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翼宸看着冉遗:“既然你已认罪,那就伏法,跟我回缉妖司吧。”
冉遗“嗯。”
这时一艘小舟靠岸,船上的人正是齐小姐。卓翼宸与文潇对视一眼,齐小姐被他们带走后一直藏在藏卷馆里。她是怎么跑出缉妖司的?又怎么会找到这里的?
齐小姐从船上下来便抱住冉遗。冉遗眸色一顿,聚焦,将她凝在眼中,却不敢再多看她,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她会怎么想他?她那么好,那么干净,一定不会接受这样污浊的他,那她会怕自己吗?怕也好,忘掉也好,只要她自由快乐就好……
齐小姐感受到他颤抖的身体,握紧了冉遗的手道:“我都知道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是生是死,是福是祸。”
冉遗瞳孔一震,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我…杀了这么多人,你真的还要我吗?”
她的泪滑落,勾起一抹朝阳般的微笑,“傻子,我从不在乎你的身份,不是吗?你想的,我知。”
是啊,吾知汝心,永不断裂。
“好。我们一起回大荒,我曾经答应过你,我带你去看天之树,海之滨。”
只要她不弃,那他就要为了她去对抗所有阻碍他们的人。
赵远舟问:“你费尽心机逃了出来,为何还要想回去?”
何况大荒正在崩坍,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冉遗道:“人们说,畜生一辈子都在寻找一个能吃饱安睡的屋檐,而只有人,会想着落叶归根。以前我陪着她看了很多书,写了很多字,却依然不明白什么是乡愁,既然是愁,为何那么多人还要追逐它,现在我懂了……”
冉遗想变得更像人,这样他与爱人之间的阻碍就会少一些,他就能离爱人更近一些。所以他固执地观察人,拙劣地模仿人……但他始终不理解人,人的情感对他而
言太过复杂,但在他们之间的感情很简单,只是像小兽终于寻到了家。
“我不想再独自一人,世间太大,我们很小,为何不容得?”
卓翼宸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冉遗,你问的时候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世间法理,不容更改,血债血偿。”说罢拔出了云光剑指向他。
冉遗护住身后的爱人,眸中柔情已散,显露出妖瞳。抬手挥出鱼骨刀,便便卓翼宸袭去。
卓翼宸迎上,手腕一转,云光剑剑花一挑,将冉遗手中的鱼骨刀震了出去,“你身上有伤,打不过我的。”
突然一阵拨浪鼓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卓翼宸转头一看,只见齐小姐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拨浪鼓,正笑着看着他,“真没用,我来陪你玩玩吧。”就让我看看她到底看上你哪了?
赵远舟一眼就认出了他:“离仑!”
拨浪鼓携着一股强大的妖力向卓翼宸袭来,赵远舟飞身上前用一把墨色的油纸伞挡住了攻击,妖力相撞,散出阵阵余波。
湖水炸起,天空仿佛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赵远舟将伞移开,只见齐小姐双目已呈金瞳,与赵远舟对视,卓翼宸猝不及防看到那双金瞳,感到两眼一阵刺痛。
离仑收起拨浪鼓,见到赵远舟后,嘴角一勾,笑道:“我还是喜欢面对面和你聊天。赵,远,舟~”
文潇搀扶起冉遗,只见神色怪异,眼眸暗淡无光,仿佛失了魂一般。
文潇看向离仑,厉声问道:“冉遗怎么了?”
赵远舟盯着离仑答道:“他被控制了,他这样弱的妖,很容易被妖力更强大的妖控制。”
卓翼宸这时看清了离仑的真面目,黑发随意用一根槐木簪挽起,长发披散,衣衫松散,露出一大片健硕的肌肉,笑容妖冶。
???他?和温澜一起长大?鬼火小子?暴露狂?
“他就是离仑?”卓翼宸死死盯着离仑,问赵远舟。
“是。这家伙最喜欢偷吃澜澜的灵药糕了。”赵远舟顺势说道。这时候拉拉仇恨也好教训一下离仑。
离仑没听到赵远舟的话,被卓翼宸看的身上一寒,随即讥笑道:“赵远舟,你结交的朋友真是越来越差……以前来往的好歹是白泽神女,现在竟然连这些低劣的东西也能对你呼来喝去?带坏我们家温澜。”
我?们?家?!!!!
一大坛醋打翻了…
卓翼宸越过赵远舟一剑刺向离仑,被离仑轻易挡住,一掌震了回去。
“咳!咳咳…”
“呵,别急着树敌啊,我可以帮你杀了赵远舟哦。”
“好啊。”卓翼宸一口答应,半跪着垂着的头看不清表情。
卓翼宸的识趣让离仑有些意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下一秒,卓翼宸立即出手,挥剑攻向离仑。
“人类真是一如既往地爱说谎。”离仑皱眉。
卓翼宸目光一凛:“赵远舟我自然会杀,但我要先解决你这个更邪恶的东西!”
离仑转动拨浪鼓,冉遗在他的控制下挡住了这一剑。离仑躲在冉遗身后,似又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讥笑道:“把我杀了,就没人知道白泽令的下落了。”
所有人闻言均是一愣,卓翼宸暂收起剑,问道:“你知道白泽令下落?”
离仑见到众人的表情,笑意更浓:“赵婉儿死的那一夜,我虽被封印,却是现场唯一清醒的人,自然看到了白泽令的去处。何况,你们刚刚也在梦里看到了,不是吗?”
