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现身

    最后一缕光线被青山吞噬,归芜睁开眼。

    她们睡前没拉窗帘,却没有丝毫月光透进房间,夜空黑沉沉的,距离地面很近,仿佛一个笼屉,将刘家村笼罩在黑云之下。

    归芜悄无声息地坐起来,“几点了?”

    “啊呃!”黄莺如今草木皆兵,捂着心脏缓了缓,拿起手机,“八点十分了。”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敲门声。

    黄莺看了眼归芜,见她没反应,下床开门。

    “崔大姐,有事吗?”

    崔兰探头往房间里看,对上归芜明亮的漆黑瞳孔,隐隐有种血液倒流的感觉,下意识移开视线,说道:“我想你们该饿了,给你们做了晚饭。”

    崔兰在一楼大厅放了一张圆桌,带着女儿刘溪张罗了四道菜,两素一荤一汤。

    刚摆好菜,一个妇人匆匆忙忙跑进来,与崔兰耳语几句,崔兰登时面色发白,冲好奇的黄莺扯了下唇角,嘱咐女儿好好招待客人,连围裙都没脱,就随妇人离开了。

    刘溪听妈妈的话,在旁边塑料凳一坐,静静陪客人吃饭。

    黄莺问她:“你吃过饭没?”

    “吃过了。”

    “你多大了?”

    “12岁。”

    “那快小升初了啊,你们村里有中学吗?”

    “有,村口那个白色小楼就是。”

    “你们村里有什么不太一样地方吗?”

    腼腆的小姑娘一下子警惕起来,像只受惊的猫,声音不似刚刚怯生生的:“没有!”

    “你别突然大声,姐姐最近心脏不好,”黄莺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崔大姐可能没告诉你,我们是来采风、画画的,想问问你哪里风景好看。”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本画册,递给刘溪,“你看看。”

    刘溪将信将疑接过来,翻开,第一张是城市速写,她眼底迸射出惊艳,小心翼翼摸了摸最高的建筑。

    黄莺大方道:“喜欢就送你好了。”

    刘溪一边推辞一边珍惜地抱住画册,被黄莺劝了几句,喏喏道谢,“村后面有一条小路,顺着上去是山神庙,那里看日出最漂亮,你们要是想去我可以带路,不过得先告诉我爸爸。”

    黄莺点头,回过神,发现菜没了大半。

    新鲜出炉的饭菜锅气十足,不是外卖可比的。

    归芜动作又快又优雅,现在正捧着第二晚杂粮饭,见黄莺呆愣愣的,劝道:“快吃,一会儿吃不到了。”

    “啊?啊。”黄莺赶紧埋头吃饭,可不得快点吃,芜姐快清盘了。

    她时不时偷瞄归芜,看一次震惊一次,芜姐的胃是无底洞吧,吃了这么多一点形状都看不出来,转行当吃播还不赚飞了!

    还剩下两口饭,旅馆大门忽然被推开。

    是白天那四个人。

    领队脸上被豁开一个大口子,贴了张止血符,后面三人也是各有各的狼狈,伤势最重的是一个莫西干发型的男人,没了半条胳膊。

    他们没立刻上楼,关上大门,每隔几步贴一张符。

    五雷符、镇宅符、太岁符、门神符,掏空了他们所有库存,把这座破旧旅馆武装到牙齿。

    归芜眯了眯眼睛,画符的人道行很深,美中不足就是太亮了,这堆破符赶上几十瓦大灯泡了。

    黄莺这才明白归芜为什么让她快点吃,眼下屋里弥漫着香灰味和血腥味,再好的胃口也吃不下去。

    领队走到桌边,掏出证件,“我是诡异管理局17小队队长白瞿,刘家村有诡异作乱,一会儿你们不要乱跑,我们会保护好你们。”

    黄莺点头,“白队长放心,我们一定配合。”

    归芜没有理会白瞿,撑着下巴看刘溪翻画册,“不把画册收起来吗,一会儿弄坏了怎么办?”

    刘溪顿时紧张起来,抱着画册小跑回房间。

    白瞿皱眉,“方圆,你跟她一起去。”

    很快,两人折返回来。

    “不好了队长,”方圆指着走廊,“杂物间还有个后门。”

    然而符已经用光了,莫西干虚弱道:“我来画。”

    他抽出符纸,毛笔沾血,艰难画了一张驱诡符,完好的胳膊无力垂下。

    白瞿去杂物间贴符,回来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归芜。

    刘溪住在杂物间,如果归芜不提醒她收画册,杂物间的后门就不会被发现。

    是巧合吗?

