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日

    后半夜,浴室传来阵阵水声。

    温清漪泡在浴缸里,任由谢铭洲蹲着替她擦洗。双手舀水浇在后背,温热的细流自脊背下滑,一路淌过暧昧的粉。

    “稍微冲一下就好了,我洗不动了,好困啊。”温清漪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透着丝沙哑。

    “我们明天就回去吧?”谢铭洲把她从水中捞起,展开浴巾将人裹得严实,从头到脚擦干后为她套上睡裙。

    温清漪踩在谢铭洲脚背上,双手攀住他肩头,“你嫌待在这无聊了吗?”

    “没有,就是想早点回去帮你收拾东西,好快点搬过来。”

    谢铭洲不敢看她,生怕一个对视就暴露心底的不安。

    如果可以,他想今晚就回去帮温清漪收拾好东西搬去景江府。许多事迟则生变,半夜又容易头脑发热,万一过两天等她上头劲退去,转头后悔又不肯搬了,谢铭洲也只能欲哭无泪。

    比起日日夜夜的等待,他恨不得马上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只有有关她的一切出现在自己家里,让自己的生活处处遍布她的痕迹,谢铭洲才敢真正地松一口气。

    温清漪心下了然,胡乱揉了揉他的发,“既然我都已经答应你了,就不会轻易反悔。”

    话虽如此,度假结束回到北城,温清漪却没有立刻搬去谢铭洲那。

    她走之前答应过温韵玫,假期的最后几天会陪她出去逛街看电影。温韵玫下个月也要和朋友们出去旅游,走之前拉着温清漪一起去种睫毛。

    许诺妈妈的事在前,只好再委屈谢铭洲多等几天。

    然而有些事似乎越是着急,发展得就越不尽如人意。好不容易假期结束,不料复工第一天,温清漪就接到新项目,要连夜赶去外地出差一个月。

    去高铁站的路上谢铭洲沉默无言,他平时开车会放音乐,但声音很小。

    今天是个例外,音量调到11,《I Hate Myself For Loving You》在密闭有限的空间里震耳欲聋。

    温清漪看着屏幕上的歌词,不禁怀疑谢铭洲是不是故意单曲循环。

    停车场入口排起长队,温清漪看了眼时间,“你就停路边吧,我走过去,快来不及了。”

    谢铭洲拉起手刹按下双跳,打开后备厢帮她拿行李箱,没多说什么,“注意安全,好好吃饭。”

    “辛苦你送我,回去再休息会儿。”温清漪从他手中接过箱子,身后有人喊她,是和她一样才到的两个实习生。

    “嗯,你快去吧。”

    温清漪推着箱子朝同事走去,走到半路回头看到谢铭洲转身上车的背影,不知怎的心跳倏忽慢了一拍。

    她想到今天谢铭洲话少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他分明心有怨言又格外委屈,偏偏装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

    “麻烦你先帮我拿进去,我等下就来,不会迟到。”温清漪留下箱子,扭头快步跑回去。

    谢铭洲正准备发动车子,“咚咚咚”,副驾驶传来一阵短促的敲窗声。

    不等他把车窗降下,温清漪便迫不及待道:“喂,别不高兴,我很快就回来。”

    那声音隔着一众噪音与玻璃听不真切,可他紧紧盯着她的唇,一字一句地读。

    车窗降下,她的声音终于清晰传入耳中,“你哪天有时间帮我去我家收拾东西,等出差回来我直接去你那。”

    面无表情一早上,谢铭洲终于扬了扬唇,“好,我在家等你。”

    项目组的其他人已在两天前抵达,温清漪现在带着两个实习生过去,勉强能赶上进度。

    三人坐一排,温清漪在中间,列车还没开三人就各自打开电脑看材料。

    靠窗的实习生愁眉苦脸地翻着程序表,一一核对电子文件,忍不住抱怨:“我们不是监盘吗?群里为什么要叫我们去现场亲自盘点?”

    “送你一句当年我mentor说的话,”温清漪正在和被审单位的财务协调时间,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以后没用的话别说。”

    三小时后列车停站,被审单位派了司机来接,却没有去酒店,而是直接把人放到公司。

    人一到齐,直接召开进场会议,没给半点喘息时间。

    会议结束,发送完资料清单,温清漪已经饿得头晕眼花。

    组长打车请她和两位实习生去吃火锅,一路怒骂被审单位不仅资料凭证做得乱七八糟,而且丝毫没有待客之道。

    “我们审计组的人明明早就到了,结果催了一天他们才把资料送过来。不说在会议室准备点吃的,放两瓶水也好吧?问了他们公司的人,诶你猜怎么着,后面喊保洁拿了点券商吃剩的东西来,”组长越说火气越大,司机频频扭头看她,“我们是审计,不是垃圾桶好吗?”