离仑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离仑抬手指向文潇,目光却有所偏离。“但现在你身上只有一半的白泽令,所以发挥不出来。”
文潇惊了一瞬,原来是这样,原来白泽令竟然分成了两半,她体内只有一半,自然无法发挥出白泽神力。文潇急着追问道:“那另一半呢?”
离仑见文潇神情焦急,越发觉得好玩。什么白泽神女,也不过就是一个凡人,凡人如此脆弱,如此无知,看吧,凡人本就不配有权利插手大荒的事。
离仑笑容越加肆意:“想知道吗?可我不想说。”
“今日你不说也得说!”话音一落,卓翼宸就朝离仑攻去。
赵远舟也飞身而至,两人左右夹击,离仑无法发挥全力,有些应付不来。离仑抓准时机,摇动拨浪鼓。在鼓声的控制下,冉遗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从脖子处剥下一片鱼鳞,鱼麟朝离仑的方向飞出。
离仑挥舞拨浪鼓,击打鱼鳞,那鱼鳞在撞击鼓面的瞬间发出妖异的红光,沾满离仑妖气的鱼鳞从鼓面击飞,迅速朝着卓翼宸而去,射中卓翼宸心口。
“唔!”
卓翼宸瞬间表情恍惚,离仑对着卓翼宸的方向伸出手,只见从卓翼宸的身上飞出了一团光,光落入离仑手中,离仑的手指轻轻一捻,卓翼宸哥哥为他留下的“护身符”便化为齑粉。
“你逃避了这么久,今日就让你好好地沉沦一次吧。”
离仑大笑。卓翼宸,享受痛苦吧,在痛苦中感受仇恨,痛恨朱厌,与他水火不容!
卓翼宸感觉到眼前的浓雾迷茫,头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轻,向后倒进了湖中。湖水很浅,他站了起来,卓翼宸环顾四周,惊觉他站在了缉妖司后院的水池中。
不对,现在这里不是缉妖司……而是卓府!
他茫然转身,只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那个小身影正是小时候的他正在挥汗如雨地练剑。只一瞬间,卓翼宸的视线便回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身上。
卓翼宸记得那天是上巳节,烟花将夜空染出牡丹般的红艳,却照不到卓府。
一滴水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转头,在池子里,有一尾苍纹白首,鳞片闪着淡绿色光泽的小鱼。
“小云…”卓翼宸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你也想出去玩吗?”
小鱼只是缠绕着他的手指,安慰着他。
卓翼宸感受着鱼尾的轻盈,微笑着看着小鱼,”你喜欢花灯吗?我给你编一个吧。”
他就坐在水池旁,常年练剑的手此时灵巧地编者竹子,因为手上有茧,所以就算被竹子扎到也不觉得痛。他的小鱼就在池子边上陪着他。
这时画面一转,卓翼宸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回头见一个高挑身影自光中缓缓走来,卓翼宸微眯起眼睛,看清了走来的卓翼轩。他的笑很亲切,但好像许久不见,让卓翼宸心中竟有些泛酸,不自觉间泪已涌出。 卓翼宸立即抹去眼泪。
“小宸,你怎么还在练剑,也不和朋友出去玩儿。”兄长笑着摸着他的头。
卓翼宸对着哥哥笑了笑,笑容中却有些落寞:“我想要把剑术练好,以后能帮爹和哥哥。况且,我不是有小云陪着我吗?”
卓翼宸性子内向,不爱言语,小时因为父兄的职位常常与妖打交道,同年龄的孩子便总躲着他,还生过出些谣言编排他,他不想再听别人叫他“怪种”。
卓翼轩总能看穿他的心事,即便他一言不发,哥哥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卓翼轩看着卓翼宸的眼睛,温柔地笑了:“我记得你七岁时,哭着鼻子来找我诉苦,哭其他人都不愿意和你玩,因为你的父亲、哥哥都是抓妖怪的异类,成天和妖怪打交道,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妖怪……他们担心和你在一起久了,也会变成妖怪。”
果然,他的心思又被哥哥看透了。
卓翼宸有些脸红:“小时候胡说八道的事儿,哥你竟然还记得啊。”
卓翼轩道:“但这么多年,你确实也没交什么朋友,总是独自一人啊。”
卓翼宸稍长大后,就明白了父兄所做之事有多凶险,又有多重要,以凡人之躯,对抗恶妖,守护这人间平安,这该是值得敬佩的。所以他下定决心,不再去管流言,他要勤加练习,成为像哥哥那样的人。他习惯了独来独往,将所有心思都放在练剑上,但每到这样的节日,见到其他人结伴而行,欢声笑语,卓翼宸心中也不是没动摇过……
卓翼宸眼神落寞,忍不住问哥哥:“哥,我是让自己活成了一个异类吗?”
卓翼轩摇了摇头:“所谓异类,只是心胸狭窄之人,用来抱团抨击打压别人的说辞。他们借此彰显自己的正确,或者掩盖内心的自卑。我们肩负着常人所不解的责任,注定就要承担常人的排挤和偏见。追求卓越,拒绝乌合,远离平庸。你身上的与众不同,也正是你出类拔萃的原因。不要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做你自己。”
卓翼宸好奇道:“哥,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你会孤单吗?”
卓翼轩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很多看起来像是异类的人,你要自己去判断……眼睛会骗你,但心会告诉你答案。你一定会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那时你就不会孤单了。记得,孤翼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