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研究表明,胃是情绪器官。
——科学研究
另一边,鱼忘进组开始《春日迟迟》的第一次剧本围读。在休息室碰到银山落的时候,他介绍自己:“银山落老师您好,我是鱼忘。”
银山落愣了愣,因为这是她在这个圈子里为数不多地听到有人读对自己的名字。随后她很快地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久仰大名,鱼忘老师,我是银山落。”
两名主演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很好,有利于接下来的剧情讨论。
《春日迟迟》是一个以乡村振兴为主题的青春爱情故事。
男女主相识相恋于大学校园,毕业时女主突然提出分手,因为她打算回去家乡自己创业,不想耽误即将出国深造的男主。男主被分手后按照原计划出国深造,三年后回国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与正在寻找律师为村里土地纷争打官司的女主久别重逢。两人重逢后在相处过程中逐渐解开误会,重归于好,共同为乡村振兴而努力。
4月10日,《春日迟迟》正式开机。
鱼忘和银山落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分手戏。
春天晴朗的上午,阳光透过摇晃的枝桠在路上造出波光粼粼的盛景。银山落饰演的女主夏芒站在路边,跟鱼忘饰演的男主庄庆易提出分手。
在剧本里,庄庆易本该红着眼问:“为什么?”
可如同应激反应一般,鱼忘的眼泪在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落了下来,声音沙哑:“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越久,我越觉得我们不合适。”银山落被他的情绪感染,带着隐忍的哭腔把话说出来,“你向往外面更大的世界,我却只想留在原地守着我想守住的东西。”
……
越到后面,夏芒的语气越坚定和决绝。
庄庆易颤抖着伸手想要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退后一步躲开。
“庄庆易,我们都很清楚自己和对方是怎样的人,我们都不会选择妥协,也都不希望对方为自己而选择妥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分开。”夏芒笑着又往后退了一步,“祝你前程似锦,也祝我得偿所愿。”
她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了,背对他的一刹那,眼泪倏然而下。她却笑得灿烂:“你输了。”
庄庆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们都这样争强好胜,连谁看着谁离开都要争一下。
“你赢了。”庄庆易动着苍白的嘴唇呢喃。
他站在清澈的春光中,眼里的万千情绪从眼尾蔓延出来,犹如一枝探出墙头的红杏,从其中可以瞥见满园关不住的绮丽春——色。
除了眼尾病态的红之外,他的面色确实过于苍白。所以在导演喊咔之后杨凌急忙冲上去扶住他,小声问道:“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或者哪里不舒服?”
“没有。”鱼忘摇摇头,笑着安慰他,“我没事,放心。”
他看剧本时就一直在告诫自己,庄庆易不是他,不要在表演时带着自己的情绪。可他还是只做到了一半,刚开始的那滴泪,是他作为鱼忘而流的。
后面的才是庄庆易的情绪。
鱼忘在想,如果是吴恙当面和他提出分手,他会怎么做?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撕开,然后放进嘴里。
眩晕慢慢退却。
如果吴恙在他面前,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立夏之后鱼忘犯了一次胃病,吃了几次药毫不见效,整个人痛得没办法站起来,只能靠止疼药强撑着。为了不耽误拍摄进度,他选择在一天的戏份拍完之后连夜去医院看病。
挂上水时已经快要凌晨了,他让杨凌回去帮忙照看一下对对,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夜色如水般流淌,回忆随之纷至沓来。
鱼忘逃避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起吴恙通红的眼睛——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他醒过来看到她时也是快要凌晨。
苍白而寂静的灯光盛着一抹血色,他满耳是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那时他才察觉,有的东西他已经避无可避。
“吴恙……”他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紧闭的眼角滑过一滴眼泪。
“吴恙,你们的合唱节目排练得怎么样了?”田海蓉端着刚打好的午饭坐到了吴恙的对面。
“小朋友们都唱的很好。”吴恙停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还需要再练练。”
作为西勒山中心小学两年来唯一的新老师,吴恙被委以了和音乐老师小羊老师共同带领3年(2)班小朋友和5年(3)班小朋友代表学校,参加今年儿童节乡里组织的合唱比赛,表演曲目是《歌声与微笑》。
小羊老师给这首歌编排了个较为复杂的二重唱,为了避免同学们忘记自己要唱的部分,也为了让合唱形式更完整,队伍需要一位指挥。她是钢琴伴奏,所以指挥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吴恙头上。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局面,对于这次合唱只有她最不熟,还在练习中。
“没事。”田海蓉抬起筷子,大手一挥,“我相信你。”
“快吃饭吧。”
看着一秒进入干饭状态的田校长,吴恙有些哭笑不得。
下午的课结束后她回到宿舍抓紧练习,放着录音对着镜子几个来回后,她按先前说好的去找小羊老师,让她再帮忙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小羊老师名为羊云宝,研究生读了半年之后休学回家,被田校长三顾茅庐请到这里来兼职音乐老师。
吴恙敲开她的宿舍门,她站在门前扶扶眼镜:“房间有些乱,你不要被吓到。”
“嗯。”吴恙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门。
桌上放着几块形状不一的木头,附近的地上、椅子上全是木屑。羊云宝随意坐到了旁边的一个木墩子上,示意她:“你开始吧。”
吴恙站在她面前:“好。”
见她抬手准备,羊云宝点开录音。
一曲完毕,吴恙后背全是汗。
“节奏和动作都没问题,你做得很好。”羊云宝笑着鼓掌。
吴恙长呼了一口气:“谢谢你。”
“等晚上我们再合排一下。”羊云宝站起来。
“好的。”吴恙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嗯。”羊云宝送她到门口。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合唱表演完成得很顺利,还获得了比赛的二等奖。晚饭时田海蓉和几位住校的老师一起给吴恙买了个大蛋糕,给她庆祝23岁的生日。
“生日快乐!”大家在食堂里毫无征兆地欢呼起来。
吴恙事先并不知情,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些头晕。6月1日,23岁,晴川历历,芳草萋萋,原来春天早已过去。
长久以来一直在她胃里翻涌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
一众热闹中,她闭眼许下愿望:祝我们都生活顺利。
夏天终于来了。
《春日迟迟》的整个拍摄过程很顺利,最后那场戏是在一个明亮的午后,场景曝光得像是张老照片。
夏芒和庄庆易手牵着手走在香樟浓郁的绿荫下,路过不同年龄的人,最后走到盛夏炽热的阳光下。
“我们去哪儿啊?”庄庆易问。
“去过夏天,然后再去过秋天和冬天。”夏芒笑着说,“等这一年过完了,我们再一起等到来年春天。”
“就这样过完一年又一年,好不好?”
