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九自从来到这个朝代后难得的睡到自然醒，以往早早爬起来的林初五，此刻在旁边打着呼噜还没醒，林三九闭目缓神后，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门，林三九诧异的看着院内，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枯枝落混着泥土洒在院子里，一些没来的及收回的杂物沁满雨水东倒西歪的散在院子各个角落里。
“昨晚上这是下雨了，我居然啥也没听到。”林三九迈出门槛，“还好昨天收完了麦子，不然昨天下了这么场大雨，再去地里估计寸步难行。”想到要在泥泞的田地里劳作，泥水、杂草、蚯蚓各种昆虫混合粘腻的趴附在裸露的皮肤上，林三九只觉得万分庆幸。
同样感到庆幸的还有林老爹，“这麦子若是沾了水的话算是完了，还好咱们家的麦子都收完了。再过几天方管事估计就来收租子了，等交完租子，我这心也就安了一大半啦。”
果然如林老爹所料没过几天，村里的泥路经过几日的爆晒变的干硬，方便出行的时候林家村的地主安排人过来收租了。
林三九和林老爹以及林初五带着在家称量好的小麦一块在村口处和其他人一起等到时。道路尽头处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后面是一溜家丁牵着毛驴拉着板车，等一众行人来到村子入口时车夫拉住缰绳，坐在车辕上另一旁的小厮立刻跳了下来，放下脚蹬后，立于车厢一侧伸手掀起车帘。
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面白体胖的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从车厢里弯腰走了出来，中年男人站在车辕上整了整衣物，昂首环视聚集在村口等待的众人后，慢悠悠的下了车招了招手，立刻一名家丁上前，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家丁弯腰点头称是后，扭头就冲着众人喊到：“今日王老爷命我们方管事前来收租，凡是叫到名字的依次上前来。”
语毕，只见家丁依次抬出条桌，收租的容器等各种东西后，开始按照名册喊人，林三九看着交完租子的人，穿着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苎麻衣，干瘦的身体背着空竹楼，佝偻着背，紧皱着眉头，满脸愁容。
林三九心理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等叫到林老爹时，林三九他们背起地上的背篓，感受到背后的重量，林三九还是少年的瘦弱身体被压的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还是林初五赶忙扶了一把，才让林三九避免被摔个大马趴。
“林万春？”坐在条桌后拿着笔穿黑色长袍文人模样的男人翻看着手里的名册。
“是”林老爹略显拘谨的弓着腰点头应答。
“我看看，你们家总共是四亩地，按照今年的收成计算的话，要上交三石，有问题么？”
“没有，没有，我们都带来了。”
“嗯～，过去吧”
完成登记后，林三九他们来到称粮的地方，收粮的地方放着一口四方的箱子，由一个家丁看守，另有两个家丁脚边放着称粮的斗。
在大奕朝，征税都是用朝廷规定好的容量斗作为标准，一石等于十斗。朝廷在征税的过程中只按照斗的容量来征收，并不按重量。而那些地主在进行收租的时候自然是有样学样。
林老爹他们卸下肩上的粮食后，家丁开始称粮，林三九看到他们极尽所能的把一个立体四方形的斗堆满粮食，直至将空着的四方斗生生变成埃及金字塔的造型，看着家丁的动作林三九只觉得无语至极。
就在家丁将四方斗抬到箱子旁，守在箱子边的家丁直接上前抬脚踹向四方斗，堆在斗上堆尖的麦子受到外力的冲击后哗啦啦的掉落一地，等到再无麦子可掉落后，家丁才将粮食倒入箱子内。
而掉落在地的麦子则有其他家丁上前收集好倒入另一个口袋里。林三九知道古代地主为了多征粮会用各种手段去压榨农民，但是在他的意识里再肮脏的手段至少是私下进行的，这么不要脸明目张胆的贪墨粮食，还是刷新了他的认识。
不过看林老爹和其他农户对家丁的行为全部默不作声来看，这种行为恐怕已经是常态了，可是对于来自现代社会的林三九来说面对这种明晃晃的压榨行为，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怒火。
林三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这里是古代不是法治社会，我现在只是一个佃农的儿子，没有任何力量，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压抑住内心的不忿后，林三九垂下眼睛不再看向家丁的动作。
“啧！你们家交的租子不够啊！”家丁一手指着装满三分之二的箱子，一手叉腰，撇着腿不耐烦的看向林老爹。
“不对啊！我们在家特意称量好带过来的，只会多不会少的！”听到家丁的话林老爹有些焦急的上前想靠近箱子，却被守在一旁的家丁直接推了一把，林初五和林三九赶忙上前扶住林老爹。
