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有香案蒲团，墙上悬挂着一幅蚩尤的木雕画像，他一身红袍，脚踩大鹏，傲啸九天。

    小夭看着蚩尤的画像，又想起母亲带她见过的红衣叔叔。直觉告诉她，这可能真的是她爹爹。她回头，却没见相柳进来。转身出去找他。

    相柳正倚在廊下的竹栏上，眺望远处的群山。

    “你不进来吗？”

    相柳没动。

    小夭戳了戳相柳的腰带，探身向前去看相柳的脸。平时那张冷漠的脸上，现在正由内而外的泛着红晕，耳尖也微微发红。

    小夭看相柳这幅神色，忍不住想笑，胆子也壮了几分。她学着巫王的模样，捋着那簇并不存在的山羊胡子，慢悠悠地说，“公子，你中的是情人蛊。”见相柳没有反应，小夭继续不怕死地说“有情人养情人蛊，断肠人成断肠蛊。”说完伸手想去戳相柳的脸。

    相柳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抬起右手恢复了她的真容，左手一把抓住她想要作妖的手，面对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小夭想挣开手，可她的力气怎么能和相柳比。她就这样举着一只手，一步步退回屋子里。相柳进屋时，看到蚩尤的画像，犹豫了一瞬，可他脚下没停。小夭退无可退，一屁股坐在藤椅里。相柳放开她的手，两手撑着藤椅扶手，歪头盯着小夭。小夭看着相柳放大的脸，眉眼清澈，睫毛根根分明，闻到相柳身上凛冽的冰雪气息，不由得心跳加速，脸也跟着红透了。想站起来逃跑，相柳挡在面前，她如何跑的掉呢？

    相柳像盯着猎物般盯着小夭，“皓翎王姬，跟我中了情人蛊，蛊咒怎么唱的来着？水中鸳鸯会双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死，而我有九条命，死一次还可以活。你说，我用这蛊去威胁西炎王，皓翎王，他们会不会为了你满足我的条件呢？”

    小夭觉得自己坠入冰窟，全身血液都凝滞了，心痛如绞，她本就虚弱，听到相柳的冷言冷语霎时间面如死灰，瘫坐在藤椅里。刚刚得知情人蛊，二人心意相通的幸福感还未散去，相柳却对他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他竟想要用情人蛊威胁父王和外爷吗？小夭不敢往下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闭上眼睛，调匀呼吸。相柳当然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过了一会儿，小夭觉得自己的血暖了，又开始在身体里流淌，大脑又开始运转，她仔细回忆巫王的每句话，她和相柳在一起时的每个细节。相柳以为她想明白了，他们立场对立，不管蛊虫怎样说，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长相厮守。相柳直起身子，理了理袍袖，微笑着说，“王姬，今后还是离我这个魔头远些，免得被我利用，奇货可居。”

    小夭缓了口气，也不恼，学着相柳的口气，“水~中~鸳~鸯~会双死。相柳大人，谁是鸳谁是鸯，和谁双死？巫王说，必须要一对情人心~甘~情~愿~，才能种蛊，中蛊的男女命脉相连、心~意~相~通~。”小夭故意拉长了声音，提高了声调，一字一顿地说。“相柳大人，你是神农军师不假，但咱们二人中的是情人蛊，也不假，你总要承认吧。”小夭扶着扶手站起来，抓住相柳的衣襟，生怕他跑了。

    相柳被她气笑了，“是，我承认。”耳尖再次泛红。“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相柳，你我二人心意相通。承认你喜欢我，很难吗？”小夭脸色凝重，直视相柳的眼睛。

    相柳别过头不看她，表情消失，面沉如水。“对一个将军而言，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相柳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小夭忙抱住相柳的腰，死死环住他不放手。脸贴在他的背上，“相柳，我知道你有恩要偿，义要守，这条路会很苦。你走这条路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两个人一起分担，总好过你一个人扛着。”小夭温热的气息透过衣衫，传到相柳的背上，相柳不禁颤抖了一下。曾经以为注定要踽踽独行的旅途，现在有个可爱的姑娘说要陪他一起走，他怎么能拒绝呢？可是，这条路注定短暂，尽头是血腥的杀戮和残忍的死亡，她是神族，有千年万年可活，他怎么能带着这个可爱的姑娘草草走向这样的结局呢？

    相柳站在原地，紧握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九个脑袋嗡嗡作响，吵个不休。情感让他想要抱住这个姑娘，用力亲吻她，吃掉她，带她去海底，与她相伴一生。理智告诉他应该果断拒绝，他和她的关系，从答应引蛊开始，就已经偏离轨道，他不应该万里踏浪而来，带她离开，不应该带她去军营，不应该主动来找她，带她去玉山恢复真容，更不应该愚蠢地同意带她来九黎，打听那该死的情人蛊。他认为自己定力非常人能及，可当面对这个姑娘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些普通的人族少年，冲动，缺少理智。

    九个脑袋喋喋不休，争执不下，相柳的脸因为过度思考而涨得通红。感受到相柳身体紧绷，小夭抱着他，从他的手臂下钻过来，踩上他的鞋面，踮起脚，轻轻在他嘴角上啄了一下，立即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地听着相柳胸腔里，跟自己同频的心跳。

    这一下猝不及防的浅啄让相柳如梦初醒，九个脑袋迅速不太明智地达成了一致，答应她！

    相柳双手捧起姑娘的脸颊，小夭眼角的泪未落，眼睛像雨洗过的天空，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他觉得自己陷进了这小小的眼眸里，九个头挣扎着，无法自拔。相柳低头吻上了小夭的额头，一步步向下，从眉毛，到眼睛，鼻子，脸颊，最后落在柔软的唇瓣上，如蝴蝶沉醉在花丛间，吮吸世间最甜的蜜糖，让他欲罢不能，直到感觉小夭有些气闷，才放开她。

    “这条路会很苦，我会用我的生命，爱护你，守护你。”

    小夭点点头，任由眼泪无声地滚落。相柳轻轻吻上小夭脸颊上的泪珠。

    二人就这样抱了很久，相柳才放开小夭。他弯腰打横抱起小夭，回身轻轻放在竹榻上，柔声道，“巫医说你急火攻心，又长途劳顿，需要休息，安心睡一觉吧。”小夭点点头，像一只小兽趴在窝里一样闭上眼睛，又睁开眼，抓着相柳的袍袖，“你陪我一起。”

    相柳笑着，翻身上榻，和衣而卧。小夭向相柳那边拱了拱，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