    由不得她多思索,玻璃门发出“咚”一声巨响,一个女人扑在门上,人脸被挤压变形,赤红的眼珠往大厅中扫视,看见归芜,她疯了似的砸门。

    门外人越聚越多,叫嚷声交叠,分不清个数。

    黄莺躲在归芜身后,“他们喊什么呢?”

    刘溪帮她翻译:“说芜姐姐杀了人,让咱们开门。”

    17小队一脸震惊,她们杀人?怎么可能?

    黄莺辩白:“我们一直待在旅馆,怎么可能杀人?”

    白瞿走到门口安抚女人,然而暴怒的女人根本听不进去,竟举起斧头威胁。

    担心大门被破坏,白瞿只好开门。

    女人径直冲向归芜,抬手抓她头发。

    下一秒,她整个人倒飞出去,砸中身后的村民,村民手中抬着的木板“咣当”掉在地上。

    木板上的白布滑落,漏出盖着的尸体。

    刘溪捂嘴叫了一声。

    死者是和刘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面目狰狞,目眦尽裂,裂纹爬进发际线,嘴角撕裂,可见死前受到了极度惊吓。

    方圆立刻检查她的四肢,两条小腿肚完全发黑,她呵斥道:“这姑娘明明死于村中诡异,你怎么能随便冤枉人。”

    女人坐在地上尖叫:“你放屁!要不是她白天用石头砸我家狗,青草怎么会死!她必须给我女儿偿命!”

    刘家村诡异与狗有关不是秘密,但绝对没有砸了狗就害死人的说法。

    白瞿让她冷静,“你怎么发现女儿死亡的?”

    “我去屋里找她时发现的。”

    “你家狗呢?”

    “在院里拴着。”

    17小队面面相觑,脸色更加不好。

    “队长,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诡异的能力又增强了。”

    “之前调查出诡异必须附身看家狗才能链接狗主人的梦境,现在它不需要了。”

    白瞿再次将目光投向归芜,从最开始踢飞女人那一脚(实际上她完全没看清),她就再没有动作,看见恐怖的尸体也安然如旧,完全不是普通女孩该有的反应。

    女人不依不饶让归芜偿命,说她死了女儿,归芜就得做她的女儿,为她养老送终。

    黄莺挡在归芜面前与女人吵架,突然眼前一晃,瞳孔一缩,指着尸体,“变了,尸体变了!”

    只见尸体的下颌处蓦地黑掉一块,然后沿着边缘向内一块一块变黑,仿佛正在被吞食一般。

    眼珠从眼眶脱落,有组织牵挂才没在地上打滚,它悬在尸体耳边,慢悠悠地打转,认真端详每个人。

    静了一瞬,村民齐齐爆发出尖叫,互相推搡逃出旅店,女人也在其中,崔兰逃无可逃,拉着刘溪跑到归芜身边。

    刘家村诡异不会接连杀人,白瞿任由村民逃跑,关上门,掏出法器逼近刘青草的尸体。

    引魂铃发出特有的韵律,尸体头颅旁空气扭曲,缓缓显露出一个虚影,四脚着地,中偏小的短毛身体顶着一颗中长毛犬的头,看起来很吃力,头往下坠,长长的舌头几乎贴地。

    符咒无风自动,血手印沿着窗根往上爬,噼啪声像暴雨打窗,很快窗户糊满了血手印,血迹一条条往下淌。

    方圆一惊,“怎么又来一个?刘家村诡异不是狗吗?”

    白瞿把对峙的位置交给大高个男队员,自己走到窗边,顺着血迹缝隙往外看。

    然而,不论从哪条缝隙哪个角度看过去,视野中都是一片茫茫灰白。

    倏忽一暗。

    白瞿以为眼睛受到诡异影响出了问题,正要后撤,就听身后传来女生平静、却因为故作讶异而稍显怪诞的声音。

    “真奇怪,好像有人在看我。”

    有人、在看、我?

