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温柔而持久,他夺取她的氧气,掌控呼吸的节奏。
比起先前彼此不得章法急切地啃咬,这次谢铭洲搂着她不紧不慢地厮磨纠缠。
消弭了北城与南城两地间相隔几千公里的距离,也没有今夜过后就要分别的不确定性,在无人搅扰的清晨一切都变得游刃有余。
缠绵的吻结束,困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温清漪的脑袋止不住发昏,思绪沉沉。
揪着谢铭洲衣领的手渐渐垂落,脱力地靠在沙发上,眼皮沉得睁不开。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投入温暖而熟悉的怀抱,嗅着他衣服上干净清洌的味道安心睡去。
谢铭洲托住她打横抱起,去卧室时轻手轻脚,每一步走得沉稳又缓慢。窗外天色渐明,房间里没有开灯,把温清漪放在床上后帮她脱了拖鞋盖好被子,拉上窗帘又蹑手蹑脚退出去,按下门把手将门合上了再松开,好不发出一点响声。
转过身时碰到刚好下楼的许立平,两人互被对方吓了一跳,谢铭洲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别出声。
两人一块儿走到流理台前,许立平睡眼惺忪,“她真熬到现在才睡啊?”
谢铭洲也是叹服不已,虽然他以前经常因为论文和工作熬通宵,但像为了看电影一晚没睡,还从没体验过。这次终于尝试,结果只有温清漪一个人坚持下来。
许立平连连咋舌,“她还天生适合干审计,连休假中一个小小的娱乐项目都有种拼命的架势。”
“谁让她是温清漪呢。”谢铭洲轻笑的话语里充满骄傲,他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温清漪事事都要争第一,每回考试总把他这个万年老二远远甩在身后。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又各自回房继续休息,前一天他们商量好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再起来。
十二点定个闹钟还没响,温清漪就已经醒了。
虽然睡眠不足六小时,但这一觉她睡得安稳又踏实,甚至没有做光怪陆离的梦。一睁眼,满脑子都是凌晨湿润的吻,摸了摸嘴唇,仔细回味了会儿,没忍住笑出声。
回味结束,闹铃响了,夹杂着门外轻微的动静,她下床洗漱。
推开房门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香气,谢铭洲比所有人都起得早,用冰箱里有限的食材煮了海鲜粥,还特意跑去隔壁借来黄豆酱。
看到温清漪出来,他把自己那碗已经不烫的粥推到对面,和才给她盛的粥碗对调,“过来吃吧,他们俩去给皮划艇充气了。”
温清漪原以为今早见到谢铭洲会尴尬,却没想心中只剩坦然,应声坐下后看了眼窗外,天有些阴,“有许立平在应该不会有问题,但看这天怎么要下雨啊。”
“山里天气确实多变,如果等会儿下雨只好改天再去漂流。”谢铭洲起床的时候太阳还不错,这会儿云团就聚起来了。
没过多久雨便落下,在外准备用具的两人狼狈地跑回来。许立平有先见之明,出去时随身带了雨衣,两人将雨衣横过来挡在头上,不至于浑身湿透。
许立平摘下挂满水珠的眼镜,抽了两张纸随意擦了擦,“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天还是放弃漂流吧。”
山里一落雨温度就下降,两人淋了雨受了潮,不赶紧换衣服容易着凉。
“既然不能漂流,那今天索性去泡温泉好了。”傅椿樱想去洗个热水澡,转念一想直接泡温泉也不错。
其他三人均无异议,临时更换活动好过白白等待,各自拿了衣服去更衣室。
傅椿樱都换好泳衣下了温泉池,温清漪才姗姗来迟。
看到还没换衣服的的温清漪,傅椿樱趴在温泉池边朝她洒了洒水,“磨磨叽叽不下来干吗呢?你手里抱的都是什么呀?”