    温清漪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还没附和两句,旁边两个实习生就先忍不住跟着义愤填膺起来。

    见三人骂到忘我,她转而低头摸出手机,抽空给温韵玫和谢铭洲发消息。

    「谢铭洲:吃饭了吗?」

    「温清漪:正在去,吃完还要回去加班。」

    「谢铭洲:我周末休息,和你妈说了到时候去帮你整理东西,有什么要我带的?」

    「温清漪:先随便拿些换洗的衣服和护肤用品,其他的你看着办,有缺的等我回来了再说。后面几天可能失联,空了回你。」

    正如温清漪所说,她真的失联了好几天。直到周末,谢铭洲去她家帮她收拾东西。

    温韵玫特意在家等着给他开门,“拖鞋在架子上,行李箱放她房间了。要什么东西你自己去她房间收拾,找不到的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在哪。”

    “好的阿姨,打扰了。”谢铭洲觉得今天温韵玫对他的态度不似从前温和,反而有几分不爽。

    事实上他的感觉没错,尽管温韵玫盼着两人早日重修旧好,也明白这次旅行会成为他们关系的转折点,但没想到温清漪刚回来就和她说要搬去与谢铭洲同住。

    温韵玫对谢铭洲还算放心,也不担心温清漪会吃亏,相信她做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只不过发展太快,一想到女儿很快又要搬出去,就莫名看这个“罪魁祸首”哪哪都不顺眼。

    谢铭洲进了温清漪房间,明知道她不会立马回复,还是发了信息:「你妈妈今天心情不好?」

    对面果然静悄悄一片。

    他放下手机,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都按套装搭配好有序摆放,一眼能分辨出哪些属于日常穿搭,哪些是专门的工作装。

    飘窗上放着的行李箱比之前那个大了一倍,温清漪专门用来远途旅行,能装很多东西。

    谢铭洲算了算日子,在衣柜里拿了三套工作服和两套常服。

    打开另一扇柜门,上面挂满不同季节的睡衣,下面抽屉拉开是内衣裤和袜子。

    收拾完换洗衣物,谢铭洲看着梳妆台上的一堆护肤用品犯愁,思索半天终是打开购物软件,照着桌上的瓶瓶罐罐原封不动重新买了一套。

    “叮”,下单完,手机响起提示音,温清漪回消息了。

    「温清漪:可能你影响到她去打麻将了吧?收拾完赶紧走。」

    「谢铭洲:我收拾得差不多了,衣服和日用品,你有没有其他需要的?」

    「温清漪:帮我拿个眼罩,在床头柜里,蓝色的那个,你找找看。我继续去开会了。」

    她没说眼罩放在哪个床头柜里,谢铭洲就近先打开左边那个,看到一堆零碎的小东西。

    绕到另一头,才发现原来两个床头柜虽然在外观上相似,但设计并不同,右边这个只有一层抽屉,深度约有三十厘米。

    抽屉拉开的瞬间,谢铭洲沉默了。

    抽屉纵深长,为了合理利用空间,里面另外放了透明置物格板。不同颜色的眼罩就这么随意扔在上面,除了温清漪说的那条蓝色眼罩,剩下几条都是透明蕾丝款,有黑有白。

    分隔置物盒中摆满形态各异的小玩具,大部分外观看起来隐蔽,随手放在桌上都未必会被认出,但最里面有款长条形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什么。

    抽屉拉环一时变得烫手,如同窥探到她最隐私的秘密,谢铭洲想也不想就反手关上。

    冷静过后,他忍不住去想,难道温清漪是故意让他看到的吗?她不会不清楚自己的眼罩和哪些物品放在一起,却能在百忙之中特意发来一条微信。

    想到这他再次拉开抽屉,把蓝色眼罩放进行李箱夹层,过了会儿连同置物盒一起搬空抽屉,统统放进行李箱空着的另一侧。

    收拾好行李出来,温韵玫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谢铭洲走过去没话找话,“阿姨,你喜欢雪山吗?上次来发现你就一直在看西藏的纪录片。”

    温韵玫嗯了声,瞥了眼他手里的箱子,“东西都拿齐了?”

    “嗯,耽误你时间了,我这就走,要不要顺便送你去打麻将?”

    “行,那走吧。”温韵玫不跟他客气,关了电视利落起身。

    她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看谢铭洲,冷不丁问:“听温清漪说你把南城的房子和店面都卖了,真的想清楚以后要一直留在北城了吗?”

    “想好了。”

    “以后每年清明怎么打算?”对于这种口头保证她并不关心,只挑最现实的问,“你一个人回去扫墓?”

