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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深冬

    越过山门重重,无名赶到正堂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屋中日光熹微,目光所至,桌椅板凳具是断腿断脚,墙壁木柱皆布满刀痕剑伤。一片混乱不堪中,唯有一柄长剑还隐隐闪着光。

    他走进些许,便能瞧见陈岁安佝偻着的背影。

    那个背影在暗中显得太过清秀,窄窄一片,仿佛都要随着她的哽咽抖成碎渣。

    陈岁安的肩膀上还搁着个毛茸茸的脑袋。无名一个闪身靠到她身侧,轻声唤道:“阿岁……”

    她还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微微抬了抬头,而后轻声哭道:“师兄……五师兄,走了……”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当下便把无名先一步震了个心碎。

    周遭内力已散,眼前人呼吸已无,陈岁安双手无力地拧着,只觉眼疼喉疼头疼浑身都疼,而她只能靠抱着眼前这已经无甚温度的躯体求得一点安宁。

    几乎是瞬间,无名双眼一酸,便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两人一跪一立,静默无言。

    良久,屋外一声鸟鸣将二人拉回现实。

    日头已然落下,只余下惨淡月色将四周照澈。无名深吸口气,道:“起来吧……”

    眼泪好似已经流干,陈岁安再不愿走如今也不得不走,便深吸口气,果断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无名微微伸手,想要扶她一把却被不着痕迹地避开。陈岁安弯腰拔出金芒,看着那剑上的豁口双眼又是一痛,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流了满脸。

    长剑已卷刃,持剑人身已死,无名索性起身将泽安的尸体抱起,稍稍凝神,道:“你同我去生春里吧。”

    故人已逝,可这山中还有许多尚未还活着的需要他们去救,陈岁安抱着金芒点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了无名身后。

    山中的生春里早年是为了给弟子潜心修炼而建,后来山门渐渐没落,而仇家只多不少,所以山中长老一合计便将此地化作禁地,也好留给他们一个无人能进的藏身之所。

    两人快步行到生春里前,便只见同天高山严丝合缝地立在林中,山外横七竖八又倒了几具尸体,山石上的血几乎凝成团。无名微微侧身给陈岁安留出位置,像是心有所感,陈岁安拔出与共开了山门,哽咽道:“师兄,你为何……”

    无名轻笑出声,只抱着泽安的尸体缓缓向前走去,“进不来了。”

    陈岁安闻言一惊,刚想再打探些什么却也深知此刻时机不对,便随口一应,关上大门,和人一并进了生春里。

    初入山门,便有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连忙朝着里头奔去。走过刚只能容纳十人宽的过道,忽然便能瞧见一点微光。

    两人朝着微光狂奔,急不可闻的脚步声在山洞中依旧被放大到数倍,击打过已存在千万年的石壁,一声不落地传到山洞尽头。

    内部似乎有利刃出鞘声回应,陈岁安心道不好,连忙高声道:“是我!”

    少女略有些嘶哑的嗓音在洞窟里回荡,两人紧跟着加快了脚步。

    眼前的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缓缓成为一块极宽阔的平地。陈岁安临到跟前猛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只见能容纳数百人的山洞中此刻只站着六位同门,另外还有七个或站或坐或躺,分开围坐在两堆羹火旁。空中的血腥味混合着药草味翻涌,几乎让已经筋疲力尽的陈岁安捂着胸口吐出来。

    而那个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二师姐,此刻持剑站在最前方,一身血迹,满脸怒气。她手中长剑折过火红色的光,仿佛下一秒便可直接把闯入之人斩于剑下。

    陈岁安见状嘴巴一撇,抱着两把剑喊道:“二师姐。是我!”

    梁永欢的长剑轻颤,她试探性地开口:“阿岁?”

    没有熟悉的轻唤,没有熟悉的关心,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不对的陈岁安就冲了上去。

    只一眼,陈岁安就愣在了原地。

    梁永欢那双好看的眼此刻被一层白色布条蒙住,唯靠一双耳朵听着四方的动静。动作间,梁永欢察觉到自己身侧的内力波动,对着脚步声响起的位置轻笑道:“阿岁回来了吧。”

    眼前的人明明是在笑着,可陈岁安却分明能瞧见无法言语的痛。

    “二师姐……”陈岁安呼吸一滞,抬手想摸摸梁永欢的脸颊,可她的手在离那布条半寸的地方却突然控制不住的发抖,来回两下后也只能将此念头作罢。

    梁永欢“望”向声音来的方向,道:“我心里有数,能治好的。”

    陈岁安万分着急,“真的吗?还需要什么药,我去弄。”说着又朝四周还站着的几位同门望去。那几位同门身上也或多或少挂了彩,陈岁安见状只觉脑袋一热,慌慌张张地开口,“大家有什么需要的,我刚上山,山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想来我现在下山应该不会被抓住,你们缺的东西我就下山去弄……”

    “陈岁安,冷静点。”突然,无名开口叫出了她的名字。

    轰的一声,仿佛有盆冷水从头上浇下,陈岁安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凉透了,还未说完的话抿了又抿,片刻后双眼一红,当下就要掉几颗眼泪下来。

    不等那几个弟子反应,梁永欢持剑朝着男声出现的地方一指,厉声道:“来者是谁?”

