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白玉珠还攥在掌心,倾陌下意识摩挲了两下。
是了,如今只是夙渊表明了心意,他未有回应,也未曾戴上这串属于“心上人”白玉珠,关系没有更进一步或是怎的,自己大可不必如此慌乱。
不能立刻将人拒绝,全然因那繁杂不定的情感。他不讨厌夙渊,而且反之挺喜欢那只大米糕,不妨依白映非所说,先试探上一些时间,给人家这个机会来追,若将自己哄开心了,多一个情人好像也不是那样麻烦。
脸上浮现一抹笑容,倾陌忽地起身,话语间多了几分释然,“多谢。”
而后便转身出了房门,留下一个欢快的背影。
白映非:……?
他都准备好做长篇大论的思想工作了,这家伙竟自己想通了?
…
暗七学着迟应的教导,手段堪称粗暴地赶走了一个流氓无赖,转眼间却见不知何时出现的倾陌跟暗九已经箭拔弩张起来了。
前者指着后者怀中一小团白色毛绒,“小毛球——!吃里爬外的狐!这才多一会儿就钻人家怀里去了!”
被怒斥的某狐分毫不慌,甚至有点无聊,张嘴打了个哈欠,尾巴一甩钻得更深了,埋头大睡了起来。
暗九颇为得意,嚣张一挑眉,“是挺可爱。”
可惜被他得手了。
“你!”倾陌最受不得挑衅,登时气得火冒三丈,出手抢夺。
大堂没什么客人,刚好给了他们施展身手的空间,桌椅飞来飞去碰撞发出激烈的声响,好在都还平稳的,没有被掀倒在地。
门前暗七蹙起一双眉,纠结着是否上去拦着点才好,打坏了东西要重新修,可是笔不小的开支,既已加入了烟云阁,就该为总体利益着想。
他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人,待余光瞥见那道影子,以为是方才赶走的混混又来了,刚要呵斥便吃了一惊,连忙欠身道:“夙渊大人。”
“无妨。”夙渊示意他不必多礼,“在这儿可还习惯?”
“习惯,烟云阁待下人自是极好。”暗七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与小九承您相救,此恩定当……”
夙渊摇头打断,“不是我,是倾陌救了你们。”
暗九身上有倾陌的影子,还在皇宫时他便看得出,倾陌屡次想对暗九施以援手,抹去些过往阴霾,但又不知是不是跟自己较劲,不想让这份救赎太明显。
既然他想做又不敢做,他便替他做了。
一个简单的顺水人情而已。
另一旁,由于小毛球的极度不配合,喜新厌旧扒在暗九身上不下来,导致倾陌争夺无果不说,掖在袖口里面的玉珠还被不小心甩了出来。
夙渊看得真切,这玉珠若是佩戴着定然不能如此容易掉落,心头微有低落,他停下寒暄,忙着去捡地上那抹孤零零的纯色。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倾陌抢着捡回自己的东西,抬头瞪了他一眼,“送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不是……你怎么过来了?”
一时嘴快,话已经收不回去了,那种尴尬之感又回来,他下意识觉得这会儿应该忙些什么,然后又期盼夙渊找个什么借口,比方说来给小毛球送遗落的东西云云,缓解一下气氛。
指尖落了空,夙渊一愣,旋即明白了些什么,难掩眼底雀跃,直言道:“方才你走得急,我还有好些话没来得及和你讲。”
……好你个米糕,演都不演了。
脸颊莫名泛起一抹微红,倾陌想躲避对方目光却不敢看向旁处,感觉大堂内所有视线都投了过来,想象中厚脸皮扛过一切也没能顶用。
实际上,旁人都见惯了他俩人相处,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他这么一脸红,但让人生了疑心好奇,这是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啧啧啧……阁主不对劲呐。”迟应一脸幸灾乐祸。
“我以为他和妖君早就……”暗七默默闭上了嘴,如此看来倾陌是到现在才有所觉出什么。
倾陌不自在地揉了揉脸颊,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触手滚烫,恼羞成怒之下一把拽住夙渊,“你先跟我回房间再说!”
后者乖乖任他拉着,殊不知这一举动正好落了“有情况”的事实。
砰的一声甩上房门,倾陌随意将玉珠扔到了软榻,站在原地深深缓了口气,待脸颊热度退却才凶恶质问,“枉费老子真心帮你追人,没想到你竟然……!哼——!”
