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躺在地上，压倒了大片野草。他的头压在胳膊上，看不清长相。此外男子身上还有多处伤口，草地上淌着一滩新鲜的血迹，想来他应该没在此处待多久。

    男子身上裸露出来的皮肤有几处破损的地方还在渗着血丝，像是被树枝草木划破的。腿上和背上的伤看起来比较重，特别是背后有一道极深的伤口，看着像是被利器划伤的，未及时清理的伤口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血肉翻了出来，看着有些可怖。

    黎然有些心惊，这人伤的也太重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他小心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到男子身边，蹲下身伸手在他的脖子上探了探，脉搏跳动规律，只是有些虚弱。

    黎然估量了一下男子的体型，觉得自己一个人不太可能把他带回石屋。他抬头看了眼天气，决定趁着雨水还没落下，回石屋把推车推过来。

    先把人扶到树底下吧，这一身伤，等下淋了雨怕是要发热，山里可找不到朗中给他医治。黎然看着男子的神色，心想道。

    他推了推男子，见男子没反应，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尝试将人扶起来。

    男子的重量一下子全压在黎然身上，黎然一个踉跄，差点被带着摔到地上。他费劲地把人扶靠在树干上，揉了揉不小心被拽到的手臂，忍不住嘀咕，“也不知道这人吃什么长大的，沉死了。”

    黎然收拾好东西，将斗笠扣在男子头上，脚步匆匆地往石屋的方向去。

    天上的黑云越来越低，远处逐渐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黎然回到林子里时，已经是满头大汗，因为走得急，一张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他把车停在树底下，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休整片刻，待气息平缓后，黎然绕到男子身后，拽着对方的衣领，把人往车上拉。

    拖拽的过程中，车子有些晃动，咔的一声，男子的双腿在车轮上嗑了一下。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再次渗出了血迹。

    男子躺在车上，不适地皱了皱眉，但依旧双目紧闭，没有苏醒的迹象。

    “嘿。”

    黎然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握紧车柄，身体微微下弯，努力保持车辆的平衡。为了不碰撞到车上的人，黎然小心避开路上的树枝杂草，推着车慢慢地在路上行走。

    大颗大颗的雨水落下，砸在草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鸟儿盘旋着栖息在树林中，大地渐渐被染成了黑色，空气中散发出泥土独特的清香。

    黎然的衣裳被打湿了大半，幸好趁着大雨落下前赶回了石屋。

    黎然揉揉酸疼的双手，看着板车上的人，有些发愁，沉思良久，他眼睛一闭，伸手扒了对方身上破烂的衣裳。

    “我没有占你便宜啊，虽说男子哥儿有别，但我也是为了救你，谁让你自己不能动……”

    黎然一张脸涨得通红，一边扒一边自言自语。

    等处理完对方身上的伤口，一桶清澈的水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他将男子扶到床榻上，重新打了一盆干净的水，仔细清理没有擦拭干净的地方，男子原本的面貌慢慢展现在黎然面前。

    在林子里时，男子脸上混着血污，黎然只觉得对方长相还算周正。

    没想到清洗完会是这么一张俊俏的脸，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眉眼修长舒朗，鼻高唇薄，带着一点书生气。

    黎然向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没忍住盯着人多看了几眼。

    “咕。”

    美色误人，黎然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感叹，可惜美色不能填饱肚子。

    黎然从后院拎了一只兔子，麻利地剥皮，找来一根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开始烤。趁这间隙舀了些杂粮米饭放在锅里，打算熬点粥。

    大火将兔子烤地焦香酥脆，米白色的粥也开始咕咕冒泡，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黎然咽了咽口水，忍痛撕下两只兔腿，放在一旁的碗里。

    剩下的兔肉被撕成小块，黎然就着馒头和粥美滋滋地吃起来。

    .......

    屋内，床榻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发出几声低吟。

    秦昇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感觉到身体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是许久未感受过的暖意。

    他侧头仔细打量周遭环境。

    屋子里有些昏暗，看不清布局，只模糊知道是一间简陋的屋子，一张床榻，几张座椅。

    一丝细微的光亮从窗子透过，照在被褥上，窗外下着大雨，雨水打在头顶的瓦上，发出脆响。

    风卷起一阵水雾，落到窗台上，又飘到床榻前。

    秦昇嗅着雨水的气息，喉咙有些发痒，长时间缺水导致他嘴唇开裂渗出血丝，吞咽的动作引起一阵刺痛。

    他双手撑着床沿，准备够桌上的茶水，却因脱力狼狈地摔到地上，茶杯撞到地上，碎成了几瓣，瓷片溅得到处都是。

    “嘎吱。”

    秦昇绷紧身体，手下意思摸向腰间，动作不过片刻之间，似是想到什么，又放下了手，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门由外打开，一位身穿青衣的少年急匆匆朝他走来。

