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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春寒料峭,天光微明。凝结了一夜的寒露从沿阶草的尖端轻轻滑落,如同泪滴,悄然浸湿石阶。

    一双简朴的僧鞋略沉重地踩在碎裂的露珠上,随即拾阶而上。僧鞋的主人肩挑两桶水,脚步沉稳,尽力不让桶里的水洒出。他的脸上布满汗珠,抬头望时,一条长长的石阶依山而上,层层叠叠,似看不到尽头。

    云雾缭绕,笼罩山林,虚无缥缈间,可见一座古朴庄重的寺庙坐落于山林之中。

    庙里传来低沉悠扬的钟声,响彻山间,令人为之一振。

    朝阳升起,一道金光穿透云雾,倾洒在寺庙之上。历经沧桑的寺院红墙被阳光拂去灰尘,露出原本典雅的色彩。

    僧人终踏完最后一道石阶,石阶的尽头是木制的寺门,那门饱经岁月侵蚀,显得斑驳破旧。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用浑厚的笔法写了三个字:宝竹寺。

    僧人穿过寺门,来到厨房,将挑来的水倒进水缸里。

    “清然。”一个和尚伸着懒腰走进厨房,瞅了眼水缸,“你今日怎起得如此早,将水缸都灌满了?”

    “早些去挑水,师兄们念经时便不会口干舌燥了。”

    “师弟辛苦。”

    “师兄言重,清然还需打扫禅堂,先走一步。”

    “去罢。”

    清然朝师兄合掌行礼,随即拿起外间的扫帚朝禅堂行去。

    将禅堂打扫得差不多时,一些师兄师弟陆陆续续走进禅堂,坐地开始参禅。

    清然打扫完后将扫帚放回原位,也坐在蒲团上闭目参禅。

    禅堂内一时静谧无声,袅袅香烟缓缓升腾,香气弥漫,清然的心中顿时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清然隐约听得是两个僧人因什么缘故争辩了起来。

    一个声音洪亮粗犷的男声道:“我与你说了多少回,你为何还要偷拿我的东西?”

    另一个男声则较为微弱:“我没拿!你休得诬赖我!”

    说话间,前者似乎打了后者几拳,并嚷嚷道:“我今日定要给你个教训!”

    被打的人发出连连的呻吟声却并不妥协:“我没拿!你凭什么打我?”

    “还不承认!?”

    随即又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

    清然睁开眼睛,偏身朝门外望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沙弥被另一个高大的和尚打得满脸是血。

    他环顾四周,周围的师兄弟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仍心无旁骛地闭目参禅,面上毫无反应。

    听着门外的呻吟,清然忍不住起身走出禅堂,快步跑到两人跟前试图劝架。

    “你们莫要在禅堂前斗殴,要是方丈见了成何体统?”清然伸手要去拉架,可那二人似将他当作空气,无动于衷。

    “别打了!”清然见状怒声喝道,接着一把擒住和尚的臂膀,不让他继续殴打那名小沙弥。

    那和尚打红了眼,见自己的手臂被擒住,也不管来劝的人是谁,挥拳朝清然的脸上就是两下。

    “何人在外面喧哗?”

    身后传来喊声,清然吃痛捂脸朝身后望去,只见方丈朝他们走来。

    见来人是方丈,打人的和尚连忙停住手,朝方丈行礼:“弟子参见方丈。”

    被打的小沙弥也挣扎起身,朝方丈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们为何在此斗殴?”

    “他拿我的东西!”

    “弟子没拿!”

    方丈摇了摇头:“不管如何,在禅堂前斗殴就是不合规矩,你们三个一同去佛祖面前跪香!”

    “方丈……”清然欲言又止。

    “你有何话要说?”方丈问道。

    “弟子是来劝架的,未曾参与斗殴。”

    “你劝架前在做什么?”

    “弟子……弟子在打坐参禅。”清然低声道。

    “你既在打坐参禅,为何又在此处?他们的事情与你有何干系?”

    “可若弟子不拦住他们,会出人命的。”

    方丈顿了顿,朝清然道:“我问你,你打坐参禅是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净化内心,潜心修行,感悟佛法之深邃。”

    “若不诚心,坐禅徒增业苦。外界的喧嚣纷扰若无法抵御,谈何坐禅?你身在此处只能说明你的心中还有杂念尚未摒除。”方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和尚和沙弥,“还不去跪香?愣在这里做甚?”

    “是。”三人异口同声道,清然也未再言语,跟随他二人一同去跪香。

    大雄宝殿佛祖像下,三人端正身子跪地反思。待香即将燃尽之时,方丈轻声走了进来。

    “你们二人出去罢。”

    清然见方丈指了指身边二人,却独独未指自己。

    “清然,你来本寺做了多久的沙弥?”

