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沈轻欢自从担任了班长,班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能和她扯上关系,各种比赛更是有优先权。

    学校举办的演讲比赛强制要求一个班两个名额,班里没人自荐报名,老班把她叫来建议她去试试。

    沈轻欢从小到大参加过无数次这种比赛,自然就没有推辞。

    一同被叫来的还有李晏之。

    男生眼睛底下一片淡淡的青色,慵懒地支着一条腿,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老班敲了敲桌子,目光落到他的身上,“年级第一,昨天晚上做小偷去了啊?”

    李晏之掀了掀眼皮,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偷菜。”

    老班习惯了他这副熟人面前没个正形的样子,被堵得哑口无言,挥了挥手让他滚。

    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下一节是英语课,两人一同往教室走。

    沈轻欢本不想破坏气氛,但他这黑眼圈实在太显眼了,她看着想笑。

    沈轻欢戳了戳他,“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打游戏?”

    李晏之瞥了她一眼,随口答:“看星星。”

    沈轻欢这才知道,因为那天晚上没看成流星雨,他昨天晚上又扛着设备偷偷跑出去了。

    -

    到了演讲比赛当天,根据赛程规则,参赛选手的演讲顺序由抽签决定。他们年级一共李晏之是八号,沈轻欢抽到的是十六号。

    坐在下面看了一会儿台上的选手表演,沈轻欢摸了摸口袋,本想找个地方再熟悉背一下稿子,不想却摸了个空。

    她转身又往包里翻找,第三遍,依旧没有看到它的一边一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昨晚睡前还拿出来背过的,不会是忘在家里了吧?

    李晏之坐在旁边,见她动作幅度很大,闻声询问怎么了。

    沈轻欢表情有些着急,附在他耳边说了声“我好像把稿子忘在教室了”,便弯腰急匆匆离开。

    一直到他上场前想摸出稿子再看一眼,才发觉问题出在哪里。

    手中那张折了两折的稿子,上面写了满满一页白净娟秀的字体,俨然就是沈轻欢丢失的那张稿子。

    但时间已经容不得再思考,随着上一个同学鞠躬致谢,他就得无缝衔接上台。但好在演讲稿已经背熟了,脱稿不是问题。

    李晏之走上台,低头往台下望了一眼,两个空着的位置紧紧挨在一起,罪魁祸首还没回来。

    而台下,沈轻欢重新回了一趟教室寻找无果,垂头丧气回到礼堂,收到来自台上投来明显暗示的目光。

    她不明所以,猫着腰从舞台前径直回到座位上,一张布满字纸摊开放置在座位上,正是她那张不翼而飞的演讲稿。

    沈轻欢猛地往台上看了一眼,李晏之手上没拿稿。

    所以,她拿错了李晏之的演讲稿,而他那张演讲稿……现在可能还在她的床头放着?!

    天啊,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在她脑海里漂浮过数万种被掐死的可能性后,台上以一声“谢谢大家”结尾,李晏之在掌声中下台。

    身边的座位陷下,她心一颤,心虚地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更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啊,我好像不小心拿错了你的演讲稿。”

    李晏之看过去的时候,女生像只鹌鹑一样默默举着手里的稿纸,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的演讲稿为什么在你那儿?”

    李晏之瞥了她一眼,对她的记忆力有些怀疑,“不是你放我桌上的?”

    “!”沈轻欢更愧疚了,双手合十晃了好几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见男生脸还是很臭,试探道:“我给你带一个星期的早餐?”

    “不用,我家里带。”

    沈轻欢挠了挠头, “我给你写一千字检讨?”

    “一千字,你怎么不写五百。”

    “那你要什么呀?”

    李晏之白了她一眼,脸上就差写着“我怎么知道”, “自己想。”

    -

    沈轻欢明显是没遇到过这种大乌龙事件,苦思冥想了一晚上,小脸直皱。

    她觉得这人和那些恶作剧的男生一样讨厌,道歉她认了,但不告诉她道歉的方式,还让她自己猜是不是有些过于为难人了。

    第二天早上,李晏之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一到位置上,就看到他元气满满的小同桌折了一颗纸星星,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玻璃瓶,塞进桌肚里。他问她是在干什么。

    沈轻欢很宝贝地拍了拍瓶身,一本正经跟他解释。

    “这可是许愿瓶,每天许一个愿望,折进星星里,实现的几率就会更大一点。有因必有果,这样愿望就能很快实现了。”

    见他不信,特意强调,“这可是静安寺里许婆婆讲的,可灵了!”

