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像想起夏天的毛衣和雨天的猫
刻意忽略着叫嚣喧嚷
就像,枯萎的白色麦秆菊
提醒我不合时宜
——《白色麦秆菊》鱼忘【白色麦秆菊】
元旦前几天,鱼忘暂时离开剧组,飞往其他城市参加早已定下的跨年晚会彩排。
跨年夜前一晚的彩排结束已是凌晨,坐车前往酒店的途中他把车窗透开一条缝隙,偏头往窗外看。晴朗的冬天夜晚,天空深远开阔,月亮悬在一边,温吞得像是远处的一盏路灯。可惜城市中光污染太严重,连颗星星都看不见。
后知后觉自己的近视似乎加重了,他轻轻叹气,闭眼捏着眉心。
杨凌把他送到房间:“哥,晚安,明早我来叫你。”
“好,谢谢。”鱼忘的声音满是疲惫。
“没事儿没事儿。”杨凌等鱼忘关门后长舒了一口气。他们已经相处了快两年,鱼忘有时候还是礼貌生疏到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鱼忘在跨年晚会上唱了两首歌,一首是和乐坛前辈合作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另一首是《藍》。
这首歌的前奏才刚开始响,韩开会就在电脑屏幕前欢呼起来:“我真的好喜欢这首歌啊!”
吴恙笑着看她一眼,把视线移回屏幕和她一起安静听歌。
【想和你去看预计中的海,有没有我想的那么蓝。】
他把这首歌重新做了编曲,听上去比原版更身临其境,但宏大的叙事结构里免不了藏着悲伤的细节。星星点点如海浪上泛起的微光,增添海的美与伤。
一曲完毕,韩开会舒服地叹谓着,吴恙感到心脏不适,摁着胸口。每次听这首歌,她都会很难过。如果她是橡皮糖,此时大概已经蜷缩起来。
元旦假期后的课上,吴恙给班里的同学讲解假期作业。有篇课外阅读写的是海,对于见过海的人来说篇里的描写浅显易懂,可教室里坐着的这群小孩儿生长在西南山区,没人见过真正的海。
“什么是海?请从文中找出对应的描写。”
她看着这行字陷入沉思。
题目的答案可以从文中找出来,想要看海也很容易,网上有无数海的视频,她随便找一个就可以在电子白板上放给他们看。
关键是现实里的答案呢,他们能自己找到吗?
于是吴恙把题目讲解完,合上书问大家:“现在有没有同学愿意根据你的想象和理解告诉我,什么是海?”
教室里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有个叫魏雨的小女孩站起来大声说:“我知道,不仅水可以是海,花也可以是海!”
“花成的海是什么呢?”吴恙笑着继续问。
“花海!”魏雨眼睛亮亮地回答。
“没错!”吴恙示意她坐下,走到他们中间,“那还有什么海呢?”
“人海!”“云海!”“书海!”“草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个与当地方言“草鞋”谐音的回答,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大家说的都没错。”吴恙边说边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到底什么是海呢?”
“所有茂盛而广阔的一切,都可以是海。”
“小到草丛里的一颗小草,大到晚上夜空中的一整片星星。只要你觉得它茂盛广阔,对你来说它就是海。”
小孩子总拥有奇妙的想象力,这是她从他们身上找到的答案。
也希望远方那片蓝色的海,不要再继续悲伤。
跨年晚会后,鱼忘回到春明继续筹备电影的拍摄。
每年跨年几个卫视的舞台表现都会引发大规模的网络讨论,到鱼忘这里,因为他唱的都是老歌,再加上他已经一年多没出新专辑了,网上有人跳出来说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江郎才尽。于是一些人煽风点火,更多人隔岸观火,热闹了几天。
而鱼忘辗转多个城市拍电影忙得无暇顾及,除夕前一天才停止拍摄从春明回到鹿休。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寻求些什么,于是去看望了从小就教他的钢琴老师,重返高中跟楚江和老沈一起吃了饭。老沈兴奋不已地要了个签名,说是自己也算教出了个名人,要把它挂在班里激励那群略显浮躁的小朋友。
楚江则在分别时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你对音乐的热情,所以有的事情不用太急着证明,慢慢来。”
年后开工前,沈耽和莫溺欢按之前约好的去他家吃饭。他俩今年研二,医院和实验室两头跑,除夕当晚才到的家。之前在春明都碰不上几次,只有回鹿休他们几个才能放松地聚一回。大家谈论今年的安排,沈耽说起和莫溺欢下半年要出国交流的事。
“吴恙还是没和你联系吗?”鱼忘突然问起。
莫溺欢夹菜的手顿了顿,摇摇头:“没有。”
她虽然和吴恙保持着偶尔的联系,但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而这些事情,她早就答应了吴恙不能和鱼忘说。
“嗯。”鱼忘扯着嘴角点了点头,很快转开话题,“你们出国前,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好。”“好啊。”
朋友间的聚会总让他联想到吴恙,热闹谈笑的时候,思念就从心田里疯长出来。可他只能默默忍受,忍到某个瞬间,会突然想到她存在于某个具体的方位,又能得到慰藉。
他偶尔会盯着地图上德国的那个位置看很久,想着她现在会在哪个城市,会在看书还是睡觉,会不会某天无意间听到他的消息。
他想知道她的表情,想知道她会说出什么词句,想知道她还喜不喜欢白色麦秆菊。
【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像想起夏天的毛衣和雨天的猫。】
开工后鱼忘回春明继续电影拍摄,3月底拍摄完成后他接着准备新专辑歌曲的录制和mv的拍摄。
5月中旬,他作为主演之一出席电视剧《羽毛球》的发布会,为它的播出预热。随后,他参加了一系列品牌代言的线下活动,还有几座热门城市的夏天音乐节。
他原本计划在6月份发行第四张专辑,并在里面附赠一张CD,里面包含他先前在W.C.写的那20首歌自己录制版本的随机6首。可是考虑到参演电视剧的播出和电影的上映问题,他不能让其他人陪着他一起冒险,所以把附赠额外CD的事延迟到下一张专辑。
8月3日,鱼忘的第四张专辑【白色麦秆菊】发行,同时宣布开始新一轮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始发站在他家乡的省会——华渚。
经多方洽谈,最终演唱会的时间定在9月5号和6号,连开两场。
因为华渚有着全国最大的花材市场,鱼忘和舞美团队商议后,让他们提前订购大量的鲜切花,用来装饰他在华渚的演唱会舞台。
开始抢票的那天,韩开会动员了周围的所有人帮忙抢票,终于抢到一张688的看台票。吴恙也帮忙了,只是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跳转界面时不小心退了出去,等再点进去,所有的票就都售罄了。
“他的票这么难抢啊?”吴恙惊呼。
韩开会捧着手机尖叫:“这可是时隔一年的新专加演唱会啊,而且听说华渚的首发舞台会用鲜花来装饰,这期待值不直接拉满!?”
