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季节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多虫子，也不咬人，就是多，还不看路，奔着你的眼、鼻子、耳朵就去了。纯膈应人。
这儿靠北，现在已经稍稍显凉了。唐愚套了件薄外套，但走路多了难免觉得有些热，偏偏里面儿穿了件白背心儿，他又不敢脱了。怕留下一片的虫子尸体，背心儿就要不得了。
兜里的手机第三次响起，他抄着兜，握着手机，能感受到手机一个劲儿振动。他掏出来，挂了。
很烦，但不敢说，怕吃一嘴虫子。
终于进了宿舍楼，唐愚感觉自己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路要是再远点儿，估计他就该憋死了。
把外套脱下来抖了抖，他掏出手机，一边将电话拨了回去一边大跨步地上了楼。
铃声刚响一声对面儿就接了。
“不是，你干嘛呢，给你打半天电话不接。”张右青的大嗓门隔着电话都听着震耳朵。
唐愚偏了偏头，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外边办事，不方便。有事儿？”
张右青倒也好糊弄。
他嘟囔了句“行吧”，那边应该是有人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捂着话筒回了两句，声音模模糊糊的，紧接着又回了电话旁边，声音又亮了起来：“也没啥事，我是说国庆过去找你玩儿呢。”
宿舍里四个床都已经铺好了，除了他以外另外两个的行李都乱糟糟得堆在地上，还有一个正站在床下收拾东西。
唐愚把地上的东西轻轻踢到一边，艰难地找下几个落脚点。
收拾东西的男生看见他，又看他是在打电话，便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
唐愚踮手踮脚狼狈地在宿舍里迈着大跨步，中间还抽空对男生点了点头算作回应，十分有礼貌。终于跋山涉水到了阳台：“还有一个月呢，再说吧。”
“靠，”张右青骂了一句，“这么久没声儿，我还以为你又神游了呢。”
“这快着呢，就得早打算。你就算跟你爸妈闹翻了，但也不能连我也不见了啊。”
张右青长叹一声，神经病似的：“弟啊……”
唐愚：“……”
他没吭声，半晌回了一句：“别告诉他们。”然后利索地挂了电话。
阳台上窗户没关，唐愚凑到床边，吹着微微凉的秋风。这儿的风是干的，这个时候这个温度，吹起来很舒服。唯一的缺点就是风里有虫子。
唐愚啪得关上窗户。
刚刚还在收拾东西的男生探过来一个脑袋：“那个，你是唐……”
“唐愚。”
“哦，”男生愣了下，点点头，客气地伸出手跟他握了个手，“我叫周挺云。”
唐愚哼了声气音，算作回应。
他早来了一天，东西早就都收拾好了，现在也没什么事儿。他又艰难地回到自己的床位边，拉出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下了。
微信图标上挂着个小红点，消息不少。
唐愚点进去，最顶上的那个就是张右青。唐愚习惯性把他略过去了，点开了下面那个的聊天界面，是他找的一个奶茶店的兼职的店长。
-AAA鸡蛋仔下单满三十免配送费：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唐愚点开输入框，手指在键盘上空来回划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落下来打字。
-[/糖果]：明天
卖鸡蛋仔的店长现在应该是不很忙，回得很快，唐愚还没来得及退出界面他的消息就已经跳出来了。
-AAA鸡蛋仔下单满三十免配送费：你不军训啊？
-[/糖果]：有病
店长这次愣了好一会消息才缓缓蹦出来，但内容依旧很平静。
-AAA鸡蛋仔下单满三十免配送费：行，明天八点前上班。
唐愚回了个ok的emoji表情过去，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了顺位第三个的联系人。
是高中时候的一个同学，唐愚隐约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但名字好像已经有点对不上脸了。消息也是老一套，还是问他怎么回事，或者现在怎么样的，很没劲。唐愚也懒得回，退出去之后往下一划，也都是这些。
他受不了微信里留着一堆小红点，看着很碍眼，就挨个点进去再退出来，等都清完了，他又把屏幕扒拉回最顶上，点开了和张右青的聊天。
前边都是没什么营养的“干嘛呢？”和“接电话！”，唐愚没搭理，直接回了最后一条消息。
-老张：你赶紧计划计划到时候带我玩点什么啊！
-[/糖果]：滚吧
清完消息，微信上终于没了小红点，唐愚舒服多了，连心情明媚了不少。他从抽屉里拿了副新的耳塞，爬上床，拉上了床帘。床帘遮光，床上一下就暗了不少。唐愚带上耳塞，摊开被子，定了个一个半小时的闹钟。
他开始在床上挺尸。
躺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了点困意。他不敢怠慢，赶紧捞过被子盖好，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乖乖躺好。
但其实还是睡得不是很熟。
半梦半醒的，身体睡了但脑子还闹腾着，很烦躁，也很累。迷迷糊糊地他听到宿舍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两个人，应该就是另外那两个室友。戴了耳塞，按理说不会听到的，但唐愚很清楚自己听到了。
那两个人好像开始收拾东西了。
唐愚开始自我催眠：再睡会儿再睡会儿再睡会儿我好困我好困我好困……
下一秒，闹钟响了。
唐愚一个激灵，赶在第二声之前把闹钟摁掉了。他躺在床上，摘下耳塞随手扔在了床上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
