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湛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睁眼,便见余薇一脸忐忑不安。
李湛困惑揉眼,余薇欲言又止道:“殿下……”
李湛:“???”
余薇吞吞吐吐,难为情道:“妾昨晚来了月事,不甚弄脏了殿下的衣裳,还请殿下恕罪。”
听她这般说,李湛不禁愣住。
余薇故意掀被褥给他看,床榻上确实染上不少血渍。
妇人月事是极其私密的,哪里会轻易示人,故而李湛有些懵。
但下一刻他更懵了,因为他的亵裤也沾染了血渍,一些在屁股上,一些则在裤腿上。
红褐色触目惊心。
要知道这时代的多数男性都忌讳妇人经血污秽,纵使李湛嘴上说不在意,真给他糊一屁股,还是很震惊。
用讲究点的话来说就是触霉头。
鼻息间弥漫着血腥,李湛被唬住了,跟见鬼似的麻利翻身下床,后退几步。
余薇委屈道:“殿下……”
她想解释什么,李湛却没心思听,只捂着屁股呼婢女备热水,说要沐浴梳洗。
不一会儿外头的周氏得了令,进屋来换床榻上的衣被。
余薇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嘀咕道:“殿下定是恼了,触了霉头,脸色极差。”
周氏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用经血糊对方一屁股,只怕男人几天都不会进寝卧了,得忌讳。
这招也着实厉害,整得李湛老实许多。他原本有婚假,想带余薇去皇庄度假,但碍于她的不便,也只得作罢。
余薇倒是落得清净,闲来无事便读医书,若是遇到困惑的地方,就折页做标记。
月事期间行动不便,她懒洋洋躺在榻上翻阅书籍。
窗外清风徐徐,吹得海棠摇曳,些许光斑透过窗棂投射进屋,在地上洒下星星点点。
初夏将至,气温高升,园子里鸟雀活泼。
王府等级森严,能近主子身的皆是一等丫鬟,这些婢女行事沉稳老练,甚少在院里喧哗,故而除了动物昆虫声,不见一丝嘈杂。
眼睛看累了,余薇觉得困乏,随手取羊绒毯盖上,小憩了会儿。
博山炉里焚着柏子香,烟丝从镂空飘出,带着浅淡的柏子芬芳。
余薇闻香入梦。
如果不用伺候男人,这日子是相当的惬意。
现下是汪嬷嬷在管家,不用费心打理中馈,余薇只想躺平弥补早逝带来的心灵创伤。
她才不要什么都去争个对错输赢,只想好好爱惜自己。
柏子香安神清心,伴着鸟雀声熏染梦境。
这一觉睡得酣沉,是她重生后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薇才从睡梦中醒来。
恍恍惚惚望着周边的一切,窗外光影交错,室内烟丝缭绕。
些许烟雾飘散到窗棂处,因受阳光洗礼,泛着少见的紫色。
似真似幻,似梦非梦。
外头的丁香送来茶点,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恍惚。
余薇回过神儿,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
丁香应道:“申时二刻了。”顿了顿,“娘子这一觉睡得沉。”
余薇“嗯”了一声,见她手中的糕点,好奇问:“是什么点心?”
丁香:“樱桃糕。”
余薇对糕点没甚兴致,倒是那碟颜色鲜亮的樱桃吸引了她的视线。
净手后,她浅尝了几颗,酸酸甜甜的,口感不错。
丁香给她递樱桃,忽地压低声音,“方才奴婢听到周妈妈说,汪嬷嬷问起娘子的饮食,应是要请江宁厨子进府来伺候。”
余薇挑眉,“倒是有心了。”
丁香发小牢骚,犯嘀咕道:“娘子狠该立立威,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心高气傲,有时候问她们的话模棱两可,什么事都要过问汪嬷嬷,狗眼看人低。”
余薇斜睨她,“怎么?”
丁香不满道:“她们瞧不起人。”停顿片刻,小声八卦,“奴婢无意间从外院洒扫婆子的嘴里听到了一些传闻,说宫里头的太后原本是想把侄女徐二娘子指给殿下的,不料被娘子捡漏得了大便宜。”
当即把她听到的传闻一五一十叙说一番。
这些事在余薇看来并不新鲜。
文昌伯府的徐二娘子确实是徐太后内定的儿媳妇人选,时常出入宫中,陪伴太后左右。
相处时日长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哪晓得李湛发疯,不按牌理出牌。
丁香在一旁碎碎念,打抱不平:“秦婆子那张嘴该撕,明明是殿下对娘子强娶,反倒在背后议主替徐二娘子不甘,说她白白经营了一场,替娘子做嫁衣。”
余薇不以为意,淡淡道:“我若是徐二娘子,心里头也憋屈,这么硬的靠山,结果煮熟的鸭子长翅膀飞了,你说冤不冤?”
