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酒已经给见底了。
景禾费力地撑着脑袋,举起酒瓶,将最后的一点酒倒入杯中。原本的球形冰块已经融化不少,喝进嘴里的酒液少了冰块调和口感,烧灼感更为明显,引得她皱紧了眉头。
“让老板加点冰,再来一瓶?”景禾的语气拖沓,带着醉意,本来精致的长发翘起了几缕,还有几根碎发黏在湿润的唇角。
“都该天亮了。”透过酒吧朝阳的窗户,希罗可以看到东方的天色隐隐泛白。他夺过了景禾手里的酒杯,将最后的酒一饮而尽,“我送你回家休息会吧?”
“再过会……”景禾失落地趴在桌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整个人软绵绵的,动作和思绪的反应都变慢了,皮肤发烫、很热,尤其是脸,应该红透了。
她知道自己的确醉了,但远没到断片的程度,理智仍旧掌控着大脑。
那些想靠酒精忘记的事情,在脑海里不断盘旋。
庆功宴内假冒的“金田”,家里突然出现的另一个自己。这些事情,到底和降谷零有什么联系?
还有……景光呢?他在哪?安全吗?
随着她的胡思乱想,反而叠加了更多的疑问。
晕眩感袭来,景禾闭上了眼眸。本来只是想压一下不适,却在恍惚中睡着了。
“姐姐?”希罗察觉到景禾均匀的呼吸,试探地叫了她。见没有得到回应,他轻叹一声,走到她身旁,动作轻柔地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此刻的酒吧只剩他们这一桌客人了,老板正一个人打着台球,自得其乐。
酒吧的打烊时间其实早就过了,他是念在今晚的客人特殊,特意为他们延长了营业时间。
希罗小心地提起放在桌旁的两个头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熟练地走到吧台内,放在了吧台下方的储物柜里,然后将摩托车钥匙也留在了这儿。
银发老人收起球杆,坐到吧台外侧的椅子转圈,与他打趣道:“这位美丽的小姐是谁?你能放心地将人带到这儿来,关系不一般啊?”
“我要带姐姐回家休息了,摩托车晚点来开走。”希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略带歉意地说,“给您添麻烦了,寺井大叔。”
“都发展到回家这一步了?”虽被叫做寺井大叔,但他一点都没长辈的架子,一听到八卦,头顶的地中海都感觉亮了几分,“臭小子,真有你的!”
“不……”希罗很难解释景禾和他之间的交易,抿了抿唇,宁愿选择被大叔误解,“您要这么认为,也行……”
“年轻人。”寺井啧啧称道,待希罗准备去酒桌旁抱起景禾回家时,他又叫住了对方,压低声音说,“关于刚才聊得易容,我有一些事情没和你透露过。”
希罗知道,寺井大叔接下去要讲的事情,定对调查组织有帮助。他下意识瞥了景禾的方向一眼,对方睡得正沉,才放心道:“您讲。”
“我家老爷除了教过我易容,还收过两位女徒弟。大概在二十年前,有两位女演员一前一后来拜师请教。一位是已经退出娱乐圈的影后,藤峰有希子。另一位是外国人,叫莎朗……”寺井大叔挠着自己的地中海,皱眉苦想,“莎朗……哎,这名字就在嘴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莎朗·温亚德。”希罗的表情变得严肃,念出这个名字。
“对!就是这个名字!”寺井大叔一拍脑袋,“我家老爷曾经还和我说过一件事,他说,这个女人很可怜,是困在家族里的‘黑寡妇’。”
“困在家族里的……黑寡妇?”希罗重复了一遍,似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是的,这是他的原话。”寺井谈及黑羽盗一,语气里满含怅惘,“老爷如果没有被组织暗杀,一定能帮助到你们更多。我老了,只能帮些小忙。”
“别这么说,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希罗拍了拍寺井大叔的肩膀,安慰道,“你说这些,我都会去调查的。”
半年前的天台,如果没有寺井黄之助偶然的介入,诸伏景光必死无疑。
与寺井沟通完,希罗走回景禾身边。他温柔地将人抱起来,再用一根手指勾起她的包,往酒吧门口走去。
下楼的时候,希罗放缓脚步,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姐姐的头发顺着他敞开的领口滑进去,蹭出细微的痒意。他侧头垂眸,注视着怀里的人,停留在她的唇瓣。
姐姐清醒时的调侃,他还记得。
——“连接吻都不愿意的小屁孩,说起情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他苦笑了一声,声音落寞:“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姐姐……”
