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曼的出现,让谢与月想起来她小号里的那个名字叫作“O”的账号。
之前O有发过消息给她,没头没尾地说什么线索整理成报告提交了,那时谢与月还一头雾水的,根本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倒是隐隐想起了一些,O似乎是她请来的私家侦探,专门调查当年沃兰生物卷款跑路的事件。
这位O实际上名字叫作卫西,是一位低调的侦探,为了让卫西答应这个委托,她辗转各路,废了不少功夫。
谢与月点开卫西的对话框,询问进展。
卫西:[目前暂时没有突破]
卫西很高冷,消息回复得十分简洁,谢与月努力回忆了下,很多过去的细节都想不起来。
谢与月:[有进展了随时告诉我。对了,你提交给警方的报告,方便发一份给我吗?]
卫西:[文件涉密,不能发网上]
卫西:[具体的之前基本都和你说过,我现在不在京市。等回来后再见面和你说吧]
谢与月回了个好,只能暂时摁住好奇心,上班去了。
舞团的排练期其实挺枯燥的,每天都差不多那样的日子,没有太特别的。
就这样过了两天,闻叙跟她说,星星的□□匹配到了。
这速度,比谢与月想象的要快太多了。
看到消息的时候她还在和同事吃午饭,等到吃饭结束,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打电话问闻叙这件事。
打过去时,他应当是在午休,接电话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和平时不大一样。
“你在睡觉?”她问。
“现在没睡。□□的事说起来也幸运,消息铺开时,有一位在京市的工作人员是O型Rh阳性,供体筛选也匹配得上,她愿意捐肝给星星,但是条件是想认星星做干女儿。”
那位工作人员本身身体健康,是医疗体系相关的人,清楚捐一部分肝脏后是可以再生的。她的女儿当年死于车祸时,跟星星现在的一个岁数,因此听到星星的消息后,很愿意帮这个小姑娘。
听到这样的消息,谢与月还挺高兴,“这对星星来说挺好的,还能多一位干妈。任律那边有怎么说吗?”
“还没。刚让人把这件事告诉她,等她自己做决定吧。”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问:“那你今晚回不回来家里吃饭。”都两天没回家吃晚饭了。
“今晚还有个应酬,不回了,明天得出差。”
“去哪?”
“青海,有个在那的项目得跟进。”
她不由地笑道:“大忙人,跟您吃顿饭可真不容易,记得有空给我留个预约号,好久没跟你打游戏了。”
“行。再过一阵子估计就没那么忙了。”
挂了电话,谢与月打着哈欠开始午睡。下午又是忙碌的排练,期间任怀安打了电话过来,问她傍晚有没有空,想跟她约顿晚饭。
这次吃饭的地方换了家餐厅,地点是任怀安定的,有间安静的小包厢,方便谈事情。
谢与月下班后就直接往餐厅去,任怀安已经在包厢里了,两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菜也上来了,便吃起了饭。
任怀安给她夹着菜,等两人饭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放下筷子说道:“星星的事我想好了,谢小姐,我真的……特别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们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其实我前段时间去找过谢晓荣,我找他要钱,想着手里的钱多了,就可以委托多几家各大机构,尽快找到适配的。”
谢与月知道这件事,“怎么不试着让谢晓荣帮忙找找□□?”
任怀安苦笑了下,摇摇头。
“我不信他。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他,一个在亲哥哥躺在病床上时,还想着怎么争夺财产的人,能是什么好惹的。让他帮忙找□□,万一他趁机动手脚怎么办?我不能拿星星的命去赌。”
谢与月叹了口气,感到挺沉甸甸的,“但你相信了我。”
“谢小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您的父亲也是很好的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当年星星被查出了这病,我前夫也是个律师,趁机卷走了我们几乎全部积蓄。我很想星星活着,那时候酶替代的药还没进医保,很贵,刚好谢晓荣找上了我,给了我最需要的钱。我知道这件事不对,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说到动情之处,任怀安不住地哽咽,低头连连喝水,掩盖心间起伏的潮涌。
“对不起,对不起。”她又道,“我说这些不是想为我辩解,其实这一切都是无力的,错了就是错了。这么多年了,我常常会想起这件事,一直活在愧疚里,做梦都想要忏悔过错,可我放不下天星,我真的放不下她。”
谢与月很沉默,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什么好。
在此之前,她就想过很多次,如果任怀安真的把证据给她了,肯定会一同判罚的,可星星正在病情治疗的关键期,怎么能离了妈妈。
谢与月陷进了巨大的摇摆里,她几乎无法做出选择,不管是左还是右,都无法真正让她的心清静。
任怀安从包里拿出U盘,放到谢与月面前,“当年,我怕谢晓荣事后翻脸不认人,所以留了证据,都在这里面了。谢小姐,我还想再冒昧请求一件事。”
