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纪一夜没睡。
窗户没关,风将窗帘吹起,月光倾泻进来。何纪靠在窗边,月光故意似的将他的脸照得苍白。
烟雾缭绕。
何纪把手搭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得吸着,青筋在裸露的小臂上蔓延,烟雾恋恋不舍地蹭过他的脸。
时间记得所有东西。他离开了张越沉五年,就发疯地想了张越沉五年。
何纪的小姨何万天强行将他带去美国的那两年,无论是何万天怎么给他洗脑,还是陈屾怎么强硬地禁止他再回去找张越沉,就算张越沉把他忘了,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目的。
他要回去,回家,回到哥哥身边。
他原本只想一辈子把张越沉当哥哥,那次何万天发疯,说何纪是跟着张越沉生出雏鸟情结来了,何纪不屑又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是就是吧。
直到毕业,他抵住所有的压力回国,进了张越沉所在的城市里最好的一所高中。
然后,再一次见到了张越沉。
再次见到那个心心念念了两年多的人,也只不过是远远地隔着人群看了一眼。
也就是那么一眼,人群熙攘,人流从他身边一个个走过,张越沉就站在路边,戴着帽子做志愿工作。他的五官清秀没变,头发长长了点,依旧没什么表情,做志愿工作的动作略显生硬与笨拙。
也就是那么一眼,何纪想明白了一件事。
才不是什么雏鸟情结。
时间流淌的那些微小缝隙,是张越沉想不起来的东西,是何纪拼命守护的美好,主角是他们的美好。在那些狭小的缝隙里,何纪无处安放的感情默默生长,长期的思念浇灌之下不知长成了什么模样,是执念,是爱,是放不下,还是舍不得。
回国这三年他不敢当面见张越沉,他在等,等自己成年,等自己真正有了能力,最后他等不住了。他迈出了第一步,张越沉没有推开他,这就行了。
他有意想布一个局,以自己为诱饵。
勾起张越沉的好奇心,让他慢慢记起来,等他自己入局。
烟灰落了一窗台,何纪去拿烟盒时才发现已经抽完了。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也好,那就戒烟吧,越沉哥最不喜欢烟味了。
空烟盒被扔进了垃圾桶,天将亮未亮。
……
张越沉确确实实是累了,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阳光亮透,白色窗帘透进来的光正好在他的脸侧。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张越沉慢吞吞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进入手机页面一看,陈屾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凌晨1:18——
【陈屾:你在外面过夜?】
【陈屾:那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陈屾:气死我了,我好想给张晖一脚。】
【陈屾:。。。睡了?】
7:05——
【陈屾:活着吗?】
8:43——
【陈屾:???鱼橙??】
【陈屾:鱼橙!!!】
9:17——
【陈屾:何纪把你暗杀了?】
张越沉无语了一会儿,才打了两个字过去。
【刚醒。】
想了一会儿,他又发了一句——
【我就知道。】
昨天给陈屾他们报平安的时候提起了何纪,陈屾说何纪是他叫过去的,明明上次还装不认识。
都骗我。
小张记仇。
张越沉把手机扔到一边,下床开门,何纪没在客厅,厨房里有电器的轰鸣。
张越沉走到厨房门前,何纪正围着围裙煎蛋。听到动静之后他转过头,看到张越沉愣了两秒,随后露出标准的微笑:“哥,你醒啦?我还说待会儿再去叫你。
去洗漱了来吃早饭吧,我买了一次性牙具,在洗漱台。”
张越沉点了点头,转身去浴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客厅的香味比昨晚浓了一点。
走到洗漱台前,张越沉不经意瞟见镜子里的自己。
……他是怎么做到把头发睡到乱七八糟翘起来的。
张越沉幽怨地用水把翘起来的发丝都弄下去,他现在合理怀疑刚才何纪愣的那几秒是不是看他这样子太傻了。
……
张越沉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何纪坐在餐桌上打字。桌上摆着两份早餐,煎蛋色泽鲜亮,三明治看着也很香。
张越沉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他眼睛亮了亮,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好吃。何纪也放下手机,笑盈盈地看着张越沉:“好吃吗?”
“嗯,好吃。没想到你还挺会做饭的。”
“初中的时候学的。”
张越沉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进食,现在胃里的确空得难受,和何纪聊了几句就埋头吃饭。
何纪就撑着下巴看他。张越沉吃饭也是斯斯文文的,眼睛基本不抬,长长的睫毛敛住眼眸,把食物送进嘴里之后一侧的脸颊鼓起来,小口小口嚼着。
张越沉的眼眸颜色很淡,是清透的琥珀色,很漂亮,何纪觉得像天将亮时青色的云丝。他左眼角有两颗泪痣,只能说这两颗痣太会挑位置长了,清秀的面庞因为这两颗痣无端生出了那么几分艳丽。
张越沉噎了一下,拿过一旁的牛奶喝。抬头看见对面的何纪基本上没吃几口,他似乎有些疲倦,眼下些许乌青。
张越沉问他:“没睡好?”
何纪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摆了摆手:“没事,只是昨晚有点失眠。”
张越沉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将盘子拿起来,起身去厨房。
“你干什么?”
“洗碗啊。”张越沉转头看他,想了个合适的措辞:“礼尚往来?”
何纪看着他笑,说有洗碗机,不用他麻烦。
恰时张越沉的手机电话铃响了,他放下盘子,去客厅接电话。
何纪看着桌上自己基本没动的早餐,揉了揉眉心,起身,将那份早餐倒进了垃圾桶。
烟抽多了……现在好反胃。
等张越沉接完电话从卧室里走出来,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背上了包。何纪笑着说:“你要走了?”
“嗯。”张越沉手里抱着换下来的何纪的衣服,“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没事,不麻烦你跑一趟,我来洗就好。”何纪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张越沉手里的衣服。
张越沉眨了眨眼,轻轻吸了一口气。
“行,对了,手。”张越沉示意何纪摊开手心,将自己的手掌放上去。张越沉的手掌移开时,何纪掌心里赫然是两个青苹果味的棒棒糖。
何纪顿了顿,疑惑地冲他歪歪头:“给我的?”
张越沉看着他,学着他的动作也歪了歪头。
“给你。
另外,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何纪的身体僵住。
张越沉的感觉总是敏锐的,他去洗漱的时候路过客房,淡淡的清新剂的香气里夹杂着一股烟草味,不重,但清晰。
张越沉抬手揉了一把何纪毛茸茸的头发,说道:“别学坏。”
随后他转动门把手,轻声说了句:“走了。”
房门打开就再次紧闭,何纪呆愣在门前,以张越沉离开时保持一样的姿态站着,他闭了闭眼睛,随后无可奈何地用手捂住了脸。
耳尖已经红透。
他手里还拿着那人穿过的衣服,那人离开的背影也仿佛还在眼前。有一股热气萦绕在鼻尖,勾得心痒,惹得头昏沉,何纪盯着手里的衣服,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衣服里深嗅。
洗衣液的清香,沐浴乳的柠檬香气,还有那人身上独属于他的气味。淡淡的,清冽的,不是信息素,而是张越沉自己的味道。
何纪觉得好甜,甜得发腻。
他紧接着嗅到一股自己的薄荷信息素的味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偏过头去,眼角烧红。
他早就栽了个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