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死后化成了邪灵，不停地将他拉入往日的场景里，一次一次想要杀死卡尔。

    当安宁出现时，卡尔以为只是邪灵的一个新的计谋。

    只是仙女教母太鲜活，有温度，会说话，会笑，并不像一个死去腐败的躯壳。

    但看起来更像裹着漂亮糖衣的食物，散发着诡谲的气息，令人垂涎又令人战栗。

    卡尔垂下眼眸。

    少年因为长年的囚禁，腿部的肌肉有些萎缩，安宁开始帮他复健。

    一开始她会搀着他走，后来会偷偷放开一些力气，到后面让他拄着拐杖走。

    少年锻炼的时候，安宁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看他气喘吁吁，一步一挪地走过来，摸摸少年的头，温柔夸赞他。

    第一次被夸奖的少年看着有些无措，安宁更加怜爱了。

    休息时两个人就躺在树荫下晒太阳。微风拂过脸庞，满是花草的香气。

    卡尔问：“森林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安宁思考了一下：“唔，等时机到了，你就知道了。”

    再过几年，女主因为不想嫁给邻国的王子而逃婚，误打误撞进入黑暗森林，男女主相遇，这也是男主得以离开森林的契机。

    从安宁和系统的角度来讲，男主当然是越晚离开森林越好，因为比起不可测的外面世界，在森林里当然能更好保护男主。

    “什么时机？”

    “大概就是当你长大到能保护自己吧。外面，可能会很危险。”安宁说道。

    除了前期的黑暗巫女炮灰反派以外，还有一个大反派－－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传闻大祭司有预知的能力。在这个皇权和神权隐隐对立的世界里，大祭司为了掌控皇权，一直在阻止男主找回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个就是后面的故事线了。

    卡尔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啦，休息够了吧。给你奖励。”安宁眉眼浸润着明亮的笑意。

    在卡尔微微睁大的双眸中，安宁的背后张开硕大的翅膀，白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有碎钻一样闪闪发光。她从背后环住卡尔，带他在空中飞翔。

    山谷空阔，俯视可以看到大片的山林波涛。翅膀轻扇，绿浪跌起。精灵们摇头晃脑，窃窃私语。胆小的生灵纷纷躲藏起来，在树叶后露出小眼睛机警地偷窥着。森林坟地里的骷髅摇摇手跟她们打招呼；猩猩们在山谷里发出尖啸，以示警告；溪水彼岸的人马抬头望望，又懒洋洋地趴回巨石上。

    安宁飞得很畅快。她好像穿越到逼真的虚拟游戏里，里面的每个建模、每个场景都那么真实，鲜活。她穿过层叠的森林，穿过阴森黑暗的峡谷，最后穿过流淌的瀑布，回到地面。身上还有点湿漉漉的，安宁抖抖羽毛，让翅膀微微敞开。

    一只手轻轻拂过翅膀边缘，可以抚摸到羽毛下面的皮肤，安宁有点发痒，没忍住又抖了抖。

    “现在我相信你是仙女教母了。”卡尔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层软软的嫩肉，“仙女的翅膀是白色的。”

    传闻中堕落的灵魂会生出黑色的翅膀，这是恶魔赋予的权柄，也是囚徒的烙印。

    安宁没明白少年的意思。

    有翅膀的事情是她在原主的记忆中搜寻时意外得知的。萨布利亚堕落后，十分厌恶自己身上的这对非人翅膀，因此平日并不会轻易暴露出来。记忆中少有的也是在空中飞翔的视角。

    她轻轻一笑：“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

    又一次训练。

    少年的腿脚已经好转，只是有点一瘸一拐，安宁也就放心让他自己走动。

    少年走啊走，走到迷了路。等回过神来，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熟悉地沼泽深处。

    每次他不听话，黑巫女就会把他扔到这里，看他一次次窒息又一次次给他希望。

    而现在，他一点点走近那熟悉的痛苦里。在来回撕扯的窒息里他心里抱着一些希望，或许就是为了验证这点希望他重新回到这里。似乎有熟悉的痛苦可以验证一切不是一场梦。

    在眼前的世界都要崩裂粉碎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的仙女教母，不顾一切冲过来抱住他，把他从腐败污糟的烂泥里拉出来。