丁香被噎得无语,噘嘴道:“也就娘子大度。”
余薇拿起一颗樱桃,红彤彤的煞是可爱,“你若讨厌那碎嘴的婆子,我便差人打发了出去。”
丁香忙道:“娘子可得支棱起来,断不能让她们欺负了去。”
余薇失笑。
杀鸡儆猴,她素来擅长。
晚上落得清净,李湛那厮总算滚得远远的,余薇心满意足霸占了整张床。
这时代的床榻不像现代那般追求宽大,李湛个头高,往床上一躺就能占大半,以至于她拘束,再加之自己睡相不好,怎么都不舒坦。
如今那大佛被她蹭一屁股血赶走,她心安理得霸占他的老巢。
新换的锦被松松软软,透着浅淡的苏合香。
余薇惬意在床榻上滚了两圈,周氏送来汤媪,见她心情愉悦,无奈笑道:“娘子今日把殿下打发走了,他总会又回来的。”
余薇懒洋洋道:“哄一日是一日。”
周氏把汤媪递给她,余薇坐起身,歪头道:“我的事周妈妈莫要多嘴。”顿了顿,“勿要让阿娘祖母她们知晓,若不然又得操心。”
周氏:“奴婢晓得,不过此举总非长久之计。”
余薇没有答话,她当然知道不是长久之计,但她可以在汪嬷嬷身上下功夫。
这不,翌日余薇差人把汪嬷嬷请来,问起李湛往日情形,试图给他塞侍女。
汪嬷嬷颇觉诧异,随即便了然,一板一眼道:
“娘子有心了,自郎君开府后,府内事务皆由老奴打理,后宅养的丫鬟婆子们皆知本分,断不敢存非分之想。
“娘子初初进府,便要替郎君张罗通房妾室,没有郎君的亲口准许,这事恕老奴不敢插手。”
余薇笑了笑,和颜悦色道:“嬷嬷言重了,实在是我伺候不周,恐坏了殿下兴致。
“我身子弱,在娘胎里就落下的毛病。殿下血气方刚,我作为妻子,断不能因为自己的毛病就霸占着殿下。许多事情,总归得为夫君着想。”
汪嬷嬷沉默。
余薇冠冕堂皇道:“有道是娶妻当娶贤,我在娘家的过往嬷嬷也晓得,如今进了王府,自当收心往前看。”
汪嬷嬷半信半疑,“娘子当真舍得让别的女人来瓜分自己的夫君?”
余薇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我总归是明媒正娶的主母,子嗣自要从正房出,其他的我不计较。”
汪嬷嬷应是。
她刚退下,就有仆人送来请帖,原是平阳府送来的,邀李湛参加宴饮。
长公主李承月生母是邹太妃,封号平阳,在皇室里排行老二,比天子年长。
因着邹太妃跟徐太后走得近,故而平阳长公主也得益,在京中是横着走的角色。
余薇拿着请帖,想起上一世文昌伯府的徐二娘子费尽心思谋求李湛,不禁生出心思。
她要推徐二娘一把,全了她的心愿。毕竟那般上进的女郎,就该如愿以偿。
甭管能不能改命,她都要去试一试。
当时李湛在书房那边,余薇把请帖拿过去,院里的下人见她出来,垂首行礼。
主仆行至外院,见碎嘴的秦婆子也在,丁香偷偷提醒。
余薇瞥了一眼,并未表露出情绪。
去到书房,侍从卫铮前去通报,没一会儿便过来请人。
余薇手持请帖进入书房。
李湛坐于矮榻上,见她进屋,抬眸睇她。
余薇行礼。
李湛虽知她那点小心思,到底是服气的,好脾气问:“谁送来的请帖?”
余薇双手奉上,回道:“是平阳府送来的。”
李湛伸手接过,原本没什么兴致,余薇却主动道:“殿下能带妾去长长见识吗?”
李湛愣住。
余薇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他。
李湛没有吭声,只与她对视,似想窥探出端倪。因为他记得她素来不喜吵闹,也对那些宴饮兴致缺缺。
余薇适时给自己找理由,小心翼翼道:“妾于殿下来说实属高攀,往日一直养在后宅,甚少见识过外面的热闹,也想去看一看。”
李湛把请帖放到一边,“高攀”二字让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问:“可是府中有闲言碎语?”
余薇摇头。
李湛挑眉,朝她招手,余薇规规矩矩上前。他拍了拍矮榻,她老老实实坐到他身边。
李湛用审视的眼神打量她,道:“我说过不会勉强你,三娘忒坏,蹭我一屁股血渍,大可不必。”
余薇垂首,像绵羊似的小声道:“妾疏忽,惹恼殿下了。”
李湛并未拆穿她的伪装,不客气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互耍心眼子的劲儿。
在某一刻,李湛觉得,还怪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