他比谁都想亲吻她,用唇表达爱意。
在无人知晓的楼道里,希罗没忍住地低下头,唇瓣贴着景禾的双唇。
隔着假面,他需要好一会儿才能感受到温热。
担心惊醒怀里的姐姐,希罗不敢放肆太久,浅尝辄止。
他用后背推开了酒吧一楼的门,不远处的出租车候车点停着几辆等客的空车。
排在第一位的出租车司机主动接过希罗手里的女士包,帮他打开后排的车门,待他弯下腰坐进车厢内,再将包放在他的身侧。
尽管希罗全程足够小心,怀里的人还是呜咽一声,醒了过来。
景禾睁开眼时,希罗正好在对出租车司机说她家的位置。她朝窗外张望,天色已经是蒙蒙亮,想来是在酒吧内睡了一段时间。她整个人都被希罗圈在怀里,有点不自在。
“我自己坐。”景禾小声说了一句,离开他的怀抱,与他并肩靠坐在出租车后排。醉酒的钝痛开始从颈椎一路蔓延到她的太阳穴,像是无数细针不停地扎刺。
她打开后排的车窗,抬手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好受一些。
风因车速灌进车厢,景禾的长发被风吹乱,绞在一起。希罗往她那侧靠,将人重新搂进怀里,伸出手拨动车窗的按钮,将窗关小。
“喝醉后吹风,头会更疼。”他没有放开景禾,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头,拇指在她的太阳穴处打圈,力道正好。
希罗一直在看司机行驶的路程,在司机等红绿灯时,他说:“师傅,前面转弯有一家24小时药店,你在路口停下等我会,我去买醒酒药。”
“好的。”
司机在药房前停下,希罗松开景禾下了车。
等他买药的间隙,司机感慨道:“小姐,你的男朋友真贴心啊。”
景禾忍着宿醉的头疼,否认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那就是追求者咯?”哪知道司机还聊上了,“他把外套都给你传了,自己穿个短袖,多好一小伙。”
“……”景禾看了眼自己肩上的外套,不再搭话。
希罗很快从药房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拆药盒,将口服液的吸管插上,同步拉开后座,将解酒口服液递到景禾嘴边:“姐姐,喝了会好受点。”
“谢谢。”醒酒口服液的酸涩在舌尖漫开,久久不散。
希罗接过药瓶收回口袋里,继续帮她揉着太阳穴:“忍一忍,估计10分钟就到家了。”
景禾享受希罗的服务,配合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等看到车拐到家门口的路上,她才开口:“我不想回家。”
耗了一晚上,姐姐真的就把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酒搭子,心事只字未提。现在,她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希罗的嘴角弯起,手中力道不减:“为什么?”
“……”不知从何讲起,也不知什么能讲,什么又不能讲。景禾没有找借口,重复了一遍,“我真的不想回家。”
得不到她的坦白,希罗也能理解,毕竟姐姐心思细腻,会有自己考量。
“那姐姐希望我怎么做呢?”他看似将主导权交给景禾,实则每一步都能不着痕迹地把结果导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
“陪我上楼休息会吧。”景禾顿了一会,补充道,“我会给你足够的钱,不会让你为我浪费时间。”
“?”司机的车速慢了下来,偷偷通过后视镜打量后排的乘客。
希罗无视司机明显的目光,心满意足地答应:“好,谢谢姐姐。”
景禾付了车费,两人一起下车,走进大厦的路上,希罗一直扶着她的腰,防止她摔倒。
管家室的保安大叔正在偷偷打盹,听见大厅的动静,立刻惊醒起身。他见景禾和一个不算脸熟的男人亲密地走在一起,很识趣地没有出声。
但意外的是,景禾特意停在了管家室前,向他鞠躬:“大叔,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
保安大叔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奥!没事没事,这是我的工作。”
景禾笑了,自嘲道:“我半夜来回了好几次,挺烦吧?”
“啊?”保安大叔明显愣住了,茫然眨眼,随后大笑解围,“没有的事,您昨晚来回那两趟,都是9,10点钟,这是最忙的时候,我哪敢睡啊!”
听到保安的回答,景禾本来紧绷的神经稍微得到放松。
看来,那个假冒她的人,之后再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