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睡了许久才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那张棱角分明的俊美侧脸——相柳侧卧在她身边，一手支着头，睡着了。

    小夭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眼神迷离的看着怎么也看不够的绝美容颜，无意识地说，“这脸可真好看啊，要是能天天梦见就好了。”边说着边上手想摸一摸。手刚抬起来，手腕被相柳轻轻握住，小夭猛地睁大眼，彻底醒了过来。不是梦！

    相柳还是闭着眼，握着那只想要作乱的手轻轻摩挲，小夭觉得痒，想抽回手。相柳睁开眼，握着那只手贴到自己脸上，嘴角噙笑，轻轻地说，“是梦吗？”

    小夭觉得自己被耍了，气鼓鼓地说，“我心里想的事你也能猜到？”

    “你说的那么大声，还用猜吗？”

    小夭下意识地想捂嘴——没想到自己说出了声。可手在相柳脸上，虽然他只是轻轻握着，小夭却怎么也抽不回来，不禁感慨，这九头妖看似漫不经心，可海妖王的实力真是深不可测。既然躲不开，不如将计就计，小夭眼珠一转，手在相柳脸上摸来摸去，脸上挂着得意的表情，“好啊，既然你让我摸，我就不客气啦，机会难得，不容错过。”说着，还捏了一把，赞叹道“这手感太细腻柔滑了吧！ 相柳，你平时用什么保养皮肤？快把秘方告诉我，我的铺子要是卖这个，一定能大赚特赚！”

    等了一下没有听到回答，小夭这才看到相柳的眼里正发出慑人的目光，即使身处四季如春的九黎，小夭也觉得快被这道目光冻成一尊冰雕了。

    小夭倒吸了一口凉气。

    相柳翻身而起，手肘撑着竹榻，玩味的盯着小夭的脸，“我平时用什么你不知道吗？”说着獠牙慢慢变长，俯下身，头靠在小夭脖颈上，低低地说，“我平时吃人，喝血。”气息喷在小夭脖子上，小夭觉得这感觉简直让人受不了，忍不住扭了一下身子，想避开相柳的气息。可手腕还被握着，怎么都躲不开。心一横，闭上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看到小夭这副不怕死地样子，相柳反而没了办法。只能笑着摇头松开手，坐到榻边整理衣服。小夭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好不容易才调整好了呼吸，压下了嘴角的弧度。“咕……咕”。

    “饿了？”

    “嗯，我睡了多久？”

    “两天。”

    小夭猛地坐起来，“睡了这么久？你一直在这陪我？”

    “不然呢？”

    “我睡着你先去吃饭，不能一直饿着啊。”

    “你一直抓着我的袖子，一动就哼唧。”

    小夭一脸歉意。

    相柳摸摸她的头，“走，吃饭去。”

    小夭整理好衣服，洗了把脸，相柳帮她绾了简单的发髻，幻化了容貌，二人一起出了绿竹楼，来到寨子另一头的食店。

    两人简单点了几样当地特色食物，要了一壶米酒。

    相柳给小夭倒了一杯酒，“这酒虽是浊酒，却很浓郁，你尝尝。”

    小夭喝了一杯，确实回味绵长，不禁点点头，“确实好喝。”

    相柳看着小夭一脸享受，轻笑起来。

    “相柳，你来过九黎吗？”

    “来过。”

    “什么时候？”

    “二百七十年前。”

    “哦。”小夭点点头，有些失落。

    “如果一时找不到答案，那就先不要去想了。如阿獙说的，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言语迷失了自己，你要相信你的母亲。”

    小夭闷闷地吃完饭，二人沉默着走回绿竹楼，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相柳帮她幻回真容。

    她本不是性子沉闷的人，可来了九黎以后，一个接一个的真相摆在她面前，如同闷雷，在她脑袋里接连炸响，炸得她晕头转向。

    同命连心的情人蛊，是相柳炙热的真心，让她本来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可心的另一角又悬了起来。自己曾经害怕失去，拼命想要抓住。自从遇到了相柳，她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仿佛她还是朝云峰上那个灵力高强的小女孩，遇到不平事踏平了走过去，什么都不怕。可想到相柳驾驶的那艘大船，注定要驶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虽然她也曾告诉自己，即使是那样的结局，如果相柳愿意带上她，她也义无反顾地要陪他走完这一程。可当巫王说出那是情人蛊时，她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不敢相信九命相柳，海底妖王，如此轻易地对她许下真心，这份情谊太过沉重，她怕自己有负这片深情。

    而母亲与蚩尤在九黎成婚这件事，即使她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可当亲历者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难以接受。曾经那些宫女说过她和她娘的坏话，说她是孽种，嘲笑她不知好歹的污言秽语犹在耳边，即使过了几百年，她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放下了，可当伤疤再次被掀开时，她才发现，那伤口从没真正愈合过。她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她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像阿獙和相柳说的，她应该相信自己的母亲。

    二人坐在廊下的藤椅上。小夭呆呆地望着湛蓝的天空，不时有鸟儿飞过，传来婉转的鸟鸣。

    “相柳，我有个问题。”

    “嗯。”

    “中了情人蛊，对你们妖族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吗？”