夙渊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欣喜的,至少倾陌没躲着不愿见他,“分明是你非要帮……”
在那如尖刺般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住了嘴,叹气改口道:“灵曜宫那传言也不是一日两日,谁能料到你当真不闻不问。”
“那是因为老子不懂这些!放着好日不过成天情啊爱啊的……没出息!”
从花心萝卜负心汉再到没出息,夙渊今日被他变着法儿骂了遍,却也不恼,眼底浮现宠溺还要笑着哄人,“好好,是我没出息,那鬼煞大人可愿陪我?”
他拿了被冷落在软榻间的玉珠,走到倾陌身旁,“你无须懂得情爱,如今我的心意能被你看到,便已很知足了。”
倾陌明知故问,“心意?什么心意?”
夙渊无奈轻笑,执起那杀戮万千、也曾沏茶抚琴的手,将这天山白玉磨出的宝物套在那腕间。
接着是一声呢喃低语,满是紧张与小心翼翼,“倾陌……我可以追你吗……?”
“不可以。”
他回答得果决,夙渊一怔,心底的刺痛与冰霜不待升起,便听着那人赌气似的鼓起腮帮子,嘟囔了一句——
“米糕可以。”
空气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他本以为夙渊是该高兴的,再不济也要表达一下喜悦,现下这种安静有些异常。
他抬眼一瞥,只见那人搭在腕间的手不知何时挪了下去,紧攥住了绣着祥云暗纹的衣袖,上等的料子被攥出了褶皱。
倾陌有些不高兴地拽了拽,岂料仅是这微小动作,便换得对方猛扑上来,将他死死抱入怀中。
“……”
“干什么干什么?!还没被你追到手呢!得寸进尺!”
用力推了两把,发现这病猫力道大得惊人,根本推不动,索性放弃了抵抗,短暂给了些甜头。
夙渊大概也知道自己有些逾越,因而仅是贪恋了一瞬温暖后便松了手,垂眸注视着倾陌,眼底是隔了千年时光的欣喜与柔情。
这目光灼热,倾陌又觉脸颊滚烫,不敢与之继续对视下去,慌忙挪开了视线。
“咳……那什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这个问题倒把夙渊难住了,他斟酌片刻,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而后一笑了之,“许是在灵曜宫第一次见你时吧,毕竟鬼煞总是与众不同。”
再追问下去也是没有意义,倾陌扭过头,轻哼了一声,“对老子好点,追我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夙渊被他这模样逗得发笑,正思索着该如何让人看到自己的诚意,转头却注意到了桌上的古琴。
那琴只剩六根弦了,也不知能弹出怎样的曲子,最后剩的一根弦断成了两半,静静躺在琴边。
心里不知怎的,忽被刺了一下,夙渊过去拿起了半根琴弦,“七绝弦在你手上这么多年,早就生出了灵气,或许……兄长有法子修复。”
“真的?!”倾陌眼神亮了亮,这些日子他尝试过很多,都不觉有什么办法能拯救七绝弦,并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天道,就怕对方也无能为力。
夙渊上赶着讨他欢心,早就抛却了所谓的兄弟情谊,不假思索为自家兄长接下了一个几乎不能完成的重任,“嗯,就是要劳烦兄长费心些时日了。”
终于能有件高兴的事,倾陌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摆摆手,“无妨!反正我坐享其成,受不着累!”
夙渊失笑,“那我这算不算比其余的追求者强一些了?”
……这么急着讨赏?
倾陌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便传来了扫兴的敲门声,迟应声音带着莫名兴奋,“阁主,安王又来拜访!”
他刻意加重了“又”字,夙渊心领神会,知晓对方这是来过很多次了。
倾陌朝门外喊了一声,“知道了,你先招呼着,我一会儿就下去。”
夙渊醋意从心起,但见他这不知所以的模样,决定好好提个醒,千万别被那安王骗去了。
“倾陌,你既然知道你有追求者,那你可知安王也是其中之一?”
这个倾陌是真的不知道。
他无辜眨眨眼睛,“不可能吧,我跟他只是相互利用……”
话到最后就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毕竟在他看来跟夙渊的关系也是那般平常,但却闹到了现在这种状况。
他确实不太懂感情这一方面的事。
不过……
话锋一转,倾陌弯唇坏笑,“呦——!病猫这是吃醋了?”
“是有些。”夙渊大方承认,对他伸出手 ,“走,我要下去会会那位情敌。”
倾陌盯着那只手看了看,随后拍开,“拿远点,现在太早了。”
又是抱抱又是牵手,不到一日的工夫,便险些叫这病猫得了逞,太容易得到的总不会珍惜,他可要时刻牢记着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