面素质上的培养……”
“真装。”时其悦点评。
一边说,她一边看向时子骞,似乎期待他能附和两句。
不过时子骞比她吃的还要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
“什么?”他眼也没抬地回复,显然完全没在听楼下在说些什么。
“你干嘛呢?”时其悦朝他屏幕上瞥。
时子骞将屏幕摁熄了,“没什么。”
虽然他熄屏很快,但时其悦还是看到了,他打开的是短信界面,那里正显示着他这边发过去的一段信息,之下空空荡荡,看得出对方并没有回复。
时其悦嘴角一扯,好像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了,但什么也没说,继续懒懒散散地用勺子戳碟子里的饭粒。
时子骞终于开始专心吃饭,他吃饭斯文但速度相当快,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却没急着起身,而是坐直了些,又将手机解锁了,开始打字。
见他专注的样子,时其悦知道他今天是没空理自己的,便将手中的勺子一丢,起身绕过他往房间走。“不吃了,没劲。”
时子骞“嗯”了声,依旧在对着手机认真打字。他打得很慢,一边思索,一边不时删删改改。
等他终于打完,耳后突然传来恶劣的笑声,“怎么打这么大一段话,看着真够卑微的啊。”
原来时其悦并没走远,只是虚晃一枪趁他没留意绕到了他身后,他手机屏幕的内容已经全被她看了过去。
时子骞回头瞥了她一样,没什么多的反应,也没有刻意隐藏,回头继续对着手机看。在又仔细读了一遍打下的文字后,他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见他对自己的偷窥行为反应平平,时其悦顿感十分无趣,但眼睛一转,立刻又有了新的主意,突然盯着那段文字就念了出声。
“新月,明天对于盼盼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刻,也是很值得高兴的一刻。虽然可能你并不想和我一起出去,但我想,也许你会有点想要在旁边亲眼见证……”
“可以了。”时子骞再一次无情地将屏幕按熄了。
“原来这狗是你们俩一起养的啊,怪不得突然发神经喜欢狗了。”时其悦若有所思地盯着时子骞,“你这人可真是……怎么说呢,突然之间,我好像对你的另一面有了新的认识。”
“是吗?”时子骞站起身,不想理会她的揶揄,“我吃完了,走了。”
话音刚落,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却亮起来了。时子骞立刻将它取过,点开。
这一回,时其悦依旧毫不收敛地探头去看。
屏幕中,时子骞发去短信的对象终于发来的回复。不过只有一段简短的话:抱歉,明天有点事,不能去了。
“啧啧啧啧啧,被拒绝了啊。”时其悦语气同情,“虽然语气很卑微但还是被拒绝了,感觉真可怜呢。”
不过从她弯着的嘴角来看,显然这种同情的真实度相当有限。
时子骞对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似乎想再回一句什么。时其悦在后边说风凉话:“看起来还没死心,准备继续挣扎吗?”
时子骞直接把她的话屏蔽了,依旧在思考。时其悦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身为你的好妹妹,我还是不忍心看你这么可怜的。我有一个好策略可以免费提供给你,你要不要听?”
时子骞抬眼,示意她说下去。
“这个姐姐呢,看起来就是很容易心软的性格,你只要用点小手段很容易就能拿捏住她了。这样,明天你直接牵着你那条狗去她家楼下,告诉她你会一直在楼下等她,如果她不下来你就不走,她绝对会下来的,你信不信?”
时子骞一秒都没犹豫,说:“信。”
难得被时子骞这样完全认可,时其悦很是满意:“怎么样,我厉害吧。要不我也去追追人试试?应该进度会比你快得多。”
“这样她是会来。”时子骞却接着说,“但我不想让她为难,所以还是算了。”
他将手机放回兜里,把自己的碟子端了起来,转身离开,“我俩还有很多时间,慢慢来吧。”
“切,没出息!”时其悦在他身后喊道。
展新月收到时子骞的短信犹豫了很长时间,在心里反复劝告自己不能再这么优柔寡断了。虽然他的第二封短信于情于理都很能说服她,但她还是飞快地拒绝掉了。
只是心里的歉疚又更多了一分。盼盼是她和时子骞一起捡到的,但自始至终都是时子骞一个人在亲力亲为地带它治疗。
在这之后,时子骞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不过虽然展新月没有去,却并不等于她不关心治疗的最终结果。在回复完后,一天里她一直不时拿起手机看两眼,期望看到时子骞告诉她“成功了”的短信,可一直都没有等到。
一直到周六结束,大家返校后,时子骞仍然没有主动找她提起这回事。周天的补课她并没有跟时子骞坐在一起,两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交谈。
也许,他再又一次被拒绝后终于彻底地对她失望了,放弃了,不准备在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所以不想搭理她。
但也可能会有另一种情况,也许,盼盼的最终治疗没能成功?
她的心沉了下去。
一整天,展新月一直为自己的这种猜测坐立难安。有几个课间她从时子骞身旁路过时,甚至有几次一度想要主动问问他盼盼到底怎么样了,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没有多说一个字。
就这么心里揣着事到了晚课前,她一个人往食堂走,却意外在楼下远远看见了带着盼盼的时子骞。
他牵着狗绳在校园里散步,盼盼在他身前走得很慢。
此时是饭点,这片又是去食堂的必经之路,在校园里公然养狗对大家来说更是非常新奇,因此这一人一狗引起了不少的围观。不过大家都是远远看着,也没人敢上前。
盼盼应当一直都是需要溜的,但展新月没在校园里遇到过时子骞带盼盼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展新月远远地朝盼盼看,身后标志性的小轮椅已经去掉了。虽然它走路时后腿一直在打闪,且时不时有软下去的趋势,但每一次它都坚持住了。尽管驾驭后肢并不熟练,它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机勃勃,注意力依然在路边的草丛上,一路走一路嗅。
虽然此时看着那边的人不少,但其他人对它的好奇都集中在校园里居然可以带狗这一点,或是它的主人时子骞身上,而展新月的这一刻心里的感受和大家完全不同。
初次见到盼盼的还是在秋游的时候,那时候它脏兮兮地躺在绿化带里,苍蝇落了满身,距离死神一步之遥。而现在,它不光活了下来,伤口痊愈,毛发生长,还重新站了起来。过去一切不幸遭遇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在不知不觉中褪去,淡的几乎完全看不出了。
它重新变成了一只健康的,威风凛凛的小狗。
这可真是,太好了。
展新月的视线停它身上身上很久,才慢慢移到时子骞脸上。而后,措不及防地和他目光对上。
隔着人群,时子骞也在朝着这边看。两人短促地对视后,展新月先一步转了视线,继续朝着食堂走。时子骞脚步也没有停,依旧牵着盼盼,缓缓往前走过去了。
虽然没有参与盼盼离开轮椅的重要一刻,但她好像,也多少见证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