“林茜送了我好多睡裙,让我们测评一下。”温清漪把手里一堆布料放在脚边石凳上。
林茜是温清漪的直系师姐,毕业后干了半年投行就转行去做了情趣用品。从事行业跨度太大,原本光鲜亮丽的体面职业瞬间变成父母口中难以启齿的事情,但每个月收入可观,任凭父母怎么劝她换工作都不听。
只要一有上新,林茜便找身边的朋友帮忙测评。温清漪每次收到产品都会拿一部分给傅椿樱,如果是道具类,两人各自用完写好评价,由温清漪汇总了发过去。如果是服装类,则会找和傅椿樱同住的时候一起试,除了对面料舒适度进行测评,还要对外观打分。
前阵子温清漪太忙,没时间去傅椿樱家,正好趁这次一起度假的机会拿给她。
傅椿樱想伸手去摸,又怕把衣服弄湿,终是收回手,“她最近灵感很多嘛,之前那个系列我都不好意思穿。”
“这次都是偏保守的款式,可以当日常睡裙穿,”温清漪拿出一条在自己身上比画,“我挑了几件感觉适合你的,等会儿试试。”
“我都分手了穿给谁看啊,你不如让她下次多给我几个玩具测评一下,上次月牙形的那款就不错,小巧又隐蔽。”
温清漪一愣,“你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墙之隔就是男汤,谢铭洲和许立平进来的时候恰好听见温清漪那句惊讶的反问。
“为什么分手?”许立平扬声凑热闹。
“这温泉怎么不隔音?”傅椿樱嘀咕了句,她暂时还不想告诉他们这件事的,但既然被听去便也不瞒着了,“懦弱的妈宝男,一个电话就被叫回家,不让谈异国恋。”
“我还以为小洋人有例外,怎么也这样啊。”许立平见过她最新的前任,是个法国卷毛,充满文艺片气质的忧郁男,和傅椿樱走到哪都要十指紧扣,每天腻歪得很,没想到这次又只谈了几个月就分了。
温清漪换了连体式的泳衣下水,温热泉水没过肩头,她背靠池壁观察蒸腾水雾中傅椿樱模糊的表情。
比起失恋后的伤心,更多的是不舍。她听到傅椿樱压低了声音,近乎唇语:“他是我谈过这么多里活最好的,可惜了。”
果然,想看傅椿樱因为分手而难过简直比登天还难,她很多段恋爱都不长久,分手后每次不是感慨人家身材好就是后悔谈恋爱的时候亲少了。
准备安慰的话彻底咽下肚,温清漪当即改了口:“那你下次谈他十七八个的,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小声说话没用啊,我可都听见了,”隔壁又传来许立平打趣的声音,“主要是谢铭洲听见了。”
温清漪往下沉了些,只露一个脑袋在水面,“这民宿还有待改进,既然泡温泉男女分开就应该做隔音,我们说点悄悄话全被听了去,多没隐私。”
傅椿樱看到她双颊染上红,偏还嘴硬是温泉泡久了热的,于是故意对隔壁两人说:“你俩现在把耳朵捂上,我们要聊八卦了,男的不准听。”
他们自然不会照做,却也没听到隔壁传来说话声。
木板隔开的女汤里,温清漪和傅椿樱开始用唇语和手势交流,不是为了避人耳目,纯粹觉得好玩,幼稚得不行。
两边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又过了约莫二十来分钟,男汤那传来出水声。
许立平也认为现在不适合和谢铭洲聊太多,而且两个大男人蜷缩在人工凿出来的小池子里面对面怪尴尬的。
他泡到百无聊赖,裹了浴巾擦干出去,“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我也要出去了,泡太久容易缺氧,你觉得差不多就出来。”抛开给两人创造机会的念头,傅椿樱也着实觉得私汤不如天然温泉宽敞舒适。
离开池子前,温清漪冲她做了个口型——“裙子拿走,你去试试。”
人都走了,水声渐止,温泉池里再度安静下来,静的让她误以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谢铭洲?”她半仰躺在石头上,试探地喊了声。
“嗯?”他的声音隔着一道木墙,从缝隙间穿透水雾传来,随意的一声回应,听起来不太真切。
“谢铭洲。”她又喊了一次。
“怎么了?”这一次他的应答终于清楚了些。
温清漪却没说什么,只是像念咒语一般将他的名字在唇齿间来回咀嚼,“谢铭洲。”
“我在。”水声晃动,他在水中朝她的方向移近了些。
“没什么事,随便喊喊。”温清漪又把自己缩进水里,在石头上靠到发冷的后颈得到舒缓。
“现在也没别人,我们聊聊?”
