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禾与希罗找了一张小桌,面对面坐下后,老板便拿了菜单过来招待:“两位想喝点什么?”
这间酒吧主推的基本都是鸡尾酒,但景禾的目的是买醉,短暂地忘掉那些心底的恐惧与不解,鸡尾酒的度数显然欠缺了点。
“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单一麦芽的、加冰。谢谢。”她要了一瓶烈酒,再把菜单推给希罗,“你看看呢,想要喝点什么?”
希罗没有翻开菜单,而是顺手递给了老板:“多准备一个酒杯就行。”
“好的,请稍等。”
老板接过菜单离开,再走来时,餐盘除了景禾点的威士忌与酒杯,还多了一个花瓶。他先将两个酒杯放下,倒了酒后分别递给景禾与希罗,然后将花瓶摆在桌面中间。
景禾看他的托盘中并没有鲜花,以为他会回到吧台去取。
然而,老板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对她神秘一笑,伸手对着瓶口打了个响指——眨眼间,两支开得正艳的红玫瑰就毫无征兆地插在了花瓶内,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景禾被吓了一跳,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盯着玫瑰不说话。这个魔术天衣无缝,甚至没有用布或者其他方式去转移视线,红玫瑰就像是魔法般凭空出现的。
老板很满意景禾的表现,趁她不注意,给了希罗一个鼓励的眼神。
接着,他微微鞠躬:“两位请慢用。”
“等等!”景禾在老板转身之际,急切地叫住对方,“您是魔术师?”
“是的,小姐。”老板有点意外,没想到比起魔术本身,景禾对他的身份更感兴趣。他又看了希罗一眼,对方没给他任何暗示,便重新站定在桌旁,与景禾交谈,“您对魔术感兴趣?”
“是!我想咨询您几个问题。”景禾点头,眼神里没有了方才看到魔术的惊讶,满是求知欲,“利用魔术的手段,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另一个人和你完全一样吗?”
听到她的问题,希罗和老板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不过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老板思索片刻后回答:“您是指什么情况下的完全一样呢?如果是在舞台的魔术表演,魔术师通常都会利用替身、镜子等,营造出比较类似的视觉效果。”
“不局限于舞台,而是在日常生活中。”景禾不想过多提及自己的遭遇,举了个例子,“就比如之前很有名的怪盗基德,他可以易容成警察、工作人员等身份,成功接近他想要盗窃的目标?他这种‘易容’的方式,也是属于魔术的一种,对吗?”
“是的。”提到神秘的怪盗,老板笑了,话语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仿佛想起了往事,“但易容是魔术中最难的技巧,就算是顶级的魔术大师,也没几个具备这种能力。”
景禾追问:“那据您所知,哪些魔术师有这样的能力呢?”
老板摇头,遗憾道:“我已经太久不关注魔术的世界了,只是会一些哄客人开心的小手段罢了。”
“了解,谢谢您的解答。”景禾知道在老板这里,最多就能得到这些信息,其余的估计要自己想办法查。她给了老板一些小费,盯着桌上的玫瑰若有所思。
希罗是个合格的听众,在景禾与老板沟通期间,他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出过。当然,在两人的话语里,他也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易容。
这是个与姐姐的生活毫不相关的词汇,但加上“枡山汽车”,那希罗就能将一切都串联起来。
在三月底的时候,姐姐的社交平台发过有关枡山汽车的庆贺海报,说明枡山汽车是姐姐工作接触到的客户。
枡山汽车与组织颇有渊源,该公司董事长枡山宪三,便是组织核心成员——皮斯克。他靠组织起家,又利用如今的身份反哺组织。目前公安明确掌握的证据,发现他常年贿赂议员,以此为组织的非法交易开通了绿色通道。
希罗暗中也一直在盯着皮斯克的行动。
今天是枡山汽车的庆功宴,作为广告供应商的姐姐应该也会受邀参加。希罗推测,姐姐应该是在宴会中遇到了那个女人,组织中擅长利用易容搜集情报的知名演员莎朗·温亚德,代号“贝尔摩得”。
姐姐不是警察,但她很聪明,观察能力也比普通人更敏锐。她会问这么多关于“易容”的话题,一定是贝尔摩得在姐姐的面前露出马脚,引起了姐姐的怀疑。
希罗握着酒杯,食指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一点一点地拼接出宴会极有可能发生的真相……
公安卧底苏格兰的死亡,组织始终存疑。尤其对于那晚出现在天台的两个成员波本和黑麦,都是进行了严密的监控。生怕内部还留有其他的老鼠没有逮住,给组织未来埋下隐患。
那晚之后,他虽得到了这家酒吧老板——寺井黄之助的帮助,改头换面成为寺井希罗,却再也没找到机会与波本交换情报。
按照朗姆多疑的性格,应该是会派贝尔摩得暗中跟踪试探。
贝尔摩得的易容能力肉眼几乎难以辨别,她能让姐姐察觉到异样,说明伪装成了姐姐身边的人。
姐姐的身份很干净,能被组织盯上,只能有一个原因:这场庆功宴上,姐姐和波本说了话,从而引起了贝尔摩得的怀疑。
希罗足够了解姐姐和波本,一个人会察言观色,另一个人在执行任务期间从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人。
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无意碰见了,沟通过几句无关紧要的内容。贝尔摩得为了完成朗姆的任务,从姐姐入手搜查情报。
而姐姐从未经历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陷入了对未知的恐惧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在男公关店门口的姐姐,会那么脆弱。
其实,希罗是有自信的。姐姐会找波本交谈,无非是想问与“景光”有关的消息。
说到底,是他害了姐姐。
希罗右手撑着下巴,整个人向前倾,玫瑰花瓣扫过脸颊,他看了眼玫瑰,又抬眸注视景禾。
她从老板离开后,没有开口说过话,而是在手机的浏览器上搜寻着。她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暖黄灯光映得她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希罗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问道:“在查什么?”