    他的灵魂因兴奋而颤抖着。

    “你找到我了。”

    又一次。

    他心满意足。

    从此直到卡尔双腿完全好转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安宁都不敢放任他独自一人出行。

    她一直以为那天是一场意外。

    时间一天天过去。

    在黑暗森林的经历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奇妙历险记。

    第一年安宁在屋前的院子种了些蔬菜。这些蔬菜都是系统背包里拿出来的种子，这个世界里是没有的。幽灵仆人特别喜欢，三天两头就凑在那里端详那些瓜果。春天躁动的季节里森林里的生物打来打去踩坏了几块地，幽灵仆人非常生气，扛着木棍在屋子前面走来走去地示威。

    后来卡尔帮忙在院子前面建了篱笆，幽灵仆人才没那么紧张。

    到第二年蔬果全都长成，可吃的花样就多起来。

    森林里小生物对这些瓜果好奇，有时候会敲她家的门，拿一些好东西来做交换。

    故而安宁在这里也交了些不错的“朋友”。

    系统由此发现这个世界有这样一群可以说话的精怪特别方便，干脆也化身成一只大黑猫，整日躺在木屋里睡大觉。

    也是这时候安宁才知道系统可以化形，而其他人也很快接受家里多了一只大黑猫的事情。

    某天，安宁坐在溪边吃果子，身后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肩膀。

    安宁看到一个人样的骷髅，手里握着一朵鲜花。

    “是给我的吗？”安宁有点受宠若惊。

    骷髅点点头。

    安宁笑着接过花。

    那天很晚了安宁还没回来。卡尔站在门口，日光慢慢黯淡，他的脸也变得模糊不清。

    往常这个时候，那个人吃好了饭，会坐在屋外的石头上休息。如果看到他，她会笑着摆摆手，叫他的名字。屋外微斜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像水里的月亮。

    现在，月亮不见了。

    那天晚上卡尔找到安宁的时候，安宁和骷髅们围坐在篝火边，头上戴着骷髅们给她做的花环。

    篝火里火焰是幽幽的蓝色，靠近有一股冰凉之意。

    看到卡尔，安宁眼前一亮，又露出苦笑。

    如果知道收下那朵花会那么麻烦，大概安宁会跑的远远的。

    【宿主，坟场的骷髅们是死去不愿离开的亡灵，它们没有恶意，只是对生者有很大的执念。如果生者接受了它们的示好，它们就会一直纠缠生者，让生者和它们做朋友。如果你表现出极大的抗拒，它们也会放弃的。】

    正因为骷髅一直没有伤害安宁的意图，所以安宁也没有攻击它们。只是每次她要离开，骷髅们会撒娇倒地，硬要它留下来。而安宁......恰恰吃软不吃硬。

    卡尔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围堵在安宁身边的骷髅们居然自动分出了一条道路来。意外的，安宁发现骷髅们似乎有点惧怕卡尔。难道是男主的光环？

    视线转过满地的大小骷髅，卡尔目光漠然。他的手指轻轻抬起，但最终没有动作。

    “教母，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卡尔低下头，以眷恋的姿态贴着安宁的手臂。

    “怎么会。”安宁哭笑不得，“还好你来了，我们走吧。”

    察觉到安宁要离开，骷髅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安宁走出几步路，有点犹豫地回头：“那个......如果你们有空，偶尔也可以来我家玩？”

    于是安宁有了新的邻居。

    那天晚上回去，系统跟安宁说：“你都不知道，你那么晚没回来，男主的脸像要杀人。”

    因为系统跟安宁的绑定联系，系统是能知道安宁的情况的，因此黑猫彼时在屋子的石阶前玩自己的尾巴，并不着急。

    “可能是太担心我了。”安宁摸摸系统的小脑袋。

    新搬来的邻居不吵不闹，偶尔来串个门吸吸人，遇到事情也会帮忙打个下手。幽灵仆人不喜欢这些在主人面前献殷勤的家伙，每每它们出现总是跑来捣乱。黑猫这个时候就会懒洋洋地趴在旁边看戏。