平时两人见面不是在早高峰就是晚高峰的路上,谢铭洲专心开车,温清漪在副驾要么睡觉要么发呆,虽然天天见面,但还没机会好好聊过天。
眼下无人打扰,两人又隔着一堵墙,避免了面对面时有些话难以启齿的尴尬,正适合谈心。
没听到温清漪的回答,谢铭洲继续问:“这段时间我天天来找你,你觉得烦吗?”
他从始至终目标明确,既然回来了,就想每天都见到温清漪。
不是十天半个月才能在梦里看见的一次虚假幻影,不要手机里冷冰冰的文字和变了调的语音,而是伸一伸手就能触碰的真实的人。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一点都不。
谢铭洲笑了,“我想看到你生动的表情,听你说同事的八卦、怒气冲冲地骂老板,陪你吃遍所有好评的餐厅。想每天和你亲口说明天见与晚安。”
因为三年的分别,所以他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与见面去弥补这段空白与缺失。他不愿再等,也无法忍受循序渐进慢慢来。可又担心这么做过犹不及,惹得温清漪见到他就心生厌烦。
毕竟还有句话说,距离产生美。他每天和上下班打卡一样准时出现在她面前,万一其实温清漪心里有不满,只是碍于一些缘由没表现出来呢?
温清漪眼眶微微发烫,一滴泪落入水中,她抬手抹掉,脸上却是越擦越湿润。索性低头将脸浸入水里,这下再分不清泉水和泪水。
温热的水浸没双耳,浸湿头发,她整个人坐在池底。谢铭洲的声音隔着水变得沉闷,像停在一层膜前无法穿透,但她还是听到了。
他问:“温清漪,你还爱我吗?”
憋气憋到极限,她终于浮出水面,浑身湿淋淋,茫然地盯着那堵墙。透过木板间的无数道竖缝,她仿佛能看到谢铭洲的身影,就在后面。
温清漪向墙边挪动脚步,池水带来阻力,她走得很慢,那股力量似乎不仅仅是水带来的。
潮湿的指尖触碰木板,她根据模糊的阴影描摹出一个轮廓。
用力吸气又吐气,等喉间不再觉得艰涩,才缓缓开口:“为什么这样问?为什么要用‘还’这个字?你在不确定什么?”
一阵沉默后,他艰难地继续:“你吻我的时候让我觉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可我不要听你在床上对我说的话,我要你在完全与性无关的情况下回答我,你还爱我吗?是想和我重新开的那种爱,而不是对过去种种的留恋与不舍。”
谢铭洲绝望地发现一件事,他在嫉妒,嫉妒从前和她完全相爱的自己。
他害怕如今的自己不配再得到她全部的爱,也担心她这段时间对他的好、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依赖,其实都是给从前的那个谢铭洲的。
又怕她会在某时某刻幡然醒悟,冒出你不如以前好的念头,一切不过都是记忆美化的结果。
一直以来,谢铭洲的潜意识里都认为自己不是温清漪的第一选择。在她想要的人生和可有可无的爱情里,她必然会坚定不移地选择前者。于是当初他打算回南城前先替她做了选择,既成全了她的自我,又避免从她口中听见无法接受的答案。
直到此时此刻,温清漪才惊觉,原来谢铭洲比她以为的更患得患失。
她咬了咬唇,“谢铭洲,你知道我不轻易说爱。但如果我对你的不是爱,那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爱了。我确认从前爱你,现在和未来也爱你,会和以前一样爱你。”
话音落,她屏住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已经很久没说过“爱”这个字了,一连几句讲出口,脸烫得快要烧起来。
“我们先出去吧,”这个温泉温清漪是泡不下去了,离开前没听到谢铭洲的动静,顿住脚步折转回身,盯着墙后的影子又说,“晚上来我房间,好吗?”
这次不再等谢铭洲回答,她兀自出去了。
傅椿樱在房间等了温清漪好一会儿,把拿走的那些裙一一试过,又都写好测评,才把人等来。
“泡这么久,皮都要皱了,”傅椿樱看着她通红的脸调侃,“和谢铭洲两个人聊得如何?”