    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就不能怪她搞玄学了。

    “我信。”少年无奈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沈轻欢抬头笑得很欢,便听到他说,“但这个不算,每天早上给我带一杯学校门口那家的九阳豆浆,一个星期一天也不准少。”

    沈轻欢知道他这是松口了,用力点了点头表示保证做到,转过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

    学期末,凛冬将至,学校实验室的工作忙了起来,因为人手不够,生化实验室的老师叫了几个出挑的学生过去帮忙统计数据。

    李晏之上午上着课,下午就被老师批准请公假去生化实验室帮忙。

    他成天在实验室忙得脚不沾地,沈轻欢倒是感到无趣了起来。觉得自己道歉应该有诚意一点,恰巧遇到萧津淮和时言顺路去实验楼“看望”好兄弟,就拎着奶茶一道去了。

    “沈轻欢,你还给他带奶茶呀!”

    沈轻欢没和任何人说这个不算光彩的豆浆交易,她笑了笑,“多买了一杯,本来给林裳的,犒劳一下苦命的同桌。”

    是的,今天早上因为她赶时间的失误,不小心打翻了那杯原先要给他的豆浆,淹了李晏之一桌子的书。

    最底下的书页弄湿了一点,虽然没酿成什么大灾难,但她良心实在有点过不去,重新买了一杯奶茶算作赔罪。

    “嗳我跟你说,李晏之这人从小毒舌傲娇又过分,打架还很狠,小时候萧津淮穿裙子被同院的人欺负,李晏之一拳打过去给人鼻血都打出来了。”

    毒舌傲娇她都能感同身受,但沈轻欢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李晏之打架的样子。

    “真的?”

    “你别听他讲的。”萧津淮掐住时言的胳膊,狠狠拧了一下,“我那是被我妈逼着穿的!”

    -

    实验楼是实实在在一栋独立的楼,当初为了来年学校评奖,一狠心投入大量资金建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实验室。

    实验楼外有一排长椅,沈轻欢三人就坐在外边聊天。

    不知不觉过了将近半个小时,萧津淮和时言等得不耐烦,拍拍屁股回班上了。

    时间还早,沈轻欢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晃着小腿,怀里抱着还温热着的奶茶,还不忘从兜里捞了一纸英语单词来背。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晒在人身上容易犯困。

    女生乌黑的马尾沐浴在阳光里,发尾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脑袋一低一低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托住她沉下来的脑袋。李晏之从楼里出来,他还以为是哪个背书背到睡着的糊涂蛋,走进一看是他同桌。

    李晏之抬手轻拍她的脑袋,不觉有点好笑:“小同桌,走了。”

    沈轻欢那会儿被迫清醒,还徜徉在期末考第一的美梦里,赶苍蝇一样挥了两下手,对于有人打扰她的梦境十分不乐意。

    半晌,李晏之蹲下身。

    “这样,我跟你交换个条件,你别生气了。”见她兴致缺缺,他倒是自己先笑了起来,“之前那事儿,我原谅你了行不行?”

    “不行!两个条件了!”沈轻欢这会儿清醒了。

    “嗯?”

    “你原谅我,我别生气,这不是两个条件?”她一脸认真地纠正。

    李晏之气得想笑,但谅解这姑娘脑回路清奇,一看就还没清醒的样子,顺着她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啊?这样啊。”

    他似是有些为难,“那还真有些亏。那行呗,恭喜沈同学,你的星星一不小心把瓶子装满了。”

    沈轻欢抬起头看见他在笑,心脏不觉像是被小猫抓了一下。

    少年的侧脸模糊在柔光里,逆着光,笑得开怀。

    风起云涌,天地静默。女生怔愣的表情融进午后奶白的云层里,泛起明晃晃晶亮的光晕。

    她想,李晏之好像也没有那么小气。

    -

    同桌的关系比同学、校友其他关系更近一点,从那以后,沈轻欢和李晏之的同桌关系渐渐融洽起来。

    比如沈轻欢会拿不会的物理题去问李晏之,李晏之呢,他经常错过的消息懒得再过问,就喜欢直接问沈轻欢。

    但关系再融洽,也有这段关系结束的时候。

    高一下学期接近期末,老班拿着一叠选科意愿表走进班里,对选科的各项工作流程进行了讲解和意向填表统计。

    沈轻欢按着自己擅长的门类选了文科,李晏之则毫无悬念地选了理科。

    这个班会需要交代的事情非常多又杂,一大堆回执单又被发下来审阅。

    选科意愿表被小组组长收上去,沈轻欢正把回执单叠齐,她的桌面上被递过来一角草稿本。

    她不明所以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李晏之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拿过去看。

