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寄声出现那一面在生活中掀起小小波澜,又很快沉下去。生活总要继续,柴米油盐不给人喘息机会,找工作过程出现不少波折,最后还是赵陨帮忙,去了他在的汽修行。

    赵陨已经是熟练工,宋逢青在他手底下当学徒,月薪两千。赵陨安慰:“没关系,虽然现在挣得少,学上个一年半载也算是有门手艺,是有一技傍身的人。”接下来的就是每天和机油打交道,还偶尔去帮忙洗洗车,日子也就混沌过下去。

    今天和赵陨修发动机,手给蹭坏了,划开一道口子,血流了不少。宋逢青去附近小诊所包扎,回去时路过一条小巷子。

    除了宋逢青,身后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很急,一直在自己身后紧随着。刚从汽修店出来宋逢青就觉得有个人在跟着自己,但要去包扎伤口就没在意,现在可以肯定确实有人跟着。

    宋逢青刻意放慢脚步,朝一边停靠。可疑身影过来宋逢青迅速向前靠近,从身后卡住对方脖子把他摁倒在地,膝盖顶在后腰处。身下传来一声闷哼,宋逢青揪着他的脸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赫然是梁寄声。

    熟悉的五官再面前放大,宋逢青愣住。梁寄声状态明显不对,面色发白,整个人肉眼可见虚弱。宋逢青急忙松开手脚。梁寄声起身,比宋逢青高了半个头,阴影照下来。

    梁寄声拉过宋逢青的手,看着扎眼的白色,声音低哑还带着颤抖:“为什么躲着我?”宋逢青沉默,设想过许多两人见面的场景,也许梁寄声会愤怒、会和他生气。但像现在这样偷偷缠着他,是宋逢青没想到的。

    带着皂香的怀抱拥上来,梁寄声一直用着那款老皂粉,一直没有换过。闻着熟悉的香味,宋逢青几乎僵住,冲动想拉住梁寄声的手臂。最后还是忍住,宋逢青捏紧自己的拳头,把头埋下去,不愿意和梁寄声对视。

    “不用管我。”宋逢青很慌,推开梁寄声要走。梁寄声几乎是用蛮力加紧这个怀抱,把宋逢青困在怀里,“如果你能照顾好自己,不让我干涉你的生活我无话可说,但你就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说着拉着宋逢青的手,几乎是拖着把他带到车里。

    梁寄声一脚油门下去,带着宋逢青到了个全然陌生的小区。这里的庭院都是精心设计过的,中式亭廊,精心修剪后的花坛,宋逢青觉得自己同这里格格不入,梁寄声这些年混得不错。梁寄声的手一直不曾松开,宋逢青没有反抗只是沉默地跟着,两人之间默契演着哑剧。

    只有玄关的灯被打开,暖黄灯光遥遥照着。两人坐在沙发上,只能看到对方模糊轮廓,像戴着面具在交谈,没人肯交出真心。

    “为什么不肯见我?宋逢青,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哥?”梁寄声率先开口。

    “我们不是一路人了,梁寄声。”宋逢青隐藏在黑夜里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他不会展开给任何一个人看,包括梁寄声。

    他们怎么变成这样的?梁寄声第一次见这个弟弟时才九岁,丁羽带着梁寄声和为数不多的行李来到南城巷,宋南穿了件藏蓝外衣在门口等待。看见人来走上前拉着丁羽进了门,只剩宋逢青一人拖着行李,两个大人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梁寄声早就习惯亲妈不靠谱,对宋南这个新后爸就更不抱希望。宋南指着厨房旁一间屋子:“你先在这间屋子和弟弟挤着住,这里暂时没有空着的房间。”

    房间阴暗逼仄,只有一张床、一个双开门衣柜和两个矮脚凳 。唯一的窗户开在半墙上,光根本照不透,像个监狱。梁寄声简单收拾自己的东西,行李只一个袋子就装下了。

    床角有放着一些书,梁寄声顺手拿起最上边那本《候鸟飞向它的天》,科普性绘本,介绍候各种候鸟迁徙。书很老旧,来来回回不知道翻过多少遍,有些页还掉了。

    从梁寄声和丁羽进来,宋逢青就悄悄趴在屋里玻璃上看,爸爸和新妈妈貌合神离,互相看不上。梁寄声进了自己房间,宋逢青站在门口和转过身来的梁寄声眼神对上。

    孩子见关系很容易建立,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宋逢青看梁寄声拿着自己最喜欢的绘本,走上前和他聊起来:”你也喜欢候鸟吗?”