    ……

    黎然吃过午食，本打算进屋看看秦昇醒没醒，就听到屋里传来哐当的声响。

    他快步打开门，就看到男子摔在地上，衣摆被茶水打湿了一大片。

    “哎呀！”

    黎然两步并做一步，冲上前将人扶起来。

    “醒了怎么不出声？可是要喝水？”黎然重新拿了个茶杯，倒了水递到秦昇面前。

    秦昇靠在床榻上，脸色有些发白，他敛下眼中的情绪，只是捂着撞到的伤口，不语。

    此时屋中大门敞开，秦昇看清了少年的模样。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哥儿，耳垂上有抹鲜艳的红，看着年纪不大，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偷偷地在打量他。

    墙上挂了几柄弓箭，想来家中是猎户出身。

    秦昇看了黎然一眼，他抬手接过杯子，一时没拿稳，茶水差点撒在被子上。

    “哎！”

    黎然眼疾手快地接住茶杯，松了口气，家里就这一床被褥，可不能糟蹋了。他端着水直接杵到秦昇嘴边，用眼神示意对方。

    秦昇就着黎然的手喝完一杯水，才觉得冒烟的嗓子舒服了些。

    “多谢！是你救了我？”许是太久没讲话，秦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打猎的时候，看到你一个人昏倒在林子里。这荒山野岭的，瞧着你也不像猎户，怎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林子里？”

    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山里可不比外边，普通人都不往山里来。你也是运气好，遇到了我，不然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狼叼了去，丢了性命。”

    原来如此。

    “咳咳，家乡遭了难，一路往南，没想到误入山中。前几日又在林子里遇到野兽，慌乱中迷失了方向。救命之恩，秦某感激不尽，日后一定竭尽所能报答恩人。”秦昇微微弯腰，向黎然作揖行礼。

    黎然了然，原来是逃难来的，之前听说东边发了大水，淹了好多地方。洛水与永安相邻，隔了几座山，走官道要一个多月，从山上翻过去能节省一半的时间。深山里危机四伏，秦昇能撑到现在也真是命大。

    “可是与家人走失了？若是在林中走失的，我可以帮你找找，但是这林中甚是危险......”黎然话没说完，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山林中本就多有野兽出没，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误入山林，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秦昇不动声色地扫了黎然一眼，见对方一脸真诚，沉下声，“多谢恩人挂心，在下独自一人逃难至此，家中早已无亲人。”

    “啊。”黎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转移了话题，“你叫秦昇是吧？我叫黎然，你喊我名字吧。”

    “你……”

    “咕……”

    黎然的话被打断。

    长时间未进食，秦昇的肚子发出了抗议，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秦昇尴尬地捂着肚子，脸色微红，有些窘迫。

    “是我疏忽了，忘记你还没吃东西。我熬了点粥，先给你垫垫肚子。”黎然起身从厨房端了两个碗进来，一碗粥，另一个是之前放兔腿的碗。

    粥煮好的时候，黎然就盛了一些出来晾，想着人醒了就能吃上。他摸了下碗身，温度刚好。

    “呐，我刚烤的兔子，可香了，还给你留了两个兔腿。”黎然说起自己烤的兔子，一脸骄傲。

    黎然将兔肉撕碎拌进粥里，作势要喂秦昇。

    秦昇往后躲了躲，想接过碗，“我自己来就行了。”

    黎然躲过秦昇的手，“你茶杯都端不住，等下再把粥撒了，我这儿可没有别的衣裳给你换洗。”

    秦昇身上穿的是他爹以前在山里落脚时留在这儿的，衣裳放久了有些陈旧，目前也只能将就着。

    不等秦昇反应，黎然舀起粥就送到了秦昇嘴边，态度不容拒绝。

    秦昇垂下眼，沉默地吃完了粥。

    黎然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秦昇脸上，秦昇的睫毛很长，昏暗的光打下来，在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他能感受到黎然炙热的目光，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其他，但是不重要。

    “我本打算在山上多待几日的，但你的伤不能耽误。但山下就是我们村，我带你回家势必会被村里人看见......”

    “黎公子能在林中救下我，秦某已经感激不尽了。还望黎公子能让秦某在这屋中暂住几日，等过几日身上的伤......咳咳咳。”秦昇牵动身上的伤口，捂着胸口，咳得有些厉害，他朝黎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没事吧。”秦昇突然咳起来，把黎然吓了一跳，他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

    秦昇就着黎然的手喝了点水，他摇了摇头，无力地靠在床榻上。

    看着秦昇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黎然有些心疼，长着这么俊的一张脸，死了怪可惜的。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的伤很严重，我明日就带你下山治伤。”

    “这恐怕会连累公子。”

    “我也不是白救你，家中催着我成亲，我看你也没地方去，干脆就在我家好。”黎然话一出口，屋里安静了一瞬。他抿着唇，偷偷瞟了秦昇一眼，紧张地心口直跳。

    秦昇眉心一动，暂时没回答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