“……唐愚？”周挺云站在他床下面叫他。用的气声。
怕他听见似的。
唐愚从床帘后伸出个脑袋。
他皱着眉，脸色很臭。周挺云好像有点被吓到了，张嘴的时候都有点结巴了：“我、我们要去食堂吃晚饭……你去吗？”
唐愚现在脑子还不太灵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捞过手机摁开看了眼时间。
五点四十三。确实该吃饭了。
他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一把拉开帘子，边下床边说：“我收拾一下。”
宿舍里另外两个人一个叫宋杰，烫个渣男锡纸烫，但其实更像泡面头，看着挺憨；另一个叫余随，头发软软的，说话也轻声细语的，看着就脾气很好。
他们到食堂的时候正是饭点儿，人不少，转了好几圈儿才找到一张空着的桌子。余随在桌子上放了他随身背着的大水杯……水壶。
宋杰吃饭倒是挺积极，走在最前面每个窗口都凑过去看看，一趟下来馋得他不行，恨不得哪个都点上一份。
唐愚没什么食欲，跟在周挺云后边和他买了份一样的咖喱饭。
买了饭，回桌子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他们之前找到的那张空桌子上坐了俩人。能坐六个人的桌子，余随的大水壶在桌子这边，他俩在在桌子这边。
还挺有分寸感。
宋杰端着餐盘过去放在桌子上，挠了挠头：“不是，哥们儿，你们这……”
其中一个看见他，又穿过他看见后边跟过来的唐愚三个，赶紧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不好意思啊，这人太多了，没桌子了嘛。你们……四个人？”
宋杰憨了吧唧地“嗯”了声，转头一想自己好像占理，又忍不住吊高了点嗓门：“那你也不能不吭一声啊，我们都占、占位儿了，万一我们人多不够坐呢……”
对面坐着一直没吭声的那男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皱起眉“啧”了下。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宋杰一下更来劲了。
他一拍桌子，指着那男的，豪气干云的质问刚吐出来个气音就被一直说话这个攥住手指头制住了。这人哥俩好的一搂宋杰的肩，拍了拍：“别搭理他，他就那狗脾气，不跟他一般见识啊。”
他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瓶没开封的汽水儿，又掏出一瓶汽水儿，又掏出一瓶，一连掏出四瓶，哆啦A梦似的，一排齐溜儿得摆在桌上。“我请你们喝饮料儿，别跟他置气。你看，咱们正好六个人，就拼一桌儿呗。”
宋杰一下哑了火。
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老话说得又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宋杰和周挺云、余随三个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宋杰挠挠头，伸手先拿了瓶汽水儿：“那、那行，谢谢哥啊。”
哆啦A梦摆摆手：“不是事儿，都哥们儿。”
四瓶汽水儿一分，又是一片其乐融融。
唐愚没什么意见，他们商量好了，他也就随大流儿跟着走了，但分座儿的时候余随抱着自己的大水壶和周挺云坐到了哆啦A梦那边，宋杰还是看“啧”那一声这男的不顺眼，就坐到了外侧，给他留出来个中间的位置。
他坐下来拆开一次性筷子，偏头的时候发现旁边这男的还在挑菜里的青椒。
刚才“啧”的时候他就在挑青椒。
青椒炒肉，但不要青椒。
挑出去的青椒被他放到了餐盘一边儿，小学生站队一样，摆了一溜儿。哆啦A梦齐齐整整放汽水儿，他规规矩矩摆青椒，怪不得能玩儿到一起。
对面的哆啦A梦也注意到了：“少爷，还挑呢？你不吃青椒别买这个不就完了，费这老劲呢。”
青椒少爷伸出闲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对着哆啦A梦摆了摆：“不懂别问，有青椒味儿的青椒炒肉最好吃。”
青椒炒肉，但不要青椒，但要有青椒味儿。
哆啦A梦很无语，笑着骂了他一句，转头和宋杰又聊了起来。
唐愚也无语。他收回视线，开始专心扒拉自己的咖喱饭。
咖喱饭挺好，吃着也还不错，分量也大，但他没什么食欲，随便塞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中间周挺云以为他不爱吃，还问了一句，他摇了摇头说没事。但肚子不太争气，下午还不饿，晚上却觉得饿了。
他今晚难得睡得不错，可能是因为离家远了，同学也都报了到，有了点尘埃落定的安稳感，结果半夜又被饿醒了。
他从枕边捞过手机，摁开，被光刺得闭上眼。两秒后，手机又熄屏了。
很烦。抓了把头发，唐愚干脆直接指纹解锁，等适应了光线后睁眼一看，凌晨两点半。
很饿，但没有吃的。饿得睡不着。
他从床上坐起来，两条腿一盘，把手机放到身前，闭上眼开始念经。
念佛经。
好不容易捱到了六点多，唐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随便冲了把脸就穿上衣服出去了。
这时候天刚亮不久，外边还有点冷，也没有虫子。是个很好的时间。
他找的这个兼职的奶茶店就开在学校北门，离宿舍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能到，还正好能路过食堂。唐愚浑身上下就剩下了微信上的二百块钱，他还在食堂买了个三块钱的包子。
奢侈啊。
但好饿啊。
他难得被自己逗得笑了下，小口咬着包子溜达着往奶茶店走。
到店里的时候七点多，店里已经有一个人正忙活着煮珍珠什么的了，还有个男的，大爷似的瘫在店里的木质椅子上刷手机。
唐愚走近了一点，发现算是半个熟人。
青椒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