    “我准备过阵子最后再回去一趟办迁坟,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都准备好了,也联系了两地的墓园确认过接收手续。”

    听到迁坟,温韵玫终于正色看他。

    谢铭洲连流程都问清楚了,显然是下定决心。

    透过后视镜,他直直对上温韵玫眼睛,丝毫没有躲闪,“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也没有特别的追求,以后会发生什么无法预见,但至少此时此刻我想一直和她在一起。”

    送完温韵玫,谢铭洲拖着行李箱回家。

    他把箱子放进空房间没打开,只拍了张发给温清漪。

    「谢铭洲:等你回来还有一个惊喜。」

    /

    这次出差比预计的更早结束,才半个月审查便告一段落,但这不算完,回事务所后她们还有一堆报告要写。

    返程的时候组长给温清漪和其他几个同事买了高铁头等座,绝非出于好心,只因头等座加班更舒服。

    到北城已经是晚上,组长提前定了商务车,挨个送同事回家 。

    问到温清漪地址的时候车上就剩她们俩和司机。

    “师傅,我去景江府。”她重新设置了导航。

    组长斜睨着她,“你什么时候搬家?”

    温清漪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承认道:“男朋友家。”

    她给谢铭洲发了消息,说大概还有十分钟到楼下。

    谢铭洲没回,估计在洗澡。

    同组长道过别,温清漪进电梯按下十五楼,距离上一次来谢铭洲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

    温清漪还没在这录过指纹,只能用密码开锁。滑开滑盖,她才输了几个数字,门就从里面被打开。

    尚未来得及看清谢铭洲,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就朝自己飞扑而来。

    一只巴掌大的潦草小狗围在她脚边转来转去,嘴里还时不时“汪汪”叫两声。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温清漪蹲下去摸了摸它脑袋,一身白毛乱糟糟,长长短短略显稀疏,是才几个月大的西高地,“取名字了吗?”

    谢铭洲接过她的行李把门关上,“还没,等你回来取。”

    “叫巧克力好了。”

    温清漪从小就想养狗,但以前被父亲拒绝,说人都养不好还养狗,别费这个心思。等上了大学她又和温韵玫商量,温韵玫说自己没空替她照顾,要养也等大学毕业了自己养。

    后来真毕业了温清漪又忙于工作,思来想去还是暂时先不要分心养狗。

    没想到时隔多年,谢铭洲直接把她最想养的品种接回了家。

    出差回来的满身疲惫在看到小狗后一扫而空,温清漪原本打算回来早点休息,这会儿她腰不酸头不疼了,抱着巧克力不撒手。

    “你要不要先来整理一下我给你收拾的衣服?都还在箱子里没拿出来呢。”

    又逗了会儿狗,她才恋恋不舍把巧克力放走,慢吞吞走到次卧,狗却没跟来。

    “巧克了?巧克力,过来呀。”她喊了好几遍,狗就是不搭理。

    谢铭洲试着把它引过来,招了招手,“巧克力来呀。”

    倔强如西高地还是站在走廊里不动如山。

    温清漪边开箱子边问:“没给它取名之前,你怎么喊它的?”

    “……”谢铭洲懂了,不情不愿重新叫它,“小狗过来。”

    “……”迎着温清漪甚是无语的表情,巧克力这次一喊就来,飞快跑进次卧停在谢铭洲跟前摇尾巴。

    箱子打开,看到另一侧放的东西,温清漪准备揶揄他的话卡在喉咙。

    那天让谢铭洲帮忙拿眼罩的时候她没忘记抽屉里还放了别的东西,都是林茜这些年陆陆续续送给她做测评的产品,有的甚至全新未拆封。

    她想过要不要直言让他挑几个带着,但即便隔着屏幕也不太好意思说出口,便盼着他能在拉开抽屉的瞬间心领神会。

    然而当看到置物盒连同所有物品出现在眼前,温清漪觉得他理解得实在有点太透彻了。

    房间里一时静默,巧克力见没人搭理它,“哒哒哒”扭头跑开。

    温清漪仰头盯着谢铭洲,她不知道自己表情如何,但面前男人的脸慢慢红了。

    他想辩解自己的行为,“我只是……”

    “要不要试试?”温清漪打断他,在盒子里翻翻找找,食指钩住一个黑色圆环,“林茜说这个效果不错。”

    凌晨,卧室里安静下来,彼此相拥而眠,能听到对方的心跳。

    谢铭洲将她沾湿的发丝拨向一边,又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声音轻柔,“快睡吧,晚安。”

    温清漪累极了,在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地想,自己一定会永远记得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还有最重要的是,以后再也不要和谢铭洲一起用那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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