“全球知名的魔术大师。”老板的回答给了景禾思路,“既然‘易容’是极难学会的技巧,那么有这能力的人,在魔术圈多少有些声望。”
“查不到的,姐姐。”希罗举起酒杯,杯口轻轻碰了下景禾未动的酒杯,自己抿了一口,“就像优秀的厨师不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菜谱,顶级魔术师的能力也是商业机密。”
“……”希罗没有说错,景禾点开多条所谓知名魔术大师的百科词条,都是些杰出成绩的夸赞、最为惊艳众人的魔术表演,并不会过多详谈擅长的魔术类型。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突破口,却陷入了死胡同。景禾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了杯中的威士忌,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刺激她的感官。她无奈地笑了下,往自己空了的杯中继续倒酒。
本来就是找人陪她买醉的,景禾干脆什么都不去想,借酒来短暂地麻痹自己。或许一觉睡醒,发现这一天的离奇经历,都只是大梦一场。
景禾连续喝了三杯,注意到希罗的酒杯都没少太多的液体,她伸手拿起他的酒杯,杯口递到他嘴边,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道:“说好了陪我喝酒的,希罗君。”
姐姐一定是醉了,不然她的语调里,怎么会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希罗的喉咙像是被哽住了,吞咽了好几下口水,他没有伸手去接这个酒杯,而是就这景禾弯起的手腕,将杯中所有的液体喝干净。
酒杯空了,景禾便满意地笑了,再次往两人的酒杯里倒酒:“希望你的酒量比我好,否则今晚,我们两个要睡在这儿了。”
“不会的,我会安全送你回家。”希罗出声安抚,再次接过姐姐递来的酒杯,“如果别人见到姐姐睡着的样子,我会吃醋的。”
景禾被他的发言逗得笑出声,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喝光了杯中的酒后,手撑着桌子故意往他那侧靠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桌面的红玫瑰被景禾压弯枝干,花瓣上未干的水珠在她的衣服上留下几滴痕迹。
他们的座位靠近角落,没人会注意到两人近乎暧昧的动作。
景禾双眸中含着几分迷离的醉意,她抚上他的脸,指腹描摹着他的唇瓣,轻声呢喃:“连接吻都不愿意的小屁孩,说起情话倒是一套接着一套。”
隔着一层面具,希罗也能感受到姐姐指腹的温度,他面上保持着沉稳,掩下眼里的失落,反驳道:“我不是小屁孩,是成年人。”
“刚成年而已,没差。”景禾的手指从希罗的唇上离开,用力点了下他的额头,重新坐回座位,动作娴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晃酒杯,带着调侃的意味说,“男公关店教的情话,是追不到女生的。”
希罗知道姐姐误会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被她解读成是男公关店学来的技巧。可他百口莫辩,只好循着话题问她:“那应该怎样追女生?”
“我不知道,我没有很丰富的恋爱经验。”景禾抿了一口酒,陷入了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声音里带着思索与猜疑,“但我觉得,在这个世界要遇到一个想去爱的人,本来就很难吧。”
“……”希罗凝视着景禾,目光仿若穿越了悠悠岁月,饱含着无法言喻的感情。这次,换他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低沉道,“遇到想爱的人不难,难的是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