    “弟子七岁入寺,至今已有十年,还有三年受具足戒。”

    方丈捋了捋胡须,默默叹了口气,他的气息之中饱含沧桑:“恍惚间,竟已蹉跎十年,我还记得你来时的模样。”

    方丈看了一眼香炉,继续道:“这十年,每日跪在三柱香前,你可知三柱香有何用意?”

    清然思索片刻,立即道:“回方丈,三柱香意义深远,分别代表佛、法、僧三宝。”

    “还有呢?”

    “还有戒、定、慧三无漏学,乃是为了破除贪、嗔、痴三毒。”

    “那你说说如何破除贪嗔痴这三毒?”

    清然瞥了眼方丈,却正好看他双目炯炯有神地端详着自己。

    “要想破除贪嗔痴三毒,需遵守戒律减少贪欲,平定内心避免嗔恚,增长智慧消除痴心。”

    “那你可知你今日有哪一条未做到?”

    清然沉思片刻道:“弟子不解,虽说参禅时不该受外界喧嚣干扰,可他人疾苦就在眼前,怎能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世间诸多疾苦,你管得过来么?”

    “若不在眼前便罢,可今日就在弟子眼前,弟子不能不管。”

    方丈凝视着他倔强的面孔,叹了口气:“你入寺十年,从未出寺,如今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了。”

    清然蓦然抬头,将方丈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

    “你收拾行囊,明日就下山去罢。”说完方丈兀自离去。

    此时佛前的香已燃尽,落下最后一抹香灰。清然跪在蒲团上看着方丈离去的背影,眼中黯然失色。

    第二日清然背上行囊,先去大雄宝殿里参拜,又去方丈的屋前跪地拜了拜,最后转身朝寺门走去。

    刚跨过寺院的最后一道门槛,清然便听得身后有人在唤自己,转身看时才发现是昨日的小沙弥。

    “清然,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小沙弥眼中噙满泪水。

    “与你无关,你不要自责。”清然顿了顿,低声道:“方丈昨日可惩罚了他?”

    “罚了,还让他日后不要丢三落四的,乱污蔑人。”

    “那就好,你以后照顾好自己,我要走了。”

    “清然师兄你要保重。”说完最后一句话,小沙弥泪流满面,目送着清然跨过长长的石阶,朝山下走去。

    刚踏完石阶走了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锦绣袍衣,腰系玉佩的富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尽显温文尔雅的气质。

    “清然?”那公子一眼认出从山上走来的清然,“你怎得背着包袱?要出门么?”

    清然合掌行礼道:“施主,清然遵方丈之命,下山历练。”

    “怎得如此突然?”

    “施主是来进香么?”

    “家中近日遭了些变故,想着来寺里烧香拜佛。清然师父既是下山历练,不如与小生一同去山下的客栈坐坐如何?有一个问题困扰在下许久,还请师父不吝赐教。”

    “这……恐怕不太合适。”清然面露难色。

    “方丈让师父下山历练,山下的一切便皆有其意义,哪里有合适不合适之说?”说罢,那公子拉着清然的手臂朝山下走,“既是请师父解惑,那今日便由小生做东,还请师父莫要拘礼。”

    “既然如此,清然便听从施主。”

    “出了山,师父唤我陈公子便好,这样亲近些。”

    “多谢陈公子。”

    说罢,二人一齐朝山下的客栈行去。

    一进客栈,店里的小二肩搭抹布,满脸堆笑地走来:“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去你们二楼挑个好位置,上些可口的饭菜。”陈公子爽快道。

    “好嘞,二位请。”小二忙领路引二人上楼,一边走着一边朝清然道:“这位师父是宝竹寺来的罢?我们店正好有几道精致的寺院菜,专供宝竹寺来的师父。”

    “那便都端上来让这位师父尝尝。”

    “不可不可,贫僧吃不得许多。”清然忙道。

    “无妨,小生与师父一同吃素。”

    “那……有劳陈公子了。”

    “二位客官稍等片刻。”小二挑了个窗边的位置让二人坐下,随即朝后厨走去。

    “陈公子方才说心中有困惑?”清然道。

    “小生在家中修习佛法时,在佛经上看到这样一句话:贪心犯戒,其罪尚轻,嗔心犯戒,其罪甚重。不知此话何意,请师父指教。”

    清然颔首道:“这句话后面还有两句:因贪犯戒,尚摄众生,因嗔犯戒,弃舍众生。虽说贪心乃是三毒之一,却仍留恋众生,可若起了嗔心,便会厌恶、疏离众生。《华严经》中曾提及嗔心乃修行大忌,嗔心一起,功德尽毁。”

    “原来如此。”陈公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时,小二将素菜端上桌。清然坐在二楼瞥见门口进来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旭日之下,红衣飘飘,甚是扎眼。

    一楼一张靠墙的桌子围坐了八、九位身上带刀的男子,言谈举止略显粗俗。红衣女子进来时,清然分明看见,那几位男子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时不时朝红衣女子所坐的方向偷望。

    “清然师父,小生还有疑问。虽说嗔心乃修行大忌,可为何贪心又是嗔心的根源?”陈公子继续问道。

    清然张口欲答,却听得楼下传来女子的叫喊。

    “小二!切两斤肉,上一坛酒!”红衣女子道。

    清然的目光不禁瞟向那女子,短暂驻足后立即回过神来朝陈公子道:“若一人贪欲过度,所求不满,难免会起嗔恨,故贪心也是嗔心的根源。”

    谈话间,清然余光瞥见那几位带刀的男子离开座位,径直朝红衣女子走去,将她团团围住。

    “吴青!你还有胆量来这儿?”为首的一位男子喝道,“是不是你报的官?害得我们兄弟几个吃了一个月的牢饭!”