“那我这一辈子就交给你了。”庄庆易弯下腰说。
“放心吧,不会让你吃亏的。”夏芒仰起头。俩人额头相贴,鼻息亲吻彼此的脸颊,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在逐渐模糊的场景里,他们的故事结束了。
杀青之后鱼忘暂时没什么别的事情,就全身心地投入到今年新专辑的制作当中去。演唱会之后他逐渐组建了独立的音乐团队,还购入了一批好的设备来搭建专业的录音室,以此来减少在音乐上对外界的依赖。
七月底,他之前参演的小网剧播出了。在他如今的知名度和粉丝效应的加持下,白月光学长那个角色在网络上有很多剪辑二创,他的热度随之水涨船高。
《春日迟迟》的制作方趁此机会放出了先导片,成功地让这部剧获得了广泛的关注和期待。
后来制作方找到工作室商议,想请鱼忘给《春日迟迟》写首主题曲或者插曲,以这种合作方式来让双方达到双赢。
鱼忘对庄庆易这个角色有些特殊的感情,加上在拍戏时记录了些音乐感触,就答应下来,给《春日迟迟》写了首主题曲和一首纯音乐插曲。
9月6日,鱼忘发行了第三张专辑《忘·记》,在它的概念里提到了他自己名字的由来。
这张专辑的销量在发行后的三天之内就突破了前面两张专辑销量的总和,音乐媒体因此邀请鱼忘做了一个专访。
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有音乐评论说你的音乐风格和许诺的很像,这和你们曾经在一个公司有关系吗?
鱼忘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的音乐风格和他的确实很像,但和他本人没有关系。他最近不是也发新歌了吗?或许你们可以去问问他。
媒体当然不会真的去问许诺这个问题,毕竟许诺在圈子里的脾气大家都心知肚明,搞不好他还会给你使绊子。
许诺那边也没有对此做出回应,像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个也可以理解,毕竟他刚获得了一个电影最佳新人奖的提名,最近在忙着拍新电影。
鱼忘的回答在网上引发一些猜测之后,热度就被W.C.压了下来,最后也就无疾而终了。
他也没去有意地引导言论再把这件事情挑起,转而去忙线下的签售会,同时也策划着他的国内巡回演唱会。
11月中旬,鱼忘的国内巡回演唱会正式从春明开始,接下来会去到部分省份的省会,预计来年三月结束。
一场又一场在不同城市落地的演唱会,是他一步又一步在这条路上向前的痕迹。
他收到了无数的鲜花和掌声,受到了很多很多人的喜欢,也终于举办了许多场演唱会,唱自己写的歌,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舞台对面第一排最左边的那个位置始终空着。
鱼忘赶在年前把演唱会开到了华渚,这样他就可以在华渚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回鹿休过年,顺便在那儿举办一个在计划之外的演唱会。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演唱会,他只是想着在大年初四之后选个好天气和几个高中一起玩乐队的朋友在公园里露天唱些大家喜欢的歌。
鹿休是个小县城,会去听他唱歌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最主要的是让大家开心。
大年初三他和那些朋友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高中的事情,有人问起还记不记得他们一起唱过的歌。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很多,其中有个答案是《公路》。
“《公路》!?”鱼忘诧异,“我们当时唱过这首歌吗?”
“高一元旦晚会的时候啊。”旁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我们是最后一个上场的,你不记得了?”
而后那人又补充:“不过也正常,你那时候是被叫过来救场的,只和我们排练过一次。”
积满灰尘的记忆匣子被骤然开启,鱼忘被呛得双眼通红,心头抽痛。他唱过《公路》,所以清吧那一次吴恙让他唱的时候,不是他第一次唱这首歌。
难道说吴恙是在试探他记不记得?
那他究竟还忘了哪些重要的事情呢?
握紧手机的手兀然松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她开口,害怕贸然地询问打扰到她;想去问其他人,却又不知道去问谁。
回到鹿休后他早就去问过莫溺欢最近有没有和吴恙联系,她回答——没有。
自从分手的那刻起,吴恙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并且消失得彻彻底底。
像是他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可偏偏往事又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