“我们这一箱就是一石的量，刚刚你们可是看着我们装粮的，现在轮到第三石了，箱子还没装满你带的麦子都没了，行了别啰嗦了，有这空赶紧回去带够麦子补回来。”家丁不耐烦的摆摆手，驱赶林老爹。
“小哥，小哥，我们真的带够了啊！”林老爹一把抓住家丁的胳膊，卑微的祈求：“小哥，是不是容器出错了，往年都没出现过这个情况啊！”
“胡说什么，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家丁指着箱子左上角的一枚刻印：“这容器可都是经过官府刻印承认的。”
“你是在怀疑官府！怀疑朝廷么！”
“不，不，我不是”在家丁的恐吓声中，林老爹黝黑的老脸上渗出一层白。
“我们老爷心善，只是收你们五成的租子，你不但不感恩戴德，居然还敢怀疑我们老爷，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来之前林老爹是带着家里的人一块准备好麦子，林老爹是老庄稼汉了，不会搞不清数量，甚至包括提前考虑好被贪墨的部分。可是现在却依然缴纳不足，这中间肯定有问题。林家没有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王管事他们。
林三九心中之前强压的怒火直接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回想自己来到这里开始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顶着大太阳一刀一刀去收粮，虽然不到一个月，但也把林三九折腾的够呛。想到林老爹以及林家村的村民们这么多年竟然都是这么过来，辛辛苦苦收得粮要上缴一半不提，征租子的过程中的故意贪墨也不提，居然还要搞各种小动作刮骨剔肉榨骨吸髓。
林三九看向坐在一旁的王管事，从开始他就一直神态悠闲的把玩着手里的紫砂手把壶，对这边的争执不闻不问。而负责称粮收租的家丁则趾高气扬的推搡这林老爹和林初五不让他们靠近装麦子的箱子。
箱子！对箱子！林三九看向箱子，装麦子的箱子不知道是由什么木头制成的，表面被刷了一层漆，箱子的左上角则刻着奕知府印，从外侧看去并没有什么问题。林三九看向箱子底部，古代箱子制作多为榫桙结构，在箱子的底座上有一道明显的横木痕迹，只是这横木教之它垂直的四边来看宽了两倍多，看上去有些笨重不协调。
林三九心中有了计较，想要验证一下，称着其他人不注意林三九将身旁的背篓推到往箱子的方向踹过去，在背篓咕噜噜的滚到箱子边上不等家丁反应过来时，林三九一个箭步扑倒箱子上，抬脚踹向箱子横木的地方。
“干什么！干什么！”家丁围了上来，扯着林三九的衣领把他从箱子上拽了下来。
“我背篓倒了滚这边来，我只是来捡背篓的。”林三九一脸无辜的看着家丁。
“哼！赶紧和你老子滚回去，少在这耽误事。”
林老爹的嘴角微微地蠕动，像是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被苦涩死死卡住化最后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招呼着林初五和林三九归家取粮。
林三九思量片刻，扭身跑到到方管事面前站定，弯腰行礼“方管事，刚刚收粮的小哥说我们家租子还差点，我想确认一下登记的时候要收说我们家三石麦子？”林三九堆起笑脸询问。
方管事轻飘飘的抬了抬眼，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三九后，用鼻音轻哼一声作为答复。
林三九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笑脸追问“那再请问王老爷所用收租子的器具容量都是朝廷明令规定的么?”
“这是自然，我们家老爷那是出了名的循礼守法，最是维护朝廷法令。”
“既然如此的话，那私自修改收租箱子的容量就是你方管事做的了！”林三九突然扯开嗓门大声质问，一下子吸引到排队等着交租子的农户的全部目光。
“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方管事眯起眼睛乜斜着林三九，“污蔑他人造谣生事，我可是能把你扭送报官府的。”
“方管事说我造谣，那可敢让我们看看那口箱子的底部”林三九指着箱子。“收租的箱子底部有夹层。”
在听到林三九的话时，林家村的村民都纷纷聚拢过来，不免相互议论起来。
“刚刚我看见林大牛家也是，说带够了租子，谁知道一上称还缺点，这不回去拿麦子去了么！”
“是啊，不应该啊，林大牛可是咱村出了名的过手称啊！”
“还有之前的林阿狗家也是，要补租子呢！”
“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接着排队交租去。”家丁看到聚集过来的村民，开始驱赶人群。然而方管事只是摆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可以给你看，但是要是没有你所说的夹层的话，我要你给我去坐牢，还要你们林家村所有农户全部多征一成，你们还要看吗！”方管事捏着胡子，冷笑着看向林三九以及围拢过来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