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泣声愈发响亮,崔文清坐起瞧了眼窗外。
天刚蒙蒙亮,隐约照出门外的朦胧人影。
崔文清披上外衣,推门出去。
正巧有一侍女经过,崔文清叫住她问道。
“这是怎的了?”
侍女神色焦急,听到问话,连行礼都差点忘了,行礼后几乎脱口而出。
“公主殿下,前厅来了一双女子,说是—”
未等把话说完,后来的嬷嬷喝住她。
“不守规矩的家伙,扰了殿下歇息。”
嬷嬷把她往身后扯,挡在两人之间,脸上堆着赔笑。
“下人不懂事,还望殿下恕罪。”
崔文清摇头作罢,不等再次问话,嬷嬷便开口推辞。
“既然殿下无事,那老奴便先告退。”
随即便大掌一推,拱着小侍女欲离。
“站住。”
一贯冷静的声音从侧边响起,止住二人的步子。
文雀面无表情,沉沉的眼神盯着二人。
“我家殿下问话,为何不答?”
嬷嬷眼珠子一转,双手一拍,讪讪笑骂自己。
“瞧我这记性,年纪大了老忘事,殿下莫怪。”
崔文清不置可否,只一味笑着。
“我听着有女子的啜泣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嬷嬷,好歹我也是在世子府住下了,世子恩情文清感激不尽,若是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是再好不过了。你说对吧?”
嬷嬷面色闪过一丝纠结,顷刻才叹一口气,将事情前后全盘托出。
“殿下,不是老奴瞒着您,而是怕您听了,徒增忧愁。”
“嬷嬷但说无妨,我保证无论何事,都不会降罪于你。”
嬷嬷瞥了一眼身侧的小侍女,侍女心领神会,硬着头皮答道。
“今早天还没亮时,门口来了两名女子,衣衫褴褛,哭着求见世子殿下,侍卫问她何事慌张,她说她是,是。”
侍女频频战栗,到最后连话都是哆嗦着说不清。
“是何人?”
崔文清蹙起眉头,心里腾上一股异样。
“那人胡言自称文清公主!”
“轰隆——”惊雷贯耳,电光闪过她刹那间褪去血色的脸。
“殿下恕罪!”嬷嬷大喊一声,二人迅速跪下,对着她磕响头,身子伏地,小侍女嘴里止不住泄出哭腔。
“一派胡言!”文雀怒而大喝,眸子里迸发出波澜汹涌的怒意。
崔文清眼神恍惚,脚下踉跄两步,被文雀动作迅疾轻柔扶住。
一阵眩晕席卷而来,崔文清无力地贴靠在文雀的肩头上,气息不稳。
文雀转头看了一眼公主,低声威胁二人道。
“我家殿下金枝玉叶,怎可容尔等污蔑,不妥善处理好此事,定不会轻饶。”
嬷嬷颤颤巍巍哭着求饶。
“殿下恕罪,已经差人上告世子殿下,相信世子殿下定会严查此事,给公主殿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崔文清抬手示意,“都起来吧。带我去见世子殿下和,那二人。”
文雀轻皱眉,低声询问,“殿下,何必污了眼睛见那庶民。”
崔文清提高些许音量,“不可妄言,世子殿下定会妥善处理此事,不可误伤了两国深厚的友情。”
像是才恢复了五感,崔文清伸手扶起嬷嬷,眼睛直直盯着她,牢牢握住她的手臂。
“嬷嬷,还得恳请你向世子殿下通报一声,务必将消息封锁住,让真相大白。”
嬷嬷连连应下,带着小侍女匆匆离去。
崔文清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直至拐过小路看不进人影,才堪堪收回视线进屋。
文雀随后合上房门,紧随其后。
“殿下,当下该当如何?”
“如今需尽快见到冒充我二人的女子,万万不可让其占得先机。”
崔文清握紧拳头,来回踱步,转到台前坐下,眼神示意文雀梳妆。
“您觉得背后的主使是?”
“皇帝陛下失约在先,又不愿看见我与宜安世子联合的局面,为了保住他老人家的颜面,多半是来敲打我的。”
文雀轻柔梳下长发,嘴里嘟囔着。
“这不是徒增困难么?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一方面是提醒我们别忘了约定,另一方面则是增强我们身份的可信度,真真假假的事,越多人掺杂进来越好,一团乱麻才是他想看到的。”
崔文清盯着镜中的自己,阻止文雀为她敷粉,口脂也没涂,选了一套藕粉色素衣。
台面上全是裴逸舟在第二天便送来的金银珠宝,做工精美,成色鲜艳,就连盛产红宝石的南越国也是极为少见,饶是见惯了珍稀宝石的崔文清都不禁赞叹。
全身上下最为夺目的,便是头上这支红宝石金簪。
“咚咚”两声,门外侍卫的声音响起。
“公主殿下,世子殿下请您到前厅一叙。”
崔文清应下,待人离开,向文雀确认,才站起身来,往前厅去。
等她到时,已是坐满了熟人。
裴逸舟坐在主座上,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念珠,漫不经心叩着扶手。
扫过一眼,崔文清向人行礼。
“见过世子殿下,陈公公。”
“快快免礼,公主请坐,公主金枝玉叶,不可怠慢。”
裴逸舟像是如梦初醒,听见行礼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瞥过一眼,侧身笑望陈公公。
“陈公公,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陈公公笑着点头,转而收敛了表情。
“杂家常跟在皇上身边,习惯起得早,今儿早些时候,经过大门时,听见有女子的哭声,觉着奇怪,差人出去问,不问不知道,那女子竟狂言自己是文清公主。”
陈公公歇口气接着说,“杂家开始也是不信,可那女子让人递进来一块牌子,上面刻着南越国图腾印记,杂家陪着皇上处理过近二十载南越国文书,印记着实错不了。王土之下竟有这等蹊跷事”
“按陈公公的意思说,谁有那牌子,谁就是公主?”