“您说。”
任怀安仰起头,抹了下眼尾有些狼狈的泪,声音极为恳求地道:“能不能等星星移植手术的危险期过了,再把这份证据提交给警方。到时候无论怎么处置我,我都全盘接受。”
谢与月将U盘拿到手里,黑色的,小小一个,藏了尘封足足五年的秘密。
她握着U盘,也许是暖气开得太高了,手心渗出了薄薄的汗,“我相信你是为了星星。当你的孩子,星星一定很幸福,我其实……”
任怀安伸出手,手掌搭在她手上,像是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发自内心地笑了笑,面庞深藏的疲惫在这一瞬尽数消去了。
“我一直都很担心,万一有天,天星发现她妈妈居然为了钱做过这种事,她会怎么想?所以我希望给她做一个知错就改、承担责任的榜样。”
“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她以后还会活很久,路还很长,我不想她背负着我过去的决定活着。她该有她的人生,而我也该有我的人生。”
谢与月喉间发哽,眼眶酸涩,“……我知道了。怀安姐,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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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顿饭吃完了,谢与月还是去看了看星星。见到她来了,星星特别开心,拿出了自己画的画,说要送给她。
这幅画是彩铅画出来的,星星手使不太上力气,所以线条颤颤巍巍的,画的是一个背着月亮的人,旁边还站了个背着星星的。
“妈妈说,姐姐的名字里有月亮,星星的名字呢,星星的名字有星星!所以,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啦。我还想了一个故事哦……”
那幅画,谢与月带回了家里,在路边临时买了个大小差不多的相框,将这幅画装进去,顺带跟刚结束完应酬回家的闻叙分享星星编的故事。
她说到后面还是有些难过,拿出了任怀安给她的U盘,让闻叙陪她一起去书房看。
两人到了电脑前,谢与月深呼一口气,将U盘插上了电脑,点开里面的文件夹。
里面放着的是几段原始的录音材料,没有任何剪辑。
任怀安是个律师,从谢晓荣找上她,暗示她帮忙造假遗嘱,到造假遗嘱的现场,以及后续,她全留了有效的证据。
从电脑里听到她爸虚弱的声音时,谢与月眼泪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她爸那时候眼神经受到了压迫,看不清东西,也没什么力气,但他非常信任谢晓荣。
然而,谢晓荣偷天换日,早就提前准备了一份假遗嘱,让她爸签字画押。自此之后,谢晓荣便拥有了绝对的股权,以及不少正升值的财产。
可从未有人怀疑过他,毕竟谢传平对这个亲弟弟的重视是人尽皆知的,在遗嘱里分些财产给他,让他帮忙看顾妻子女儿,非常合理。
将证据大致浏览了遍,谢与月安静地看着书房窗外的夜色,没说话。
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闻叙没打扰,为了防止录音文件丢失,分别复制了几份到不同的储存设备里备份,忙完这些,就在旁边静静陪着她。
“其实我还挺庆幸的。”她忽然说,“我爸到走之前,都还觉得他有一个可以全心托付的弟弟,不用遭受被背叛的痛苦。”
闻叙抱住她,下巴抵住她发顶,低低嗯了一声,“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一等吧,我答应了任律,要等星星移植手术结束再说。而且我失忆那段时间还找了个侦探,调查了沃兰生物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有什么进展。”
他说了声好,而后安静了会,才说道:“我会陪着你的。”
她抬头亲了亲他下巴,抱紧他,就像抱住了一棵宽厚的树。
“你明天要去青海多久?”
“应该一天半吧。”
“去做什么?”
“参加个座谈会,顺带去看看和地方合作的攻坚项目进展。”
“什么项目?”
“我们牵头种了片沙棘果经济林,顺着慢慢完善整条产业链。我得偶尔去看看,确定款项是不是都落到了实处,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沙棘果,我好像吃过。”谢与月回忆了一下,“记得很酸。”
“对,所以不能当成单纯的水果来卖,得深加工。刚好果子也成熟了,我后天带点回来吧,试试能不能做成蜂蜜水。”
谢与月顿时被说得有点馋了,沙棘果蜂蜜,说不准比佛手柑蜂蜜还好喝。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许是某个眼神漏了条小尾巴,一发不可收拾地亲了起来,吻得很深,连换气都下意识忘了,可惜她生理期还是没走干净,依旧停在那条若有似无的线前,挺克制的。
亲到后面,他忽然停下来,喊着她名字,声音劲劲的。
“谢与月。”
“嗯?”
“快十一点了,该睡了。”还记着医生说得早睡的叮嘱。
她没亲够,不满意地道:“再亲一口。”
闻叙挺矜持地抬了抬下巴,拒绝道:“再亲嘴肿了。”
她盯着他的嘴看了好几秒,除了比平时红了点、弹了点,也没见着哪肿了,于是不管了,继续亲上去。
他闭了闭眼,一脸无奈的模样,不知道自己其实早被看透了,谢与月清楚得很,这人暗爽着呢,就跟那天她帮他一样。
太装了。
但没办法,谁叫她喜欢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