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芜起身,绕过地上破碎的碗碟和血迹回视白瞿,她比白瞿矮一头,抬眼看人时露出一点眼白,“没有必要,我不会影响你们,你们也不要干涉我。”
黄莺连忙跟上归芜,她还记得17小队提防的神色,小声问:“芜姐,我们真的不理他们吗?”
归芜摇头,“不是一路人。”
她是天生地养的诡异,机缘巧合复苏于人类躯壳,但终归不是人。
官方对待诡异的态度是宁错杀不放过,她编的谎话能骗过黄莺,却骗不过来自官方的17小队。
哪怕如今世间没有钳制她的方法,她也不愿被打扰。
黄莺对归芜百分百信任,完全没领会“不是一路人”的真实含义,而且今晚17小队在诡异面前完全没什么建树,导致她对官方滤镜很淡。
谁拳头大谁牛逼,有能力的人都有个性,白瞿用那种语气和归芜说话,归芜不理她怎么了。
逻辑自洽,黄莺锁了房间门,一转身,就见归芜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白瓷坛子。
“这是什么?”
“指南针。”
归芜拔出坛帽,房间温度迅速下降。
黄莺搓了搓胳膊,刚想说听不懂,归芜掌心在她面前一晃,下一秒,一只女诡凭空出现,撩起头发冲她咧嘴。
“啊!”场面太刺激,她连忙扶住桌角,“芜姐,你养诡异啊?”
“这是小半,它跟你打招呼呢,”归芜拽着女诡头发让她退后,别再故意秀它那半拉脑袋,“小半是被小孩诡杀的,有因果在身,寻找它更方便。”
指南针名副其实,而且黄莺强烈怀疑这女诡叫小半,是因为它只有半拉脑袋。
“芜姐,你还挺幽默的。”
接着,黄莺恍然大悟,“难怪你不理白瞿,小半算违禁品吧。”
归芜出行前恶补了人类世界的规矩,自信道:“小半又不是管制刀具。”
“但是在诡异局眼里,你携带诡异比携带管制刀具还严重吧!”
归芜沉吟片刻,“没事,他们打不过我。”
黄莺默默竖起大拇指。
芜姐威武。
“芜姐,我可以开门洗澡吗?”
“不可以,”归芜无情拒绝,“不过你可以请小半陪你。”
“那还是算了吧,我睁眼洗也一样的。”
小半难过地耷拉下半拉脑袋。
-
翌日,天蒙蒙亮,归芜一开门就看见白瞿杵在门口,她还穿着昨晚那身衣服,脚边放着蒲团,显然在门口守了一宿。
归芜就知道,这群人跟狗皮膏药一样,黏身上就撕不下来。
权当没看见,径直下楼。
黄莺瞄了眼尾随的白瞿,牢牢抱紧白瓷坛,小声问:“芜姐,要不要赶走啊?”
归芜无所谓:“不用,让她跟着吧。”
一楼只有刘溪,问过才知道崔兰跟刘树出车去了。
刘溪见她们要出门,好心提醒:“你们不要从青草家门前过,她妈回家就病了,有可能讹你们。”
归芜点头,吃了早饭,让刘溪找个空瓶装上二分之一面汤,往黄莺背包边上一塞,出门直奔后山。
后山草木茂盛,石砖修成的山路弯弯扭扭,越往上,植物颜色越深,打眼一看绿得发黑。
走到半山腰,隐约看见刘溪说的山神庙。
归芜脚下一旋,走向完全相反且没有行走痕迹的路径。
白瞿安静了一路终于开口:“那边是悬崖。”
黄莺抱着白瓷坛感知最明显,靠近山神庙的一面温度正常,相反方向则冰凉刺骨,小半反应很大!
归芜头都没回,穿过茂密的灌木。
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山雾中时,独属于她的空灵音色远远飘进白瞿耳中:“去留随你。”
白瞿狠狠咬了下后槽牙,拨开灌木丛,喊道:“等等我!”
三人走了许久,拐过看似平常的一个弯,眼前竟突兀地出现了一条不常被踩踏的土路。
黄莺惊讶,要知道归芜可没抱着坛子,那只能是——
“芜姐,你算出来的吗?”
闻言,白瞿的目光紧紧落在归芜身上,仔细端详她的模样,很漂亮精致的长相,尤其是那双完美的眼睛,完美到,看久了竟觉得背后发凉。
这样见之难忘的长相,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说明:“你没在诡异局登记过吧,那你测过能力评级吗?”
归芜假装没听到,但也有些好奇。
她不出意外是S级,但不知道检测仪给出的结果是人是诡。
黄莺好奇:“评级?”
白瞿解释:“灵师分S、A、B、C、D五级,与诡异等级对应,经局里评测,刘家村诡异,也就是最先作乱的小狗诡实力是C级,新出现的诡异至少是A级。”
黄莺撇嘴:“看来你们诡异局能力有限,那个诡异原本只是个小孩,被芜姐断了一臂逃回刘家村的,而且那个时候它开门都得靠我给它开,根本不会血手印、玻璃杀人的功夫。”
白瞿按捺住对归芜的好奇,分析道:“若如你所说,它逃回村后变成这幅样子,说明它在靠吞噬尸体补足己身亏空,然后误打误撞升级了。”
想到诡异奇葩邪性的模样,黄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归芜等她们说完才出声:“到了。”
白瞿和黄莺走上前,一左一右站在归芜身边,再往前一步,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浓郁的黑雾遮掩了崖底的情况,偶尔有尖锐嬉笑的人声穿透雾气,在崖壁之间回响不绝。
白瞿抬指在眉心一划,定睛看去,试图窥探黑雾之下的真相。
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她强迫自己忽视来自灵魂的不适感,继续向深处延伸视线。
深处是一块块灰白色,和昨夜那些头颅的瞳孔如出一辙!
