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白月光

    棋盘上黑与白交织,厮杀得正酣,执棋的手指骨匀称,修长而有力。

    那手既能执笔,亦能握刀。

    杀人的刀。

    没过多时,余佑臣匆忙抵达寿安堂,得知他过来请周闵秀,谭氏不由得紧张起来。

    余老夫人倒是镇定,看向周闵秀道:“二郎可害怕?”

    周闵秀平静回答:“二郎不怕。”

    余老夫人点头,“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你与三娘行得正坐得端,无需畏谗言。”

    周闵秀向她行礼,余老夫人道:“去罢。”

    谭氏到底担忧,欲言又止道:“二郎……”

    周闵秀腰板挺得笔直,“阿娘,儿知晓分寸。”

    谭氏点头。

    二人目送他们离去,尽管周闵秀年仅十九,却已有一身君子风骨。

    余佑臣担心李湛找茬,一路上叮嘱他忍耐,那大佛他们招惹不起。

    周闵秀压抑着心绪翻涌,回道:“阿兄放心,二郎不会让三妹妹难堪。”

    提到余薇,余佑臣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咽下了话语。

    二人往书房过来时,恰逢苗氏领着余薇去寿安堂。

    猝不及防的相逢令双方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余薇一袭华裳,隔着海棠与周闵秀遥遥相望。

    那时阳光正盛,海棠摇曳,光影浮动。周闵秀站在游廊上,目光流转,神情矜持且克制。

    这是余薇重生后第一次见到他。

    十九岁的儿郎一袭月白衣袍,身姿挺拔如松,典雅似鹤。

    他不似李湛被权势熏陶出极强的冷峻威仪,而是一身内敛书生的温润,无端叫人亲近。

    被学识滋养出来的人儿受困于礼教,明明想再唤一声三妹,却又觉得不妥,只能咽下喉头苦涩。

    既然碰面了,总该打声招呼,苗氏想说什么,被余薇扯住衣袖。

    双方就这么遥望而过,就如同错开的一生。

    余薇以为自己能很好应付再次见到周闵秀的情形,事实上却是她高估了自己。

    毕竟他曾那样的好。

    谦卑、知礼、涵养学识俱佳。

    他被谭氏教养得甚好,知晓女子不易,会给予体贴与尊重。

    亦或许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周闵秀如同一道明月,在她的成长记忆里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是她在这个世道里对男性具象化的启蒙,温柔,行事不疾不徐,且生得唇红齿白,通身都是文士风流,颇有君子风范。

    这样的男子是符合她审美的。

    知根知底,发乎情,止乎礼,对于她继承衣钵,非但没有偏见,反而钦佩她的胆识,因为那是一条不太容易走的路。

    年少时的喜欢,总是最纯粹的。

    本以为唾手可得,偏偏错失一生。

    余薇曾构想过许多,如果她嫁的人是周闵秀,最后会不会也跟李湛那般一地鸡毛?

    偏偏没有如果。

    正因为未曾拥有过,以至于它成为了最美好的向往。

    周闵秀是她生命里遥不可及的理想。

    白月光就是白月光,哪怕时过境迁,再次相遇,仍旧难掩遗憾。

    清风徐徐,各自在生命轨迹上渐行渐远的男女谁也没有回头。

    周闵秀终归意难平,行至转角处时,忍不住顿身回望,喉结滚动,目中泛潮,皆是不甘。

    余佑臣知他心思,倒也没有打断,谁没年轻过呢?

    恍惚片刻,意识到有外人在场,周闵秀敛起情绪,默默垂首前行。

    抵达书房,由余佑臣领进屋,周闵秀不卑不亢拜见贵人。

    余远植偷偷瞥李湛,李湛则用余光斜睨,那儿郎生着一双桃花眼,身量高挑,眉目清俊,端的是文士风流,迥然独秀。

    不得不承认,余三娘的眼光甚好。

    李湛一直没有说话,周闵秀只能保持行礼的姿势不变,屋内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余远植实在受不了那种怪异的僵持,干咳一声,道:“二郎你母亲身子可安好?”

    周闵秀应道:“回余寺正,老夫人说家母暂且无恙。”

    余远植捋胡子,“无恙就好。”

    先前他跟李湛对弈,早就磨皮擦痒,哪晓得李湛不知存了什么心思,冷不防道:

    “听闻周侍郎棋艺了得,虎父无犬子,想来你周二郎也得了真传,可有胆量与我手谈一局?”