    那上面写的字沈轻欢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打个赌。

    沈轻欢写完推回去:赌什么?

    做个约定,谁考不上A大,谁_________。

    纸张画了一个长方形的信纸,上下还有署名。

    To年级第二,From年级第一。

    那条下划线,她猜测是某人觉得“是小狗”三个字太过幼稚,又想不出来狠一点的赌注,才抛给她的。

    沈轻欢笑了起来,撞进男生漆黑如曜石般的眼眸,心开始砰砰砰直跳了起来。那旁边还有一只迷你的漫画猪头,怪幼稚的。

    李晏之似是有些羞恼,想伸手抢过草稿本,却失手碰碎了她最心爱的许愿瓶。

    他局促地说着对不起,伸手去捡地上的碎片。

    沈轻欢对他摇摇头,只是捡起那几颗纸星星,“那就说好了,考不上是小狗。”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干净而美好,装着一个少女全部的悸动与欢喜。

    那时候所有的心事,都与一个叫李晏之的少年有关。

    只可惜他们像无数人一样,在一个十字路口被人流冲散。

    -

    和他在一起的高中时代,每一分每一秒都美好到极致。

    沈轻欢尝试让自己高兴一点,却始终笑不起来。

    “在想什么?”

    “……骗子!”她声音低落,情绪有些失控。

    他怔了几秒,眼底藏着埋没进骨子里的心疼,将头埋入她的颈窝,语气低缓:“嗯,我是骗子,骗心的。”

    片刻,他抬头笑得促狭,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和煦,一如以前一样。

    细听还有狐狸般的狡黠,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既然姑娘心在我这儿,身是否也该回到在下身边?”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松转移这个话题!

    沈轻欢感到莫名的气馁和无力感,一种酸胀的钝痛和愤怒冲上心头。

    她一直相信,六年前的不辞而别一定是有别的原因,可从没听过他的解释,他的一句倾诉。

    哪怕是一句抱怨也好,她都会觉得,那样的他是真实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李晏之!”

    “怎么了欢欢?”李晏之一怔。

    记忆中她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叫他。

    鼻子骤然发酸,千言万语和小脾气卡在喉咙里,最终没入晚风中。

    -

    李晏之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她只在他的桌肚里找到了一副随身听。

    她认出了,是他一直在用的那一副。

    她把它锁在书桌的柜子里,和她的日记还有那本高二时心血来潮写的藏着少女时代所有心思的小说放在一起。

    她想把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锁进去,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可当她为考研论文头疼到想放弃时,还是忍不住打开封陈近五年的柜子。

    戴上他的耳机,随身听里播的不再是久违的音乐,而是他录的从早到晚各个时段的暖心问候,以及———一声对不起。

    一瞬间,暴风落泪。

    郁积了五年的委屈和责怪都在无声中化为云烟,充斥着她的大脑,像是要“轰”地一声炸开。

    有一只手,把她从无底深渊中拉了出来,有一个声音在撕心裂肺的尖叫。

    半晌,大脑才清醒半分,日日夜夜的孤独疲惫都得到了慰藉,理智被一声“对不起”击溃。

    想他的每一个夜晚都尤其漫长,期盼梦里有那个外冷内热的少年。

    只是每一个白昼降临,都会越来越模糊,太阳已沉沦了大半,暖橙色的天际被铺天盖地藏蓝色覆盖,耳边传来他讲童话故事的轻柔嗓音。

    她睡着了,唇角缓缓勾起。每一刻每一秒流星般短暂的光亮于她,是希冀,也太绝望。但是———

    世界有光。

    冬天刺骨的风混杂着黄浦江潮湿的水汽拂过姑娘乌黑的长发,吹响了床边的铃铛,也唤醒了初醒的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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