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惯了离别，总以为再见的时候会淡然接受。
但是再看到你时，我还是会为你心痛。
沉寂，有鸟雀从窗边掠过，惊起凌晨的涟漪。
闹铃声响起。
床上的人动了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被子里弹出来。张越沉坐在床上，睡眼惺忪，慢慢地做了个深呼吸。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水，像一篇沉稳平静的湖面。
他拉开窗帘，窗外明亮的光扑进来，将昏暗的房间唤醒。
今早刚淅淅沥沥下过一场小雨，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街道两旁的梧桐枝桠间挂着透明的雨露。
张越沉换了一身白色抽绳卫衣，beta的身材高瘦清薄，半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纤细的手腕上带着的机械表指针转动，发出微小的声响。
老城区这边的环境不算吵闹，夏天的早晨吹来的风是凉凉的，带着水汽。楼下绿化带里有几只流浪猫，被张越沉喂得一个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几只猫一见他来就粘人得紧，张越沉蹲下来，立刻就有一只橘白花色的猫跳进他怀里。
小猫在张越沉怀里“喵喵”地叫着，用头去蹭他的手背。张越沉轻笑一声。轻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张越沉抬起头，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叶间滴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张越沉的眼镜上，惹得那人桃花眼微眯。
张越沉取下眼镜，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拭，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陈屾：大哥你人搁哪呢？】
【陈屾：我们已经在门口等你等到要变成白骨了。。！】
【陈屾：哭哭jpg.】
张越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拍了一张地上的小猫发了过去。
【ZYC：被包围了，出不去。】
【陈屾：。。。别玩了越沉哥哥。】
【陈屾：我给你带了早饭，快来啦（花花emoji)】
【ZYC：好。】
Y大门口人来人往。陈屾站在一旁靠着墙角，橘红的卷发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他打了个哈切，嘴里喃喃道：“鱼橙怎么还不来——”
站在他左边高挺的少年伸手理了理长发的发尾，稍长的刘海拂过睫毛，嘴唇轻抿，视线是不是瞥向一旁软趴趴的陈屾，看不出情绪。
陈屾昨晚没睡好，东倒西歪靠在泉风身上快要睡着。忽然感觉脖子上一阵刺骨的冰凉，冻得陈屾一激灵，“嗷”的一声叫出来，捂着脖子向后看，张越沉一脸无事的表情看着他，手里拿着瓶冰可乐。
陈屾咬着牙一拳轻轻揍向张越沉的肩膀：“小张同学，很不厚道啊，亏我还给你带了早餐。”张越沉拿过他手里用塑料袋装着的粥，将可乐塞进他手里，又递了一瓶给泉风，才对陈屾说道：“给你醒一下瞌睡虫。”
陈屾把可乐放进随身挎的包里，“哎对了，今天会有高校的学生来我们学校研学，我和泉风学生会的要去安排工作，你先走？”
张越沉点了点头，“你忙你们的。”
三人分作两路分开之后，张越沉看了看时间，离他的课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始，他走在树荫下的大道，看着一旁学生会的成员拉着横幅走过。
B栋教学楼楼梯口旁边有一台老实售卖机，红色的外壳在风吹雨打下已经掉了漆，露出银色的内里带着点点锈迹。张越沉想试试这台机子还能不能用，刚走近，就听见一串细微难耐的喘息声。
嗯？
他愣了一下，超售卖机后面探了探，一个人坐在台阶下靠着机子，脸上是不正常的红晕，吐息急促。
张越沉一眼就看见了那人衬衫上高校的校徽。
是个突遇发情期的omega吗……？他是个beta，闻不到信息素。张越沉无法确定，但是他快步上前将少年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同学，你还好吗？”
何纪睁开紧闭的双眼，眼中倒映着张越沉干净的侧脸，他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嘴唇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清他的说些什么。脑子里乱成一团，何纪下意识想要推开这个人，嗓音沙哑：“别碰我……”
下一秒张越沉干净利落地收回了手，何纪显然没做好准备，措不及防摔栽了下去，这一下让本就不清醒的何纪摔得更晕了，干脆直接昏死过去。
……不是他让我别碰的吗。
张越沉叹了口气，打算把他送去医务室。他再次把少年扶起来，发现这人骨架不小，迈步有些吃力，没走几步他就觉得力不从心。
这omega怎么这么沉啊……
张越沉一边想着，一边拖着少年艰难地前行，后来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把那人甩在路边的长椅上，自己扶着腿大喘气。
他这才得以停下来看清少年的模样。
少年闭着眼的样子蛮乖，眉锋柔和，睫毛浓密，他的刘海在刚才不知何时滑向一边，露出额角一颗黑痣。
刚刚没怎么仔细看，张越沉看着那颗痣，总觉得很像一个人。
……