崔文清冷下表情,端坐在位子上,平静地问道。
“殿下息怒,杂家只是觉着奇怪,竟真有如此大胆之贼人敢冒充殿下,毕竟是在世子府,想着众人商量着如何处置那二人。”
陈公公将抉择权交给裴逸舟,众人视线皆落在他身上。
裴逸舟静静听完,轻笑一声,提议道。
“当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不如先叫人上来,我们当堂审问。如何?”
崔文清一下白了面色,手死死扣住扶手,紧咬着唇,一字一句发问。
“世子殿下是说,当堂审问,辨伪那女子身份的真假?”
像是用尽全部心力,字字珠玑。
“殿下这是明摆着打我的脸?”
全堂沉默。
众人心照不宣,裴逸舟这一举动,无异于将南越国的脸面往地下碾,真公主在此,还要审问来历不明的女子,简直是明晃晃的羞辱!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让人带上来审问,并非是不信任您,而是想按您心意处置贼人,给您出出气,您高兴了才是对两国都好的事,不是么?”
裴逸舟向前伏低姿态,语气里满是认真,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崔文清收敛情绪,掩面抹泪。
“真是...何等失态。”
裴逸舟环顾一周,开口吩咐道。
“既然无异议,那便将人押上来吧。”
侍卫一前一后押上来两名女子,看上去已经换下衣物,洁面梳妆过,走在前头的女子眼睛打量着周遭,最终瞄准了崔文清,一眨不眨盯着她看。
何等失礼。
崔文清冷冷扫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大胆民妇,见到殿下,还不速速拜见。”
那女子不曾跪下,反倒驳斥。
“本公主为何要跪,我与世子同等地位,而后与太子成婚,便是尊贵的北桓太子妃。要跪,也是这个冒牌货给我跪下。”
那女子手指着她,面色高傲。
崔文清简直浑身发抖,最后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文雀遏制不住,命侍卫架住那女子。
大步上前,用了七成的力,对着那人掌掴,声音清脆响亮。
挨上一巴掌,女子反应过来,大声喊叫。
“你们疯了,敢对本公主大不敬!”
陈公公看文雀连续掌掴,正欲开口,便被崔文清打断。
“陈公公,这名贼人敢对我如此大不敬,我身边人教训一下解气,不碍事吧?”
崔文清神色平静,端起茶盏轻轻吹气,笑着发问。
“那是自然,全听殿下吩咐。”
陈公公嘴角扯起一丝弧度,点头奉承。
文雀掐住那女子的脖颈,居高临下睨她。
“说,是谁指使你假冒公主殿下的。”
那女子纵使再嚣张,几巴掌下去,气焰也小了不少。
身体轻微战栗着,却始终硬着一口气不说话。
文雀收回视线,转身向崔文清行礼。
“公主殿下,这贱妇死不悔改,对您无礼,意欲破坏两国和平与友谊。臣建议将她方才那根手指割下,消除两国感情隔阂,以示尊敬。”
众人听完色变,这一席话似乎如蟒蛇般缠绕住他们的脖子,反复回想自己是否有失礼的行为。
平常看崔文清对待下人和颜悦色,一时便松下警惕,多有疏忽,可毕竟她来自南越国,一个以胜者为王的国度,能活到今日的皇室成员,哪个不是有手段的。
崔文清视线投向主座。
许久不语的裴逸舟闻言,当即允诺下去。
“准了。我说过,今日之事,全权由公主掌握。”
那女子闻言瞬间白了脸色,赶忙跪在地上求饶。
“殿下饶命,饶命啊!”
崔文清摇摇头,轻抿一口茶。
“我给过你机会的。”
见文雀从侍卫手中接过小刀,近乎尖叫起来。
“我说,我说!是有人指使我这样干的。”
文雀停下动作,目光盯着她。
那女子眼珠飞速颤动,手指一指。
“他,是他,是世子殿下叫我这么做的。”
全堂陷入死一般寂静。
裴逸舟!
崔文清猛地站起来,茶杯四分五碎,茶水飞溅到裙摆上都不甚介意。
文雀惊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