它们感知到她的视线,在仰头看她吗?
白瞿连连后退,捂住眼睛抵抗刺痛感,咬牙传递消息:“它们能分开!”
“它们当然能分开,”归芜理所应当道,“就像随意拼接的积木,只要你想,就可以把它组装成任何模样。”
话音落下,一阵破风声袭来。
归芜拎起黄莺的后衣领后退半米,白瞿紧跟其后,下一秒,她们刚刚站过的地方石破地裂,黄土中插着一只青白的手,手掌后连接着没有尽头的手臂长蛇。
一击未中,又一条手臂飞上来,两条手臂不断延长,疯了般追逐她们来到岔路初始点,晃悠一阵后,慢吞吞往回缩。
黄莺气喘吁吁:“芜姐,它们好像在撵咱出去。”
白瞿更倾向于悬崖底部有诡异的致命要害,一脸悍不畏死:“必须得一探究竟,芜姐,你领我们来悬崖,也是想下去看看吧?”
刚刚逃跑的时候,她有几次差点被诡手所伤,是归芜好心救她,虽然左臀被踹得有些疼,但她依旧打心里感谢,很有眼色地换了称谓。
黄莺冲她翘了下大拇指,能屈能伸,要不你能当队长呢。
归芜摇头,“不急,先去山神庙。”
白瞿依依不舍往身后看,眼珠蓦地幻痛,连忙扭头跟上归芜。
这次她走在黄莺身边,打探道:“这坛子里是法器吗?”
黄莺一脸“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于是也幽默了一把:“指南针。”
白瞿猜测是寻宝类法器,看向归芜的目光更加火热,能拿出这种法器的灵师,必须吸纳进诡异局!
归芜懒得理她内心的os,推开山神庙的门。
山神庙年久失修,门板咯吱作响,仅推开两人宽就碎了半扇,她们迈过门槛,每一步都带起一团灰尘。
归芜站在殿中央,微微仰头看向高台上的神像。
神像乃木雕而成,散发敛目,一脸慈悲之相,祂坐在牛背山,左手托着襁褓,右手提着一盏灯笼。
白瞿奇怪:“这不是山神庙吗?这位神祇看样子是生育神。”
黄莺觉得庙里的温度比室外低很多,连忙凑近归芜,搭话道:“这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过去讲究多子多福,供生育神也正常吧。”
“许是融合或兼任,”白瞿迟疑道,“但刘家村五年前通水电,两年前通网,现代文明的冲击力能强悍到打碎村民的信仰吗?”
这座山神庙荒废的时间显而易见早于五年。
突然,昏暗的山神庙迸射出一束耀眼的光。
白瞿和黄莺俱是一惊,以为这位不知名的山神娘娘显灵了,后者更是膝盖一软直接跪了。
归芜听见动静,把手电筒偏移几度,见黄莺跪地不起,疑惑道:“你干什么?”
黄莺尴尬地抱紧小半,“刚刚跑太快,腿软。”
人类是很脆弱的。
归芜不疑有他,打着手电筒走到香案前,拔出香炉中燃剩的香,凑到鼻尖闻了闻。
“好东西。”
白瞿走过去,也拔出一根,光拿在手中就察觉到不对,细分辨之后,说:“这是慈济寺僧人手工制作的,千金难求,难道刘家村诡异与慈济寺有关?”
“慈济寺归诡异局管?”归芜提起裤脚,登上高台,手电筒刚好打在神像面上。
“诡异局是专门应对诡异建立的官方机构,对宗教团体没有管理权,只是合作关系。”
解释完,白瞿眯起眼看了看神像,“感觉有些眼熟,但是在哪见过又说不出来。”
黄莺附和:“我也有这种感觉。”
归芜突然把手电筒放到神像下巴处,让光从下往上打,“黄莺,认出来了吗?”
黄莺被点名,立刻聚精会神地回忆,突然一张绿莹莹的脸从脑海深处弹出来,她结巴半天:“小小小、呸,是那个小孩诡异!”
归芜看向襁褓,儿童模样的五官挤在拳头大的婴儿头骨上,眼睛是睁开的,因为多年无人修整,点睛用的墨水毫无阻碍地淌到嘴角,像流下两行血泪。
“这座神像是小孩诡开始作乱时,村民集体供奉的。”
她用手电筒照灯笼,“引魂灯,村民想让小孩的母亲接引孩子离开人间。”
白瞿皱眉,“诡异还在,神庙被弃置,证明村民的做法没用。”
“不,有用,”归芜从高台上跳下来,轻盈落地,“或者说,有用过一阵子。”
与此同时,窗边传来黄莺的声音:“芜姐,白队长,这边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