    相柳不答，幻出一个小酒壶，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小夭以为不能说。

    “成亲。”相柳说得言简意赅。

    小夭心跳骤停，被口水呛着，咳嗽不止。相柳站起来轻轻拍她的背，给她输灵力缓解不适，咳嗽才渐渐止住。相柳起身回屋，出来时手里端着杯温水，递给小夭。

    小夭接过竹杯，喝了几口，终于缓了过来。

    相柳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嘴。

    “我不知道情人蛊对你这么重要…”小夭低声说。

    相柳重新坐下，淡淡地说，“无妨。”

    “那我们要成亲吗？”小夭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本来随着玱玹阿念去赤水秋赛，半路跟着相柳去了玉山，又一时冲动来了九黎，现在居然“成亲”了，对象是海底妖王。小夭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了不起。

    “我不会勉强你，你是神族，有神族的礼仪规矩。”相柳面无表情地说。

    小夭以为相柳生气了，赶紧摆摆手，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不是不愿意……与你成亲，只是没想到情人蛊在你眼里这般重要。你当初愿意帮我引蛊，就是这般想的吗？”

    “是。”

    小夭心里流过一阵甜蜜，她知道相柳不会说谎。当初请相柳帮忙引蛊时，她对相柳有好感，即使有危险也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后来她被玱玹抓去皓翎，相柳万里踏浪而来，她开口让他带她走，相柳不惜受伤带她离开；再然后，玱玹因她带兵来攻义军，相柳怕扰了她休息，带着一队士兵应战，重伤而归。她从没想过，原来相柳答应引蛊时，已对她情深至此了。

    “我是妖族，认定了就是一生一世。”

    “如果当初龙骨狱外，我没让你带我离开呢？假如，假如我答应了涂山璟的十五年之约呢？”

    “十五年之约？”相柳挑眉看着小夭。

    “额，就是，涂山璟让我答应他，等他十五年，他去退婚，这期间不能有别的男人住进我心里，我没答应他啊，我当时就拒绝了。只是说假如，嘿，假如。”小夭心虚地笑笑，声音越来越小。

    相柳见小夭这副样子，轻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头，“那样也好，涂山璟对你一往情深，家世好，样貌好，跟你还算般配。”

    “那你会如何？”

    “我从不想如果。”

    “说说嘛。”小夭摇着他的胳膊，撒娇地说。

    相柳想了想，淡淡地说，“我会离开，在远处默默守护你。”

    小夭默然。如果当初没让相柳带她走，那她跟相柳是不是从此陌路，再无可能了，小夭不禁有些后怕。相柳对她，似乎有种天然的吸引力，即使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是九命相柳，她也好像从没有真正怕过他。后来的一次次相处，吸血疗伤谈心的经历，更让她剥开心上的硬壳，一步步无法自控的想靠近他。

    小夭想起与他在一处时的点点滴滴，虽然时日不长，总是匆匆分别，但他流浪三百年，在这大荒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听过各种千回百转的故事，她忽然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什么，她猛然站起来，面对着相柳，神情严肃地说，“相柳，我喜欢你。”

    突然其来的表白，这下换相柳心跳骤停了。

    相柳表情僵了一瞬，随即也站起身，抬起手，小夭看到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他大力地把小夭揽进怀里，两手轻颤着抚着她的背，后又紧紧地按到自己怀里。下颌抵在小夭的发顶，少女的体香和淡淡的药香传到鼻腔，相柳觉得自己醉了，九个头都摇摇晃晃。

    “我知道。”

    繁星眨着眼，望着大地上这对相拥的恋人，默默无声。

    过了许久，二人才分开。

    相柳出了竹楼，过了一刻钟又回来。

    相柳抬手，一个盛满热水的浴桶出现在竹楼里，相柳关了窗子，对小夭说，“洗个澡吧，帕子和衣服放在榻上。”说完转身出去，关好了门。

    小夭看着浴桶，有些犹豫，可她不是忸怩性子，也知道相柳是正人君子，于是脱了衣服，走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完澡擦干身体，换上相柳准备的衣服。九黎炎热，相柳准备的都是轻薄衣衫，齐胸襦裙，外衫，中裤，甚至还有一条绣了荷花图案的肚兜，一应俱全。外衫通身雪白，没有纹饰，领口滚了一圈大红色镶边，浅绿色腰带，材质柔软，非丝非棉，穿在身上凉而不冰，十分舒适，尺寸也很适合她，就像是按她的身形定制的，小夭暗暗赞叹，相柳眼光好，而且十分细心，一切都替她想到了。

    小夭收拾停当，打开门，相柳背对着门站在廊下，没有动。小夭轻轻喊了声“相柳”，他才转过身，上下打量小夭，满意地点点头，抬手帮她烘干了头发。

    小夭牵着相柳的手进屋。

    相柳抬手，浴桶消失不见。

    “这衣服是专门为我做的吗？”

    “是。”

    “这是什么材质的？”

    “觉得如何？”

    “简单大方，轻盈舒适，凉而不冰，实在是太好了，我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还有很多件，留给你换着穿。”说着相柳抬手，一叠衣服出现在榻上。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去玉山之前，有些仓促，来不及绣花，你先凑合一阵。”

    小夭觉得心里甜甜的，在看到她真容以前，相柳就帮她准备好了这些，相柳真如他所说，不在意她的真容是美是丑。

    “怎么是凑合呢，这衣服我很喜欢，我还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就算是小时候在宫里也没有这么好的衣服。”

    小夭收起衣服，拉着相柳躺到榻上，很快就睡着了。相柳却没有睡，他看着小夭泛着淡淡红晕的脸，又看了看门口挂着的蚩尤的画像，笑着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