    被唤作吴青的红衣女子面不改色,冷哼一声:“才一个月而已,便宜你们这群鼠辈小儿了。”

    “王天,你还与她费什么口舌?杀了这个贱人!”另一位男子怒气冲冲道。

    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位叫王天的男子立即拔出刀来,朝吴青砍去。吴青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一抬手,就紧紧握住了王天持刀的手腕。

    周围的食客见此情形一个个惊慌失措,往外逃去。陈公子也吓得站起身,拉住清然的手臂欲往楼下行去。

    “陈公子,他们人多势众,那女子危在旦夕,我们怎么能只顾自己逃命呢?”清然不顾陈公子的拉拽,仍站在原地。

    “那女子不是一般人,力大无比,专与这些地痞流氓作对,她不会吃亏的,我们还是快走罢!”

    “贫僧不信,她一介女子,怎敌得过?”

    这时,楼下传来桌椅翻倒的声音,清然循声望去,只见原本持刀的男子似被猛推了一下,失去重心倒在地上,身后的的桌椅也顺势倾倒。

    王天恼羞成怒,立即起身挥刀砍去。吴青迅速抬起一张桌子朝王天掷去,王天猛地一刀将桌子劈开,顿时木屑纷飞。

    王天的同伙见状,纷纷拔刀一齐朝吴青劈砍,吴青轻点地面跳上桌,在一楼的几张桌子上来回跳跃。任那些人追来追去,也未能伤她分毫。

    吴青转了一圈,突然猛踩桌子腾空而起,又从柱子上借力一蹬,在空中飞跃,直直地朝王天踹了一脚。

    王天连连后退,倒在桌子上,握刀的手撞到桌角,刀立即飞向别处。他欲起身时,吴青立即跳上桌,一脚踩在王天身上,左手死死按住他的右臂,右手迅速从靴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王天的咽喉。

    “别过来!”吴青朝王天的同伙吼道,“把你们身上的银两都拿出来!”

    见王天被抵住喉咙,他的同伙只得乖乖将身上的细软装在一处,交给吴青。

    吴青接过银两掂了掂,随即扔给蜷缩在柜台后的小二:“这是他们赔你的。”

    说罢,吴青朝王天道:“方仙儿在哪里?为何只有他没被官府捉拿?”

    “我为何要告诉你?”王天不以为然。

    “说不说?”吴青将匕首抵近了些。

    王天的同伙一时心急,忙高声道:“方仙儿与衙门里的人有私交,连牢房都没进得,早就拜了别的山头了!”

    “哪座山?”

    “他曾说要去峏山,找那里的老大拜把子。”

    “我去过,那山里空无一人,休得骗我!”

    “许是他们去了别处。”

    这时王天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冷笑:“你找不到他的,你也杀不了他!方仙儿之所以叫方仙儿,是因为他福大命大,死里逃生无数次,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是么?我偏偏不信这个邪,他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没死在我的手里!”吴青恶狠狠道。

    “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被玷污的贱种,方仙儿穿过的破鞋,一文不值!”说完王天对她脸上吐了口唾沫,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吴青的脸逐渐阴沉,她默默抬起左脚踩住王天的右臂,换下左手去擦脸上的唾沫。这时她趁其不备,拿刀的右手用力一划,王天的喉咙瞬间被划破,顿时血流如注。他挣扎着要捂住脖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似乎还不够解气,吴青将刀柄调转,刀尖朝下,全力往王天的胸口扎去,扎了一刀又一刀,血溅满身……

    王天早已断气,一动不动,眼睛无神,只盯着横梁。

    不知扎了多少刀,吴青渐渐回过神,从王天身上跳下来。她擦了擦脸上的血,环顾四周呆住的王天的同伙,说道:“还有谁,觉得我是贱种?”

    周围的人呆愣在原地,无人应答。吴青用匕首挑开他们围住的肩膀,开出一条道来,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跨过门槛前,吴青想起了什么,抬头朝二楼望去。

    她记得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双未经世事污浊的眼眸,似阳光下一汪清澈的池水,一眼便能看到水底的鱼儿。

    他的眼神与她平日里见到的不同,没有戏谑,没有欺凌,也没有高高在上,只有悲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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