    余远植暗叫不好,生怕二人打了起来,正欲说什么,周闵秀应下了李湛的挑战。

    一旁的余佑臣瞧得眼皮子直跳,他知晓周闵秀心有不甘,定会跟李湛厮杀一场。

    两位祖宗要打擂台没关系,但别在他们余家开撕啊!

    父子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周闵秀表面温润,却也抵不过年轻气盛,且他自有才气,棋艺不差,面对李湛的挑衅,自无退却之理。

    李湛亦是如此。

    对于一个拐跑他媳妇儿的人,哪能轻饶?

    “岳丈可否让周郎君陪我手谈一局?”

    大佛开了口,余远植只得恭恭敬敬退下。

    周闵秀行了一礼,上前坐到李湛对面。

    二人表面平和,实则骨子里都对对方不屑,一个不屑用强权欺压,一个则不屑装君子。

    新的战场很快就拉开了序幕。

    仅仅只是开局,余远植便瞧出了端倪,这是要干架的征兆!他暗叫不好,赶忙给儿子递眼色。

    余佑臣借着差人奉茶的间隙,叫仆人去寿安堂找余老夫人出主意。

    书房这边如火如荼,随时都会掀桌,寿安堂则人人垂泪。

    余薇依偎在余老夫人怀里,泪眼婆娑。至亲的祖母疼她到骨子里,此生只想陪伴在祖母身边潜心学医,哪也不想去。

    余老夫人则心疼她的后半生将独自一人面对那吃人的高门大户,却又不敢多说其他,只能心酸抹泪。

    众人正伤感着,突见一婢女匆匆而来,着急道:“老夫人,夫人,不好了!”

    苗氏皱眉,不痛快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婢女连忙行礼,指着外头道:“方才大郎君传信来,说睿王跟周二郎君对弈起来了,看那架势像要打架。那边没得法,让老夫人想想法子救场!”

    此话一出,室内的女人们顿时头大如斗。谭氏慌乱道:“好端端的,二郎怎么就跟睿王杠上了?”

    苗氏生怕闹出岔子,看向余老夫人道:“阿娘,这可怎么办啊?”

    余老夫人也坐不住了,紧皱眉头道:“你过去跟大郎君说,让他们仔细劝着,我这边想法子。”

    婢女“欸”了一声,便匆忙退了出去。

    室内的人们手忙脚乱,睿王那大佛着实招惹不起,周闵秀在这个节骨眼撞上去,可见骨子里憋着不服劲。

    谭氏恐慌不已,急得六神无主。

    余薇深知事因出在自己身上,为了把李湛那条疯狗哄回来,当即道:“阿娘,你赶紧差人过去,说我晕了。”

    苗氏愣了愣,“啥?”

    余薇冷静道:“差人去说我哭晕了过去,把睿王哄过来,若不然周二郎君今日多半要折在他手里。”

    这话把苗氏唬住了,语无伦次道:“然后呢?”

    余薇:“你别管,把睿王骗过来再说。”

    说罢拉过她的手,走到门口,小声道,“周二郎君断不能在余家出岔子,你莫要报侥幸去赌李湛,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苗氏听得腿软,忙道:“我听你的,我听你的。”

    于是丁香心急火燎往书房那边去了。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厮杀得激烈,双方都下了死手,恨不得把对方斩杀。

    边上围观的余远植默默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似乎这才知道周闵秀也有一身硬骨头。

    那儿郎拈着白子专注棋局,眉眼深沉,盛满杀意。

    对面的李湛则盯着他窥探,似乎永远都想不明白余三娘为何会中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用棋盘引周闵秀,便是不想让他有机会跟余三娘独处,哪怕一刻都不行。

    二人正酣战,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丁香壮着胆子道:“殿下?”

    李湛看向门口,余佑臣抱着希望过去,丁香朝他行礼,说道:“大郎君,我们娘子晕厥过去了。”

    余佑臣吃惊问:“怎么回事?”

    丁香焦虑道:“娘子见着老夫人,哭得很伤心……”

    话还未说完,屋里的李湛便无心对弈,丢下棋子,扭头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晕厥了?”