“随便聊聊。”其实基本是谢铭洲在说。
“行,我不问,”傅椿樱放过了她,转而认真点评起林茜的新品,“面料都挺舒服,就是有一件的肩带不能调节,还有一件自带胸垫的位置有些怪,其他零碎的意见我做成文档发你了。”
两人窝在床上和林茜交流完毕,许立平来敲门喊他们吃饭。
今晚是许立平下厨,隔壁住的一家人早上钓了几条大鱼,送了一条过来,他处理完准备清蒸。其他菜就用冰箱里还剩下的材料,随便炒了两道。
这场打乱计划的雨一直到晚饭后才停止,他们一起去隔壁送了些带来的零食,感谢他们的黄豆酱和野生鱼。
出来后借路灯沿着山道散步,雨后湿气重多云雾,四人没走远,就近绕了两圈便回去。
回到房子里,谁都不想再看电影,但离睡觉还早,在客厅里翻来找去,找了一副地毯式大富翁。
许立平记得自己上一次玩这个还是刚上大学和舍友一起聚餐,现在都有些忘了规则。
傅椿樱自告奋勇兼任银行,“这也没什么规则,玩着玩着就想起来了,开始吧。”
一上来温清漪就运气好,连买了好几块高价地,眼看买到没钱,又有许立平不停走到她地盘交过路费。几圈下来盖了别墅,过路费更是翻了好几倍,另外三人都在祈祷不要停在那几个国家。
最先破产的是谢铭洲,他出局后接管银行,坐在一旁观战。
看似简单的游戏若是真胶着起来,也能玩上大半天。等决出胜负,已经过了十一点,许立平数着手里的“钱”,“这也算‘新手’保护期了哈。”
温清漪看着自己最初买的地都被抵押出去,唉声叹气地收拾道具。
谢铭洲把地毯卷起来,整理好客厅,物归原主。
“明天应该不会下雨,今天都早点休息,我先去洗漱睡觉了。”许立平坐久了腰酸背痛,伸了个懒腰上楼。
另外三人也分别回房,只是谢铭洲在上楼前频频转头看温清漪,但她似乎有意避开目光,一直没看他的眼睛。
谢铭洲洗过澡,关了灯躺在被子上盯着天花板。
他没拉窗帘,月光自树叶缝隙间照进来,隔壁带来的边牧时不时叫吠两声,与虫鸣此起彼伏。
终于夜深人静,阒然无声,谢铭洲推开窗探身往外看,傅椿樱房间的灯熄灭了,又走到共用浴室确认许立平睡着了,才悄无声息地开门下楼。
短短的几十级台阶,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开始怀疑自己下午是否真的听清她说的话。
等到了温清漪房门口,看到房门豁开的一条缝,谢铭洲才终于敢确信她的确在等他。
谢铭洲叩了叩门,尽管动作格外轻柔,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也格外清晰,他担心吵醒楼上的两人。
“进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光源算不上明亮,但足够让他看清她。
温清漪靠在床头随意地翻着一本悬疑小说,散开的长发垂落在两侧,身上穿的正是那条浅蓝色睡裙。
有根弦在谢铭洲脑中倏忽绷紧,她穿上这条裙的模样与他想象中别无二致,反而因为就在眼前,更令人不敢直视。
他喉结不自觉滚动,站在门口略略出神。
温清漪把书放到一边,抬眸看了他一眼,“进来呀,关门。”
门无声无息地缓缓合上,他动作僵硬,向前走了两步又不动了。
此刻的场景像极了在南城的那个夜晚,进退两难。
不同的是那次刚久别重逢,他小心翼翼,生怕吓到她。
而今晚,是温清漪叫他来的,不久之前还和他说她爱他。谢铭洲这次同样谨慎,却是怕自己会失控。
就在他大脑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一股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温清漪半跪在床沿靠近。
一双手毫无预兆地抓着他的手腕贴近自己,停留在心口处。
谢铭洲只觉自己摸到一片柔软温暖,掌心仿佛触到烙铁,想缩回手,却被她牢牢按住,反贴得更紧。
呼吸愈发沉重,脑袋也不清醒,谢铭洲感到有些缺氧。
自己的心跳早已失去节奏,可掌心触到的那片皮肤下,温清漪的心跳平稳有序。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可以反复向我求证、确认我的真心,直到不再怀疑为止。”
“谢铭洲,我爱你。以前是,现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