“我都恨不得明天就是9月5号!”
和说明方法一样,数据总具有最直观的表现力,此刻吴恙总算领略到了具象化的万人空巷。很多人期待那天,很多人在那天去向他在的地方,共同组成一场热烈。
他来做华渚的旅游大使应该会很合适吧?
把飘远的念头拉回来,吴恙安慰她:“暑假过得很快,等开学了,演唱会也差不多到了。”
“啊啊啊啊啊——”韩开会蹦跶着抱住她,“吴恙,我真的好开心啊。”
吴恙被她欢欣的情绪感染,笑着轻拍她的背。
开学教师先学生一周返校的那天,吴恙再见到她,她还是这副情绪高涨的模样。
这就是狐狸下午四点前等待小王子来的心情啊,时间越近,它就越高兴。
9月5日到了,周六,是他们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韩开会周五下午的课结束后就出发去华渚了,出发时高高兴兴。周天下午回来后,她却坐在教师宿舍楼的楼梯上哭。
吴恙收到消息下楼帮她拿东西,看她抱着花流眼泪,只是默默坐到她旁边。她怀里新鲜的白色麦秆菊舒展着,偶尔承接掉下的眼泪。
“怎么办吴恙,我好像会喜欢他一辈子了。”韩开会泪眼朦胧地说,“本来我也不会轻易就说一辈子的,可是他真的太好了。”
“自己参与到演唱会的各个环节,为了给我们惊喜在舞台上放满了白色麦秆菊,最后一首歌唱的是新专里的《如果你下午四点来》,告诉我们他永远期待和我们的见面,说会尽最大努力好好写歌,争取能和我们见好多好多次……”
“最后还把那些白色麦秆菊全都送给了我们……”
“每个人都有,他说白色麦秆菊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拥有永恒的爱。”韩开会说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就不管其他的,勇敢地在此时此刻决定你要喜欢他一辈子吧。”吴恙掏出纸巾递给她,“每个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才是你直接拥有的。”
“呜呜呜呜呜——”韩开会靠在她的肩头,“这次演唱会我真的终身难忘,要喜欢他一辈子了。”
吴恙摸摸她的头。
“你要是去看了,你也会喜欢他的。”韩开会哽咽着,“这样就不是我一个人在这儿感动了。”
“我喜欢他啊。”吴恙下意识说出来。
韩开会直起身来瘪嘴看着她,又开始流眼泪:“那早知道抢票的时候和你一起抢就好了,我俩都能去。”
“没事嘛,下次我俩可以一起去。”吴恙连忙安慰她。
“真的?”韩开会追问。
“嗯,真的。”吴恙点头。
“太好了。”韩开会把鼻涕吹完,“你也喜欢他。”
“还要再坐会儿吗?”吴恙有些无奈地笑着问。
“不坐了,我要回去睡觉,昨晚看完激动得睡不着,在酒店看了一夜演唱会的饭拍。”韩开会站起来,把花递给她,“你帮我拿花吧,这花我要永远留着。”
“可以。”吴恙把花接过来,“行李箱要我帮忙拿吗?”
“不用。”韩开会提起它上楼,“本来这点东西我自己就可以,但我心疼那束花。”
“好——”吴恙跟在她身后。
“我还录了很多视频呢,待会儿给你看。”
“好——”
“你不睡觉了?”
“可以晚点睡再嘛。”
“好——”
看完演唱会的视频,吴恙回到宿舍坐在桌前,提起笔想在日记本上写点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写。回想刚才,她为什么会承认喜欢承认得那么干脆呢?
连她自己也不懂。
从高中到现在,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她似乎永远逃不开喜欢鱼忘这件事。
不过她清楚的是,这种喜欢和十七八岁她暗恋他时的喜欢不一样。它更坦然,更自由,更能为她所掌控,从未有过的轻盈感在她心里流动着。
下午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她两个掌心翻转交叠放到阳光底下,手指张开时地上有光的地方便形成一只小鸟的影子。小鸟伸展翅膀飞啊飞,不随树影同风而动,它要飞向哪里,只需问心。
吴恙懂了。
鱼忘像某种高高在上的精神力量,只是知道存在就已经足够了,不用去幻想意义,甚至不用要求见面。
他远到让人无法生出靠近的欲望,所以适合做遥远的朋友,永远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