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明懒得再同他多费口舌,朝梅姨道:“我替公主来要几位女琴师。”
她将“女”字强调得很明显,生怕她再误错意。
梅姨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从渊的脸色,见他只微微颔首,没说什么,便即刻道:“明白!”
她旋即走出雅间,在廊间弹出身子大声唤人:“木槿!紫嫣!红菱!入画!芸儿!还有……那个三七你也来!多来几个人!麻溜点上来!贵客等着呢!”
七八个女琴师抱着琴款款走进雅间,匍匐到从渊面前。
个个楚楚动人姿色上乘惹人爱怜。
看得宵明都要心之荡漾了。
从渊哑然失笑:“你们要抚琴的对象不是我,是这位海客公子。”
宵明为了同他避嫌,远远站在一边,所以也就没有被美人们瞧见。
一经从渊提醒,美人琴师们纷纷抱着琴朝她款款而来,施施然委身道:“见过海客公子。”
梅姨道:“这位是红菱,今年的花魁,箜篌古筝木笛都不在话下!这位是入画,善锦绣,古筝也是弹得极好的!”
美人们被点到名后,都起身朝她作揖。
宵明对她们提不起兴致,但在目光飘忽间,却忽然对上角落里一个面容柔和的女子。
“我想听她抚琴。”
梅姨面上一僵,随机又笑着打哈哈:“没问题。三七,仙君唤你呢!还不快来抚琴!”
女子闻言起身作揖。
她拨弄琴弦,一身白衣裳时而随风而动,显得她的气质更为冷冽。
宵明吃着葡萄,好奇道:“你弹琴甚好,看起来家教也不错,怎地来凤舞阁来了?”
三七如实答道:“三七的阿爷是做药材生意的,后来生意不好,阿爷就把我抵凤舞阁来了。”
宵明拿葡萄的手一顿,小声嘀咕:“真不是东西。”
三七垂着头,不发一言。
从渊把玩着手上的琉璃盏,意味深长道:“天风公子看起来挺中意你。要不,我替你们梅姨做主,就脱了奴籍,随天风公子走罢?”
三七急忙匍匐在地,惶恐道:“殿下是我的主子。殿下请不要赶三七走。”
宵明如鲠在喉,有些不好当着从渊面要人了。
她轻咳两声,就想起身随便寻个说辞离开:“既然如此,我就……”
从渊突然笑着开口:“不愧是梅姨手下的人,忠心得连本殿都自愧不如。只是三七姑娘这般,倒显得是我这个凤舞阁的老板太不通情达理了。海客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不抱个美人归罢。”
梅姨连忙跪下来,颤声道:“全凭殿下做主。”
三七将头埋得更低,不敢抬头。
宵明本欲提步离开的脚又收回来了——这是要送她个人的意思?
她佯装不在乎地竖起耳朵,环顾四周嘀咕道:“在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三七姑娘今日起脱离奴籍。”
三七猛地抬头,恍若未闻,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其他琴师都朝她投来羡慕的眼光。
梅姨忙道:“是!卑奴这就去安置!”
宵明几乎与她异口同声:“甚好!甚好!”
话音刚落,她便瞧见从渊玩味的笑容,顿觉不妙。
她下意识地想撇清关系:“你替她脱了奴籍,必定是出于偶尔要积攒功德的考虑。”
从渊嗤笑出声:“积攒功德,未免太劳累了。对于在下而言,身居何处无所谓,即便是个泥潭,只要在下能睡得下就可以。况且,在下并不常大发善心。”
宵明只觉这番话在哪里听过,却想不起来了。
她不知犯了什么浑,执拗道:“不常,也就是偶尔会喽?”
从渊静默地看着她,未发一语。
三七朝宵明拜了拜,眼底隐隐可见闪烁的泪光:“三七难以报答公子之恩……请让三七跟着天风公子走罢!”
这话正戳中宵明下怀。
她摆摆手,道:“你要谢的是你家主子——今日大发善心!”
三七忙朝从渊叩首:“是,是!谢谢殿下!谢谢天风公子!”
从渊躺回卧榻上,微闭上眼。
宵明道:“你可以同我一起走。但你不是我的侍女,是我的朋友,唤我天风便好。可以么?”
“朋友……好,天风。”三七的眼底浮上一丝模糊的迷雾,声音略微哽咽。
“走了。”
宵明领着三七缓步走出雅间,却在刚迈出雅间时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好不容易将你拉进我的世界……可天风还是不懂海客。”
她听得不太清晰,却也没细想,只是侧过头叫三七跟上:“我们走罢。”
宵明侧头时,不经意间瞥见从渊的背影,不知为何觉得略显萧条。
她还是“司马倾云”时,常常告诫阿昭不要深夜偷溜到她的营帐外,一是马匹很多容易被误伤,二是天气凉了容易着凉。
那时阿昭默默转身离开的背影,同方才她瞅见从渊的身影如出一辙。
是她的错觉么?
她没有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