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隔两三天,沈轻欢就能碰见李晏之一次,准时到她都怀疑是他蓄谋已久。
咖啡厅、奶茶店、大街上,甚至是报社楼下……
直到有一天她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揪住擦肩而过的衣角瞪他:“怎么哪里都有你!”
又小声嘀咕一声“跟踪狂”,这人怎么每天闲得跟无业游民一样。
男人扯了扯垂下来的卫衣绳,好似是凑近了点儿。
沈轻欢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心好似要跳到嗓子眼里。反应过来,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头顶上听见他轻飘飘的回应声:“路过。”
“……”沈轻欢气得牙痒痒,上去就在他下巴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李晏之“嘶”了一声,摸了摸微微凹陷的牙印,还真有些疼,“属狗的啊!”
她抬头看他,“你长得比较像骨头。”
空气静默了几秒,听见他“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秀色可餐。”
沈轻欢:……
“李晏之。”眼见得他就要走,她喊住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她本想说分手,可是他们都没在一起,何来分手一说。
李晏之的身影顿在原地, “没有不要你。”
男人垂眸,睫毛在洒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对不起…….”
“我们划清关系,我就原谅你。”
“一定要这样吗?”李晏之的嗓音颤得厉害。
“是。”
李晏之肩膀垂下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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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那几天,她倒是没看到过李晏之,估摸着他刚回国,还有很多手续要办。
想到这里,她松了一口气,也乐的清闲。
沈轻欢在报社挂了职,只不过她更喜欢窝在家里写写小说和报道,不常去报社,只需要提前把上面交代下来的工作做好,报社里的事大多丢给花枝料理。
月底,花枝发信息说,她的一部作品《故宫,故宫》被故宫文化官方宣传团队收纳翻拍,邀请她去做编剧。
“你去剧组的前七天,主编说给你放七天假,安排你去3717国家实验室采访体验。”
沈轻欢头疼地按了按眉心,天杀的,她怀疑那女人在手机那头幸灾乐祸。她轻叹了口气,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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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轻欢没想到这么巧,她要采访的实验室刚好就是李晏之所在的科研基地。
第57次试验。
“阿淮,把三号试剂给我一份。老七,你去盯着23号24号的情况。”
“老大,还是不行吗?”
“不行。”
“算了吧,老大,我们趁早收手吧。”
即便这株变异毒株对他们的试验有很大突破的可能,可是时间紧迫,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是唯一一支有可能突破关键信息的试液,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不能放弃。”
“我们是最后一只队伍了,再失败的后果我们承担不起。”
“老七监测,数据随时汇报,阿淮,你辅助我。”
“好,我明白了。”萧津淮叹了一口气。
上级催得紧,时间已经容不得他们思考了。
即便这种试验连专项研究组都没有完整地试过一遍,几率太小,风险也不是一般的大。
“停一下!这里!”李晏之整个人都在抖。
“对!就是此刻!”
……
“居然成功了?”
实验室里,不再是是紧张肃静的气氛,刚忙完一项试验的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大你真是料事如神!老天,终于成功了!”萧津淮揉了揉眉心,瘫在办公椅上。
“你们早点儿下班吧,我还有数据没整理完,不用等我。”
李晏之头也没抬,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敲着。
“恭喜。”
沈轻欢给他递了一杯温水,语气有些小失落:“还没忙完吗?今天要加班啊?”
“嗯,时间紧,耽搁不起。这个礼拜把资料收集整理完,下个礼拜应该就会好一点儿。”
“怎么?心疼我了?”李晏之轻笑,长那么大了偶尔蹦出来的小奶音居然还没变。
沈轻欢颇为认真地点了点脑袋:“嗯!”
李晏之笑了,“怎么这么乖。”
他眸光微动,眼底水光漾开,温和的眉眼带笑,隐隐晕着极致的温柔。
安静的实验室里,两人的气息咫尺可闻,不过一秒,温热的触觉覆上她的唇。
沈轻欢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支支吾吾地指控他:“这里是实验室……”
“嗯?实验室怎么了,小同桌?”他慢悠悠地拖长尾音,愉悦地低声笑着。
“好了,再等我十分钟,我们去吃夜宵。”
随着一盏一盏实验用灯暗下,夜幕降临。
沈轻欢安安静静地抽了本书坐在旁边,眼神飘忽不定,偷偷描摹李晏之的眉眼。
即便是在那么忙碌的工作强度下,李晏之还是在只有一捧玫瑰的情况下给她求了婚,他在他同事们的拥簇下走出来的时候,她的心依旧像六年前一样为之跳动。
那时候她就知道,她拒绝不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都没怎么变。一如既往的好看,一如既往的认真。
还是高中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虽然对高中学习不怎么上心,上课就干两件事睡觉、看书,可他看的大部分书呢,都是大学教材。
偏偏人家成绩稳居年一,老师说破了嘴,都拿他没办法。
她轻轻笑了起来,他其实做什么事都很认真,而且还极有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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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实验室呆了一个礼拜,她不止一次听到萧津淮调侃。
“咱们这些人也太憋屈了点,说起来是国家医学科研技术高新人才,实际上活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哎……打工人啊,打工魂,打工人都是苦命人。瞧瞧,都快奔三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咱白姐……”
“臭小子,闭嘴吧你!”他挨了白澜的一拳,依旧笑呵呵的。