何纪醒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他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神智也恢复了很多。他转了转眼睛，发现有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好像在打着电话。
“阿屾，帮我答个到。”
“行啊，你那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在当烂好人，挂了。”
电话挂断了。张越沉转过头，与何纪恢复清明的双眼四目相对。张越沉愣了一下，试探地轻声问：“醒了？感觉身体还好吗？”
何纪点了点头，开口声音还是有些沙哑：“……谢谢你。”
张越沉：“没事。这个是刚刚医生给你开的药——”
他拿过桌子上放着的口袋，看清楚药剂上面的文字之后，要说的话噎了一下。
“alpha抑制剂……原来你是alpha啊。”
何纪：“……？”
张越沉有些尴尬：“我以为你是omega，不好意思。”
“……没事。”
“你还好吧，要再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了。”
何纪坐起身来，垂着的眸睫毛轻颤。
“可以借你手机用一下吗，我想给老师打个电话。”
“好。”
何纪接过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好的何纪同学，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先回家去吧。”
“谢谢老师。”
打完电话，他将手机还给张越沉，对上他的眼睛：“今天谢谢你，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
可以麻烦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张越沉摆了摆手：“不用还……”
倒也不是什么值得被报答的大事。
“请给我。”
何纪看着他的眼睛，态度意外的认真。
……还真是强硬的态度。张越沉叹了口气，从桌子上拿了支笔，掏出随身携带的便利贴飞速地写上自己的号码递给何纪。
“我叫张越沉。”
何纪接过之后放进口袋，闷闷地开口：“何纪。”
何纪？
张越沉轻轻皱了皱眉，面前这个人真的让他觉得很熟悉，连同名字也是。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和这个人接触过。
何纪突然站起身来，将张越沉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少年比他高了半个头。
何纪盯着张越沉看了良久，才再次鞠躬道谢：“今天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啊……”张越沉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何纪长腿一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医务室。
张越沉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哎……
你知道大门怎么走吗？”
何纪的背影顿住了。
他原地站了会儿，又挣扎着步子转了回来，快步走向张越沉，眼神带着躲闪和尴尬，那种故作冷漠的语气添了些怪好笑的色彩：“……不知道。”
从张越沉的角度来看，他站在台阶上要高一点，面前的alpha微仰着头，刘海乱乱的，眼神飘忽不定，又装得像个死板的小木头。
别扭。
张越沉在心底轻哂。
“走吧，送你回家。”
……
残阳快消失的时候张越沉才从图书馆走出来。把何纪送出校门之后他就一头扎进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下午。他课不多，但论文一大堆，走在路上他取下眼镜，揉了揉因过度工作而酸涩的眼睛。
陈屾和泉风在公交站等着他，看见他出来，陈屾就立刻贴了上去。
“哎鱼橙，你今早干嘛去了？第一次缺课李老都，觉得，稀奇……”陈屾话说到一半忽然说得断断续续的，皱着眉头，表情有些奇怪。
泉风意识到之后立刻把他和张越沉扯开距离，张越沉疑惑道：“怎么了？”
陈屾捂着发痛的后颈说：“你身上怎么一股alpha信息素味儿啊？一靠近就好浓，难受死我了。”
同为alpha的泉风点了点头，alpha对其他alpha的信息素天生就有生理排斥。陈屾是个omega，但他体质特殊，闻到alpha的信息素就会腺体发酸，头昏脑涨。
张越沉怔愣了片刻，疑惑地皱了皱眉：“今早扶了一个信息素紊乱的高中生去医务室，现在还有味道吗……？我还喷了一道香水。”
陈屾缓过神来，无奈地说：“你回去还是赶紧换一身衣服吧，幸好你今天没被当成乱散发信息素的变态，不错啊你，美人无脑啊。”
“……闭嘴。”张越沉汗颜。
他又往自己身上喷了一道香水，陈屾才敢靠近他。
路灯混着昏黄的落日照得街道一片暖色。
张越沉和他们并排走着，忽然开口：“阿屾，我记得你们之前说过，我缺失过一段记忆是吗？”
“是啊，问这个干嘛？”
“我今早遇到的那个小孩，我总觉得，好像见过他。”
“哎？叫什么名字？”
“何纪。”
陈屾顿时卡住了。
一旁没说话的泉风也顿了一下。
而张越沉低头看着路，没有看见陈屾望向他惊讶的神情，自顾自地说着：“他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你的错觉吧。”
“嗯。”张越沉抬起头来看着他，按理说照陈屾的性格应该会兴奋地发表一大堆自己的猜想，不会这么果断地下定义才对。
下一秒陈屾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张越沉的背，语气又像平时一样：“小张同志，该让你知道的你会知道，好的！现在！目的地金化苑！任务，给大橘喂粮！overover！”
张越沉捂着发痛的背。
有哪里不对劲。
阿屾不正常。
……连卷毛翘起的弧度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