    反应过来的陈岁安望了望二师姐,又看了看站在暗处的大师兄,刚要开口就听着无名道:“在下无名。”

    陈岁安眼露疑惑,无名朝她微微颔首,道:“我和岁安是半路结交,她对我有恩我便护她回山。这是你们的……师兄吧……”

    无名抱着老五假装为难,好在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弟子踉跄着过来从他手中要把人接过。

    那两个弟子一个捂着右臂,一个脑袋上绑着布条,无名见之心中微痛,主动道:“还是我来吧。”

    捂着右臂的弟子苦笑,道:“多谢公子。这位是我们的……”说着,那弟子便偷偷瞟了一眼梁永欢,稍一停顿后才开口,“您交给我就行。”

    无名本要说自己好歹也是此山的大师兄,本该承此责任,可眼前的弟子几乎都是生面孔,哪里会认得他这个大师兄。无名无可奈何地轻笑,同人又嘱咐几句后只得把泽安交了出去。

    已经僵硬的尸体被火光照亮,露出肩膀上那个碗大的血窟窿,周遭几个弟子见状无不面露哀痛,更有两个平时受其照顾的忍不住掩面轻泣。

    洞中隐隐传着啜泣声,什么也没看到的梁永欢收了佩剑,略有些着急地问:“阿岁,怎么了?”

    接连的呼喊叫陈岁安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此刻还有点迷糊地摇摇头,“师姐,没什么。”

    “阿岁,你莫要搪塞我。”梁永欢反握著陈岁安的手背,“你们进来之后我便问到了腥味和暗香,那公子说的师兄是泽安吗?”

    陈岁安本能似的想藏住这个噩耗,想也没想便出声反驳,连声道:“不是,不是。”说着又连忙扶住梁永欢的手臂,领着人往另一个火堆旁去。

    “那是谁?”梁永欢心中忽然一紧,“山中弟子愿意走的早已下山,其他的还能逃的全来了此地,还有谁被我们漏在外面了吗?”

    陈岁安稍一噤声,支支吾吾道:“这位师兄……我也不是很熟,大约是舍不得你们……去而复返的吧。”

    “那他现在是何状况?”梁永欢紧紧握住她的手,言语轻柔。

    陈岁安低头,一张嘴开开呵呵合合许多回,却没能说出半句话来。梁永欢听着她这长久的沉默,一时也不再追问,只微微侧开头去,身子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纤瘦的人几乎在自己眼前抖成碎片,陈岁安抬手将梁永欢抱紧好好安慰一番,却在闻到药草味时忍不住低声哭道:“师姐,我好想你们,你们如何不早先叫我回来,即使我不能为大家做些什么,也好过此刻这般光景……”

    洞中好像在瞬间被悲伤填满,梁永欢微微侧头靠在陈岁安的肩上,几个呼吸间隐隐嗅到了她身上的仆仆风尘。

    知者不敢言,不知者不敢知,洞中十几人一个个情绪都已经低落至谷底,站在一旁的无名突然不知该如何自处。虽然他于江湖中漂泊多年,早已习惯无人在乎,可此刻那些同门弟子陌生的打量和下意识的疏远,也叫他不由得心痛。

    可临到阵前,他除了背过身去再也无法多说半句。

    一个好心的弟子摸了把眼泪,起身在旁侧端过一杯水来递到无名身前,道:“无名公子,请喝。”

    还算清脆的女声打碎洞中的哀伤,梁永欢从大梦中醒来,勉强站直了身子,道:“小妹年幼,这一路上只怕是劳烦公子了。”

    无名故意笑得叫人看不见眼睛,稳稳当当地接过杯盏,向那小弟子道了谢,又朝梁永欢道:“岁安本事大得很,这一路上,全托她的福。”

    梁永欢拍了拍陈岁安的手背,试探着转向无名的位置,“她如何模样,我最是清楚。好在无名公子如此心善,想来阿岁往后的日子也会好过。”

    陈岁安闻言一惊,却只听见梁永欢继续道:“她幼时便上了山,跟着我们几个师姐师兄也没学到什么礼教规训,只是待人用心,性子平和,武功也不算差……平日我总担心她会被人骗去了。前年她独自下山,想来如今更是有所成长……想来,她和公子能行至一路也是缘分。”

    “师姐……”陈岁安直勾勾地望向梁永欢的侧脸,恍然间,她看见一滴水珠从那侧脸滑过。那泪滴亮晶晶的,几乎在瞬间让陈岁安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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