沈轻欢也看着他们笑,为迟来的成功感受到久违的,苦尽甘来的滋味。
她知道萧津淮说的是实话,他们确确实实是站在国家高端技术山巅的人,为国家效力,为世界无数人民的生命奉献。
2020年3月,新冠疫情在全国范围内爆发;5月,世界上大部分地区被波及,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暴发。
他义无反顾地投身于疫苗研制项目,和团队在实验室里整整呆了一个月。
第一批疫苗临床试验成功后,李晏之向国家申请支援非洲。
当他站在颁奖台上时,他说:“疫情面前,不分国界。即便是非常小的覆盖面,也要试试。”
顿时,感动、骄傲,甚至有些落寞,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里翻滚。
那天晚上,他站在黄浦江畔,遥望着对岸陆家嘴浓稠墨砚的夜色,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如痴如醉。
那人眉眼修长疏朗,眼底清澈明亮,骨子里透露出与生俱来的温和从容。
举手投足间是难得的清贵,唯有温和中隐匿着几分傲然。
他喜欢天文,亦热爱科研。毋庸置疑的是,他已经把科研看作是生命的一部分。
当她偶然看到他桌上摊开的日记纸时,记起很多年前散漫张扬的少年眼里带着认真和执着,通红的眸子让人感觉莫名的信任。
少年的瞳孔倒映着她影子,像是有光,焕发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说:“李晏之,又怎么可能放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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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因成名作一夜红遍全网以来,她似乎再也没有出过真正令她满意的作品,这一年更是灵感枯竭。
遥遥地望着讲席上眉眼含笑,谦逊温和的男人时,她终于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是害怕了,害怕她还在原地踏步,而他已是医科界顶尖的科学家了。
脑海里忽然如暴风席卷,她这些年写过十几本小说,做过编剧,可她似乎从未把那么好的他融入自己的世界。
一本好的小说,是把情感揉入人生百态,而非单纯的儿女情长。
她想为他们写一部小说,让世界的人们看到,还有这么一群人。
他们隐姓埋名,夜以继日,做的是国家最艰难的工作,拿到是与普通人相同的报酬。
只为让百姓健康,国泰民安。
2021年5月,一本名叫《山河与长明》的短篇小说登上国家新闻报刊,风靡全球。
接受采访时,主持人问她是怎么想到写这个题材的。
沈轻欢笑着,眸子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的爱人,他也是其中一员,我想对他说,你勇敢去做,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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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过年了,剧组放了他们三天假。
沈轻欢想着要花两天时间修改剧本,还挺忙的,跟家里说了一声就没回去。
她当天从北京飞回上海,洗好澡窝在沙发上和林裳聊天。林裳回广东过年,剩下她一个留在上海。
已经是深夜,突然,手机屏幕亮了。屏幕上只有两个字:
下来。
她向窗外望去,几百米外,他正朝她跑来。
她被他抱住,牵着她的手往黄浦江边跑。
沈轻欢被他拉着跑得很快,气息不稳:“你干嘛啊,跑那么快!”
“快零点了。”
江畔的风扬起她浮动的裙摆,摇摆不定。
古老钟楼的指针走完的最后一刻,零点的钟声敲响,江边在一刹那间沸腾起来,新的一年将在这里来临。
“新年快乐,女朋友。”
耳边醇厚温柔的嗓音响起,她的心蓦然塌陷。
今年的新年和往常不同,因为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新年快乐。”
“礼物。”
手心传来薄薄的异物感,沈轻欢一愣,她蓦地抬头,“这是什么?”
“我的所有身家。”
男人眸光温柔,“保管好了,要是丢了,你男朋友就只能吃软饭了。”
温凉和滚烫的的触觉交错,水与火终相融。
男人宽阔的背影生动而真实,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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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后的这一个月里,她无数次反复确认这段关系的真实性,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执着于从他口中亲口听到解释了。
她没告诉他。
他的妈妈来找过她一次,告诉她李晏之离开这几年发生的事,和她说对不起。
那一刻,她那么庆幸自己的慢热和迟钝,没有亲手揭开那道伤疤。她都想象不过来那么难,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听见自己抬头笑得莞尔:“我会保管好的!”
她的少年,怎么那么好啊。
他的存在,让她有勇气重新抬头观望这个浩瀚无垠的世界,去认识上海这个繁华绚丽的城市。
它是华丽绚烂的,是错综复杂的,亦是冰凉淡漠的。
以前,她总是望而却步,陆家嘴的繁荣都让人感到陌生而轻薄。
而现在,她想,她可以试着去喜欢这个城市。
不因其他,只因她的世界多了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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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那几天,街上人烟稀少,店铺关门拉帘,大部分人都回老家过年了。
沈轻欢的例假来势汹汹。
见女人捂着肚子蜷在沙发里,唇色发白,向来稳重淡定的李晏之罕见的露出了着急无措的表情。
药店都关了门,他跑了近半个上海城,才在一家中医铺里买到了红糖。
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已经近一个多小时了,“给,红糖水。”
沈轻欢穿着睡衣,接过红糖水亲昵地凑过去:“阿晏,你怎么这么好呀,我能赖你一辈子吗?”
“赖吧。”李晏之亲了亲她的眼睛,“赖都赖了,你可不能反悔了。”
“欢欢,我好爱你。”
朝朝暮暮有你,岁岁年年有你。这是他的承诺。
她不需要知道六年前他不辞而别的原因,只需要明白,他愿意用六年时间,换来与她相守的一辈子。
2010年到2020年,从校服到婚纱,从相逢到重逢。
从宇宙诞生到至今,无数星河诞生,燃烧,覆灭,全世界都盼着你穿越十万光年逆光而来,拯救另一个世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