    梁寄声沉默一下,穿着褪色卡通外套的小破孩充满希冀望着他,还是顺着宋逢青接着说:“简单看过一些。”宋逢青很开心,走过来和他一起翻看绘本,还有其他图册。梁寄声觉得很震撼,原来每年燕子所去的南方不是自己以为的江南水乡,而是更远的地方,它们的征程是世界。

    图册记录着一只只鲜活的鸟,山川大海在它们身后。宋逢青很投入,他向往图册中的鸟,期待着磨砺、自由。

    十几年后的宋逢青却亲自走向笼子,从候鸟变成留鸟。人生就是这样,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梁寄声得走,他要迁徙去更广阔的世界。

    “梁寄声,你对我没有责任。甚至把我们连接起来的爸妈都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没领证,给我当哥上瘾了?当年的事你没有错,是我冲动,你只是个受害人。”宋逢青风轻云淡,梁寄声越听拳头越紧。

    “你怨我对不对?我只是想补偿,宋逢青,不要拒我千里之外。”梁寄声在请求。

    “钱,我是俗人,很好打发。”宋逢青回答干脆且绝情。

    “好。”梁寄声立刻答应,他还怕宋逢青不要他的钱,“这栋房子给你,我不会来,我改天给你送卡。”梁寄声不想宋逢青跟别人挤在一起住,至于卡是为了顺理成章再见宋逢青。机会要一个一个创造,关系要一点一点修复。

    生活总是山回路转,这一刻宋逢青不知道只回还是转。其实宋逢青废了很大功夫找工作,蔚城工厂并不多,进去工作都是抢手活。宋逢青把招工的单子收集起来,一个个打过去电话。

    对方总会问上一句:“这么年轻怎么就想进厂?”是不是该撒个谎?到时候看信息一眼就能看到坐过牢,没必要瞒着。“坐过几年牢。”宋逢青如实回答。

    对面沉默一瞬,问:“咋进去的?”“杀人。”电话立刻被挂断,作为不稳定因素,谁敢雇佣一个前杀人犯。周边一些小商店宋逢青也尝试过,因为种种原因都失败了。最后还是赵陨收留了他。

    宋逢青感觉疲惫,没再说话,随意走进一间卧室,洗洗睡了。梁寄声听着宋逢青渐渐没了响动,放下心来,起身出门,回去工作。

    梁寄声是总公司外派过来蔚城谈业务的,总部人听到梁寄声一个前途无量的新星主动申请外任,还以为他疯了。梁寄声工作量并不小,都堆在一起等他,梁寄声为了方便一直住在酒店。宋逢青那套房子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从宋逢青坐牢以后,梁寄声也没有家了。

    第二天上午宋逢青回去上班,昨天和赵陨打过招呼,两人今天直接在汽修厂碰面。上午基本没来活,宋逢青帮忙洗车。“老宋,有你快递!”宋逢青举着水枪洗车,赵陨拿着快递进来,“你什么时候学会的网购?不对,这是同城寄过来的,姚怀舟,你认识吗?”

    宋逢青忙完手中的活,拿起赵陨放在桌子上的快递,分量不重,掂在手里很轻。姚怀舟?从来没听说过。

    拆开看,是一块红色围巾和棒棒糖。宋逢青拿起那块红色围巾,一张白色纸片夹在里边,上边有凸出,是盲文。宋逢青用指腹轻轻抚摸,读出来是“谢谢。”棒棒糖上画着个笑脸,像无声嘲讽。

    噩梦回笼。叩叩叩,指关节敲打玻璃发出脆响,宋逢青知道是妈妈在叫他,欢欢喜喜跑过来。潭月端着切成片的西瓜,温和笑着等他。宋逢青手语掌握熟练,跟人交流完全没问题。

    回家时总要经过一家服装店,玻璃橱窗中的嫁人模特戴着一条红色围巾,没有多余印花,很漂亮。宋逢青总是想象妈妈戴上这条围巾的样子,把这条围巾送给妈妈,成了宋逢青的小目标。

    街坊邻居都很热心,总是让宋逢青进来收拾一些废纸卖到废品站,结的钱也总是留给宋逢青。巷子里有位退休老师,总是会送一些书给宋逢青,成套关于鸟的绘本。老人家喜欢研究鸟,家里挂满鸟笼,叽叽喳喳,老人总是盯着笼子出神。

    从春天到夏天,五毛一块一点点攒,终于在秋天把那条围巾带回家。果然,潭月戴着很美。记忆里潭月总是穿着褪色的浅色衣服,这抹红色像是黑灰生活唯一的亮色,就像宋逢青的出生时上天送给潭月最好的礼物。

    那是个很平常的下午,宋逢青在院子里看书,有个人进来。潭月出来接人,两人好像认识,这人也不会说话,给了宋逢青个棒棒糖,包装纸上有一个大大笑脸,很新奇,宋逢青以前没见过。妈妈让自己在院子里,说是有话要谈,不要进去打扰。

    宋逢青咬着糖继续看书,屋子里传出叩玻璃的声音,只响了一下便戛然而止,平时潭月叫他总是三声,屋里好像有重物倒地。

    宋逢青冲了进去,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掩住他的口鼻,刺鼻的气味传来,宋逢青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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