    丁香连忙解释,说余薇见到余老夫人便痛哭一场,一时伤心哭晕了过去。

    李湛果然坐不住了,当即起身离场,大步而去。

    周闵秀握着棋子,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

    余远植狠狠地松了口气,赶忙过去探情形。

    寿安堂里的余薇装晕,脸上泪痕斑驳,边上所有人都红着眼眶,作不得假。

    李湛过来便见所有妇人都一脸悲切神情,他皱了皱眉,同余老夫人问了声好,随即便去看余薇。

    熟悉的苏合香闯入鼻息,余薇紧闭双眼,屏住呼吸。

    李湛坐到床沿,看到她脸上的泪痕,伸出拇指轻轻拭去。

    周氏进屋来,毕恭毕敬道:“殿下。”

    李湛头也不抬,问:“可有请大夫?”

    周氏:“老夫人懂医理,娘子伤心过度,想来晚些时候自会清醒。”

    李湛不再多问,只做了个手势,周氏默默退了出去。

    外头悬着心弦的人们见她出来,苗氏用眼神询问,周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稍稍放心。

    不一会儿周闵秀过来,谭氏把他拉到角落里,训斥道:“二郎不知天高地厚,怎敢去招惹睿王?”

    周闵秀没有答话。

    谭氏:“若不是三娘机敏把他骗过来,今日你多半要吃苦头。”

    “阿娘……”

    “儿啊,我知晓你藏着什么心思,你想来看三娘,我带你来了,可是睿王招惹不得,你明白吗?”

    “儿明白。”

    “你不明白,如今的三娘已是皇家妇,余家赌不起,周家同样赌不起,你明白吗?”

    周闵秀垂首沉默,就算他不甘心,这世道就是如此,强权能压制一切。

    若是一般官宦人家倒还有回旋的余地,偏偏那人是亲王,天子胞弟,太后最宠爱的幺儿,在京里是横着走的存在。

    他未过门的妻被霸占,是一点法都没有。

    在某一刻,周闵秀不禁憎恨,恨这世道的不公与荒唐。

    余薇施计拆了擂台,暂且避免两个男人在余家大打出手。本以为继续装晕便能躲过一劫,哪晓得李湛鬼精。

    这得益于两人斗了九年心眼。

    床榻上的人儿装得极像,仿佛真的睡熟了一样,李湛凝视了她许久。

    起初他心疼她泪痕斑驳的模样,后来才隐隐悟出名堂来。

    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李湛垂眸,故意近距离打量余薇。

    这场景似乎有些熟悉,他仿佛又回到了新婚夜她装睡的情形。

    这般费尽心思保周闵秀,她可真有心。

    李湛心中不是滋味。

    “三娘?”

    他轻轻喊了一声。

    余薇自然不会回应。

    李湛缓缓俯身,附到她耳边道:“你装得可真像,我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余薇:“……”

    李湛见她没有反应,忍不住抿嘴笑了,他总有法子收拾她。

    “你若再不睁眼,我可就要亲下去了。”

    余薇暗骂了一句无耻,仍旧稳如老狗。

    李湛当真不要脸,再次俯身,一点点靠近她。

    男性灼热的气息夹杂着苏合香缓缓把她笼罩,李湛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她越是故作镇定,他就越要逗弄。

    近在咫尺间,她的呼吸与他的气息交融。

    余薇脑中天人交战,犹豫着要不要睁眼。但一想到她用装晕诓骗他保周闵秀,以他的脾性,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着实犹豫不决,一边想着保全周闵秀,一边想着给自己台阶下,胸中各种权衡。

    李湛似乎知她在想什么,视线落到红唇上,故意套她,坏痞道:“把我诓骗过来,总得给点甜头打发,你说是吗,菁菁?”

    菁菁,余薇的乳名。

    从他嘴里说出,暧昧至极。

    余薇差点就控制不住,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睁眼肯定会受到惩罚,索性硬着头皮装死。

    李湛“啧”了一声,忍不住低头轻嗅女郎馨香。

    相互试探的男女近在咫尺,甚至连呼吸都交融到了一起。

    锦被下的手被他故意取到耳侧,他不紧不慢与她十指紧扣,直到彻底压制在床头,才轻声道:

    “菁菁,我给了你机会拒绝,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的。”

    说罢气息笼罩,温热缓缓靠近,如猛虎细嗅蔷薇。

    余薇的脑子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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