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命

    山神庙有四扇窗户,除了黄莺所在这扇,其余都被木板封死,黄莺被特殊的窗户吸引,无意间踩中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白瞿和黄莺蹲下来捡,归芜则试着推窗,没推开,但透过中间的缝隙,能看见横在外头的传统插销式窗栓。

    白瞿分心看了眼,奇怪道:“窗栓在外边吗?”

    “嗯,”归芜搓掉指尖的灰尘,“你们捡了什么?”

    黄莺手里拿了一摞木片,顾不上用纸巾,袖子蹭掉表面灰尘,挨个念:“刘招娣、刘春花、刘红霞、刘婷,好像都是女孩的名字。”

    白瞿手中的木片相对新一点,“刘安宁、刘希望、刘子涵,”她停顿两秒,“这几个应该是近几年出生的,感觉也是女孩。”

    黄莺忽然打了个哆嗦,往归芜身边凑了凑,“你们冷不冷啊?”

    白瞿摇头,不过鉴于庙里气氛阴森,恐怕诡异窥视,她再次开天眼,没看见任何东西,“你自己吓自己。”

    “芜姐,真的一切正常吗?”黄莺求助归芜,发现她正在看什么,顺着视线看过去,“神像有问题吗?”

    归芜收回视线,“没问题,先出去吧。”

    白瞿一听,打着手电筒展开地毯式搜索,凑巧踩中一块空地砖,掀开之后从里头找到一打做工更好的木片。

    迈过门槛,归芜蓦地回头,刚还敛目的神像此时直勾勾盯着她,因为没有点睛,所以睁开的眼眶只是空荡荡的轮廓,但仍能看出慈眉善目。

    引魂灯亮起幽光,淡淡灰雾萦绕,圆滚滚的一抹转到正面,中上方两个小孔放大缩小,像魂灵眨了眨眼。

    归芜微不可查地朝神像颔首,关门时把碎掉的半扇杵回原位。

    关好门,她绕到侧墙,垂眸观察,窗框四周有锤进钉子又撬出来的痕迹,窗栓生锈活动不灵但格外干净,甚至保留着上一个使用者的指纹。

    白瞿远远问:“有发现吗?”

    归芜低头,窗根堆着的几块红砖,“昨晚下雨了吗?”

    白瞿回想:“凌晨一点下了大概两三分钟,早上太阳出来就把地蒸干了。”

    指纹、垒砌垫脚的红砖,“雨停后有人来过。”

    “啊!”黄莺惊叫,手指捏着木片一角,举起露出上边的名字,“刘青草。”

    木片分三种:一种在地砖下面,年头最久,但做工精良,朱红笔写名,供奉到墨干收起来,仔细闻能闻到檀香味;一种在窗户附近,磨损严重,用黑色的签字笔写名字,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一种也在窗户附近,最近扔进去的,不拘什么笔,总归是红色字迹。

    刘青草这个木片用的是红油漆,许是没干又赶上下雨,油漆顺着笔迹流淌,像昨天迸裂开的血。

    白瞿拿过木片,从背包里掏出一枚纽扣大小的仪器,贴在木片上,见归芜一直盯着看,解释道:“这是研究院研发的道具,功能是回溯。”

    诡异局由玄学人士组成,但人才资源不够分,某天有人喊出“科学制诡”的口号,建立了附属研究院。

    然而成立之初进了死胡同,一心研究光能炮净化炮,奔着星际时代使劲,好在及时清醒,不知熬秃了多少研究员,终于在今年拿出了几样像样的道具,立刻就给外勤小队武装上了。

    白瞿一边解释,一边记录数据,“现在是初代产品,试用之后要给反馈。”

    回溯纽扣蓝光闪烁,面前空气微微扭曲,显现出一段画面——

    天色将明,一个女人站在山神庙窗口几步远,看着半大的男孩独自垒红砖、开窗栓、扔木片。

    回溯纽扣发出“滴——”一声,画面消失。

    黄莺一副开了眼的模样,“这是真的假的?”

    归芜同样觉得有趣,她能看出纽扣没有融合玄学手段,显现画面时四周空气波动很厉害,应该是它在捕捉读取某些频段。

    白瞿收好道具和记录本,答道:“是真的,测试的最好结果是一分半,最差也有四十秒,这次竟然只有十七秒。”

    不过研究院的水准向来不稳,白瞿并未在意,归芜却第一时间想到那尊神像,祂是“活着的神”,怎会愿意被凡人窥视,让她们看一段模糊的片段已是宽容。

    “不出意外的话,那对母子应该是刘青草的母亲和弟弟。”白瞿说。

    黄莺奇怪:“可是刘溪说刘青草母亲病了啊。”

    她狐疑地看向山神庙,背后蛐蛐神祗多少有点心虚:“神的惩罚?”

    白瞿喃喃:“诡异伤人,却要降罪于母亲吗?”

    归芜抽出属于刘青草的木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

    三人慢慢沿着山路往下走,忽然,身后密林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循声看去,只捕捉到灌木丛晃了晃,崩断了几根枝杈,叶子飘落下来。

    黄莺紧张:“是诡异吗?”