    明、暗。

    明、暗。

    明暗、明暗、明暗。

    明暗明暗明暗明暗明暗。

    灰黑交替的频率越来越快。

    白瞿通过缝隙看到的,都是因为死亡而扩散变大的灰白瞳孔!

    白瞿连连后退,引魂铃颤抖,韵律越来越急。

    “方圆,保护好大家!”

    方圆抽出桃木剑,排众而出,虽然不知道新出现的诡异是何等级,她还是坚定地站在正对门口的位置。

    黄莺小声问归芜:“芜姐,是那孩子吗?”

    归芜沉吟片刻,“差不多吧。”

    话音刚落,玻璃被阴风冲破,玻璃碎片闪着寒光,朝每个人的要害飞刺而来。

    17小队挡下大部分碎片,扭头一看,归芜几人放倒圆桌当盾牌,归芜从容对他们点了下头,像是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

    方圆咬牙,“白队,她绝对不是普通人。”

    “还用你说,”大高个瓮声瓮气,“无缘无故来刘家村,想也知道有猫腻。”

    白瞿:“保护活人要紧。”

    门口黑雾散去,逐渐显现诡异的形状,三米多的身体,身体如节肢动物般一段一段,弯下腰,露出连接处的黏膜。

    它垂下由许多头颅聚拢而成的脑袋集合体,有人头有狗头,有的眼眶齐全,有的瞪着血水翻滚的眼眶。

    它们看向归芜。

    人头张开黑洞洞的口腔呜呜怪叫,狗头吐出人言:

    “她在这!”

    “她是谁?”

    “我要回家!”

    “妈妈妈妈——”

    “我的狗宝,别怕,爸爸在这。”

    近百张嘴一起发声,诡异巨大的声波将玻璃振得轰轰响。

    方圆目瞪口呆:“这都是它杀的?”

    白瞿闭了闭眼,他们恐怕要葬身刘家村了。

    黄莺干呕了好几次,泪眼模糊在头颅中寻找,呢喃:“甜甜圈,甜甜圈。”

    诡异扒着门头,长长的手臂伸进大厅。

    灯光下,众人看清了手臂的模样,一条条人类手臂连接在一起,后一条手掌插进前一条手臂中,大拇指高高翘在皮肤外,青白的拇指像凸起的鳞骨,连接处源源不断地流淌出血液和碎肉,啪嗒啪嗒摔在地上,但这并不妨碍它行动自如。

    白瞿不想激怒一只杀人如麻的诡异,做了噤声的手势,她紧紧盯着归芜,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有时候比诡异更危险。

    “啊!”方圆泄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白瞿瞪她一眼。

    方圆指着其中一根戴着金扳指的拇指,用口型道:“小袁。”

    小袁是17小队队员,来到刘家村的第三天,拼命斩下了诡异的狗头。

    看到同事的尸体被这样对待,17小队人人眼中的憎恨攀升到极点,但有白瞿压着,没人冲动挑衅诡异。

    手臂太长的弊端就是不好控制,伸出去久了,前端泄劲趴在地上,手掌扒着地砖,一点点往圆桌方向游动。

    白瞿握紧引魂铃,一旦诡异发起攻击,她必须迎难而上。

    黄莺躲在归芜身后,“芜姐,它是不是冲我来的?”

    “怕什么,你不是还活着么,”归芜语气轻松,冲崔兰扬了扬下巴,“把刘青草给它。”

    刚刚诡异破门,小狗诡趁机逃出去,刘溪没忍心抛下刘青草的尸体,拖着她躲到圆桌后面。

    崔兰犹豫,“这,这……”

    归芜眼底浮起一抹嘲讽,“村里女孩死了,不都裹了草席埋后山,交给诡异还省了你们挖坑的力气。”

    归芜说话时没背着任何人。

    17小队心底升起一股不适,虽然诡异的形状能够证明她的话,但直接损害尸体,还是过于冷血了。

    崔兰心一横,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扯着刘青草僵硬的后腿撇出圆桌范围。

    手臂长蛇闻到味一般,立刻改了游动方向,摸到刘青草的尸体,当即扯下她两条手臂,与它们连成一体,然后揪着刘青草的脑袋退出大厅。

    黑雾与窗户上的血手印消失,只有厅内两滩黑红的血和散落的玻璃片能证明诡异真的来过。

    白瞿不忍地移开视线,走到圆桌旁,直视归芜,“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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