    闲来没事的时候，安宁会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书。卡尔有时候和她一起，有时候不在。

    下小雨后，安宁喜欢去森林采蘑菇，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带着雾气的花草有潮湿的馨香，草精灵扑腾着翅膀给他们带路，卡尔帮忙采摘，幽灵仆人任劳任怨地提着小篮子跑来跑去。

    这个世界的蘑菇都是色彩鲜艳的可食用蘑菇，一颗颗摆在篮子里，小巧玲珑，煞是可爱。

    有时候她们就在森林里野餐，蘑菇汤鲜嫩可口，抿一口菌类的香会在舌尖弥漫。怯生生的小鹿凑近嗅闻，又受惊逃开。

    天气热些安宁就不采蘑菇了，但是山野里到处都是汁水丰盈的果子。安宁在屋前编了个秋千。下午晚间，安宁无聊了会展开翅膀在附近飞一圈。吃过晚饭，安宁把捆在溪水里冰了一天的西瓜切开。夜晚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坐在秋千上看星星正好。

    三年的时间并没有很漫长。

    安宁喜欢在这里的生活。

    她回想在疗养院的日子。父母亲都是上市公司的管理者，长年不来看她，虽然疗养院里的医疗费用每个月都按时打在账上。安宁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这么被家人遗忘了。

    但是在这里，有男主，有系统，有一些可可爱爱的邻居，安宁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也不错，就像……家的感觉。

    似乎察觉到安宁的想法，系统有些犹豫道：【宿主，你不应该对任务世界和里面的人物抱有太深的感情。等任务完成，你是要离开的。】

    安宁唇角的笑容渐渐变淡。

    “我知道。”她说。

    等天气渐渐转冷，安宁就不太喜欢去远一些的地方。

    日常的活动就是在小木屋前打打雪仗，堆堆雪人。

    某日安宁和卡尔堆了个很大的雪人，结果雪人忽然动起来，把大家吓了一跳。

    原来是小骷髅喜欢，偷偷钻到雪人里面去，带着笨重的身躯左摇右摆。结果当然没多久，雪人就散架了。

    骷髅趴在地上，安宁从它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难过。

    于是安宁就堆了个可以捧在手上的雪人，送给小骷髅，小骷髅兴高采烈地回家了。

    窗外是飘忽的风雪，屋子的壁炉里树枝发出细小的噼里啪啦声音。猫咪懒洋洋地瘫在餐桌上。

    空气中有香甜的烤饼干的味道，还有火锅在咕噜咕噜的冒泡。黑巫女的魔法药炉被安宁发现新用途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吃饱喝足后安宁坐在椅子上给卡尔讲故事。

    外头的风雪更衬得屋内安详宁静。

    讲到变成泡沫的人鱼，卡尔不解：“为什么她不杀死王子？这样她就不用化为泡沫了。”

    “也许因为她爱王子，希望他能幸福吧。”

    “爱，是什么？”

    安宁想了想：“如果你想要跟一个人永远永远在一起，那就是爱吧。”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那我爱教母。”

    安宁愣了愣，眉眼情不自禁弯起，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她只当少年还小，没明白亲情和故事中刻骨的爱情之间的区别。

    “如果我是人鱼，我会想办法让王子和我一起在海里生活。”卡尔说。

    “那可能就不是爱了，”安宁认真地说，“如果一个人的爱带来的是伤害，是让对方去做自己不爱做的事情，那么就只是满足自己欲望的借口罢了。”

    少年的目光变得迷茫起来。

    安宁记得原世界线中男女主的感情也是特别坎坷。不过这次有她在，安宁决定要成为男女主的爱情保安。

    距离原来女主到来的剧情节点，还剩三个月的时间。

    安宁望着外头的风景，轻轻说：“雪要融化了。”

    冬天快结束了。

    只是她没想到，三个月后她没有等到逃婚的公主，却等到了一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