    白瞿反应最快,但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询问归芜的意见:“要去看看吗?”

    归芜兴致不高,村里有更重要的东西等她解决,“你想去就去吧。”

    白瞿走近目标地,犹豫地停下脚步。

    这是通往悬崖的隐路路口。

    白瞿转身,归芜站在几步远,眼神越过她落在那片灌木丛根部,她心下稍安,走过去,蹲下查看。

    拨开灌木,泥土表面有拖拽的痕迹,隐路上的青草朝一个方向倒伏。

    “刚刚有东西过去了,”她说,“或许是诡手。”

    诡手犹如一头巨蟒,昨日它游窜时,地面也是这样的痕迹。

    猜测被凄厉的尖叫声打断,声音来自悬崖,回荡在密林间久久不散。

    白瞿脑海中浮起第二种猜测,“不好,诡手可能抓了活人。”

    黄莺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个诡异的杀人手法不是惊吓吗?它又升级了?”

    “我也不知道。”

    白瞿忧心忡忡,她已经给管理局打了求救电话,她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护村民,等待支援,在心中劝说自己跟归芜离开。

    归芜从始至终保持沉默,却一直用余光关注白瞿。

    走到山脚,平缓的坡道通向村庄,照顾庄稼的村民看见她们,远远摆了摆手。

    这时,尖叫声再次响起,好像算准了时间,在引诱她们回去一探究竟。

    白瞿驻足,“我回去看看。”

    归芜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不懂为什么明知道有危险,明明跟她下山就能避开死劫,白瞿还是要过去送死。

    白瞿语气坚定:“如果真的是活人,我不能见死不救。”

    黄莺劝道:“要不叫上你队友吧,你一个人打不过诡异。”

    “放心吧,我有保命的东西。”白瞿去意已决。

    归芜竖起手指,“三小时。”

    白瞿:“什么?”

    归芜说:“撑到三小时,我回来救你。”

    白瞿一怔,她要是有能耐从诡异手里抢回人命,就用不上三小时,如果不能,那更用不上,不过归芜是好意,她点头应了。

    三人兵分两路。

    白瞿在尖叫声的引导中返回悬崖,归芜和黄莺直奔刘青草家。

    归芜走得不快,但黄莺为了跟上她,累得气喘吁吁:“芜姐,我们不应该,先回旅馆,找那群——”

    “你们怎么来了?”方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黄莺收声,再次在心里感叹归芜算无遗漏,喘匀了气,告诉17小队白瞿留在山里。

    17小队当即要进山支援。

    黄莺拦住他们,“芜姐,”她扭头,原本站在她身侧的女生不见踪影,“我芜姐呢?”

    大高个指了指下屋旁的棚子,“在那呢。”

    棚子是用木板搭的,常年被雨浇,从里到外透着腐烂气息,外边打了根钢柱,上边拴着铁链,棚子里黑黢黢的,铺着张埋了吧汰的破褥子。

    “那是干嘛用的?”黄莺问。

    “狗窝,”方圆回答,“不说了,我们要去找队长。”

    黄莺好说歹说拦不住,眼见方圆提着木剑迈出门槛,归芜出声道:“你们现在过去,她就真活不成了。”

    方圆眼刀刷的射向她,“你什么意思?”

    “三个小时解决村中的诡异,我去救她。”归芜探头扫视狗窝内部,眸中高光暗淡,不多时恢复正常。

    方圆蹙眉,纠结之时,手机震了下,是白瞿的语音消息。

    对面背景音杂乱,白瞿说话声又低又急:“等支援,听归芜指挥。”

    方圆听了三遍,等了半分钟,还是只有这一句,她收起手机,走向归芜,“队长让我们听你的。”

    归芜挑眉,看起来很是赞同白瞿的决策,问道:“刘青草母亲在哪?”

    方圆领归芜去正屋,只见一个女人直挺挺躺在炕上,睁着眼,瞳孔涣散,脸色青黑,两颊凹陷,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黄莺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是昨天生龙活虎,举着斧头砍人的泼辣妇人。

    不,不对,她早上还带儿子去过山神庙,也就是说,短短几小时,她就病的快死了!

    17小队来到刘家村后,走访了遇害的人家,今天也是听白瞿的指示来探查刘青草家,以期找到更多有关“人头诡异”的线索。

    方圆道:“她不是诡异的标记目标,但奇怪的是,诡异可以攫取她的生机,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阻止,只能延缓攫取速度,等支援队到了,或许有转机。”

    想起队长的话,她对归芜起了试探的心思,“你能救她吗?”

    归芜摇头。

    方圆以为她救不了,却听她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不救。”

    “你——”

    归芜抬手,指尖捏着刘青草的名牌,垂直悬在女人眼前,“认识这个吗?”

    濒死的女人在这一刻有了反应,浑浊的眼睛流露出惊恐,但她没有行动能力,徒劳张着嘴:“啊——啊——”

    “对,你儿子亲手扔进山神庙的,”归芜抚摸过鲜红的油漆,“买你女儿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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