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总要回来,但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过去我们常常开玩笑,说生与死真是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超英见过也经历过许多次复活,我们是不是永远不得安眠了?
不会。记忆里的人这样说。这样的生活总有天要画上句号的。无穷无尽的死亡跟永生有什么区别?上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我哈哈大笑,惟妙惟肖地开始复述他之前的话。他没反驳,只是微笑。
现在想来,我应该从那时候就警醒起来。命运在到来之前往往慷慨赠予诸多预兆,那感觉像一片云影轻轻划过眼底,又像一段微弱电流刺激神经,只有好运气或敏锐的人能注意到。可惜我两样不沾,最后只能这样在回忆里看着他。
不断追溯过去时,我常常忘记他的神情,然而场景却很清晰。明亮的日光下草地青绿,唱诗班的声音从教堂远远飘来,神父正弯着腰调整谱架,随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蓝眼睛。
你回来了。我脱口而出。
来看看你们。神父拿起指挥棒,清脆稚嫩的童音接连响起。我马上就会走。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那样。我接话,没什么变化,悲伤是有时效的,你知道。
那很好。他轻轻地说,我为你们感到自豪。
之后我们又零零散散聊了不少,有关天气,有关层出不穷的恶棍,有关那些荒谬到令人不敢相信的所谓“理想”。
随着这些话题的推进,我仿佛听到倒计时在我耳边嘀嗒作响,在它数到三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那句话。
你还会回来吗?
他有些惊讶地看向我,但依然稳稳地完成了下一节的指挥。
我想大概不会了。
好吧。我说,还要说点什么?
他微笑了。我心里有种古怪的预感,对他接下来的话既恐惧又期待。我隐隐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我还是想听他说出口。
——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一曲终了,柔缓的尾声绵延。他放下手里的指挥棒,向我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