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医院探望媛子,她住了两天院做完全身检查后确定无恙,我按着媛子给的房号推门进了她住的房间。
我穿过医院大堂,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痒。电梯间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匆匆人影,忽然瞥见凤拿着探病果篮从旋转门小跑进来。
“快快快!电梯要跑了!”
我拽着凤的衣袖就往电梯里冲,慌乱间竟然点成了关门键。
“诶?等下学姐……”
金属门缓缓吞噬了凤错愕的脸庞,只剩电梯镜面映出我同样错愕的倒影。
没办法,那我就先上去吧。
循着墙面上闪烁的绿色指示灯摸到102号房,指尖刚触到门把手就听见里面飘出黏糊糊的对话。
“痛痛要老公吹吹嘛~”
“宝贝乖,来亲一个,痛痛飞走咯~”
不是吧,你俩在医院都这么火热的吗?
鸡皮疙瘩顺着手腕往上爬,我啪——地一下把门拉开,撞见两张快要叠在一起的鸳鸯脸。
“护士,你查房能不能先敲门啊!”
男人转过身来,女人的脸也顺势露了出来,他俩的脸一个超长一个超短,两双不耐烦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不好意思走错了你们继续。”
我赶紧拉上门,重新确认了一遍房号。
“不对啊,这里不是A-102号房吗?”
我又啪地一下拉开门,两人快要粘到一起的嘴立马像触电一样分开。
“这里是B-102号!”超短脸女人扯着被单尖叫道。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看错了。”我又把门关上。
“现在的大妈眼神都不好吗?”“别管她了,气到我家宝宝就不好了……”
“你说谁大妈呢?”我再次啪一下把房门拉开。
“学姐!对面的电梯才是去A栋的。”凤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对不起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他赶紧将我拖走。
“气~到~我~家~宝~宝~”我翻了个白眼。
“是走那边。”凤指着左边双子楼的连接通道。
“你咋不早说!”
“我刚刚在大堂就想说的……”
凤一副无辜的表情,但被我发现了他在憋笑。
“要不……我先去给学姐买罐饮料?”
我来到A-102门前,反复确认后才敢敲门,直到房间内传来熟悉的声音。
“凤送你的果篮,放这咯。”我把凤的果篮放到茶几上,瞄了一眼标签:“哇噻,还是千疋屋的呢,高档货呀!上次客户签了八位数合同我才敢买这个当伴手礼呢。”我说着就要去拆蝴蝶结缎带。
“你喜欢的话,都拿去好了。”媛子笑道,她忽然伸长脖子往我身后探,“你的小学弟呢?”
“自动贩卖机那边。”
我话音未落,媛子裹着被子蛄蛹到床沿,“要我说啊,凤这种绝世好男人,可比某些封闭内心的关西狼强多啦~”
“喂喂,”我举起橘子作势要砸她,“上周谁在ig上晒和某封闭内心的关西狼的订婚戒指来着?”
“凤更适合你嘛~”媛子托着腮,意味深长地看向我。
“你咋样,感觉好点了吗?”我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
“我没事,真田君太夸张了,又是要求全身检查又是叮嘱侑士照顾的,其实我只是喝了两口海水而已。”
“诶,你是说,真田吗?我没听错吧?”
我有些意外,我和媛子从幼稚园时代就是好友,虽然知道他们有过婚约,但据我所知,两人似乎并没有擦出火花。
真田给人的感觉总是一本正经的,据说部员们都很怕他。媛子在意识到自己爱上忍足后,小心翼翼地询问过真田关于解除婚约的意见,我以为这一定会得到一顿说教,没想到一板一眼遵照条约做事的他却意外地对这种事表示理解。
甚至还没等媛子开口,他就同意了,且像是早已做好准备一样帮她想好了应付家族那边的对策。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有些严肃古板的人,也没有听说过他关于爱情的态度。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媛子这么上心的呢?
“我想起来,那天你溺水的时候,真田的眼睛都‘恶魔化’了。”
“是吗?”媛子一副惊讶的表情。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瞒着我……”
正要追问,推拉门哗啦一声响,忍足抱着检查报告进来了。
“白鸟,你来了啊。”忍足说道。
我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那什么,我香港的航班明早六点……”
“英华酱,水果不吃了?”媛子问道。
“吃,吃,我打包。”
我胡乱把葡萄和橘子薅了一把塞进手提包,逃跑时差点撞翻输液架。
我走到医院长廊,走廊尽头的凤这时才抱着三罐热饮姗姗来迟。
“凤,我们走吧,媛子要休息了。”
“诶,这就要走了吗?我看到房间灯还亮着,我至少要先去打个招呼……”
“哎呀,不用了啦,果篮我替你送了。”
“这怎么行呢?”
凤被我拽着衣袖往电梯拖,却猝不及防听见门缝里溢出的温柔的低语。
“对不起,没有好好保护你。”忍足紧紧抱着媛子。
“我这不是完好无损吗?你们都太过担心了。”媛子笑着说道。
我和凤在门口尴尬地四目相对。
“我就说,不要去嘛。”我小声说道。
“对不起……”凤头顶的应急指示灯把他通红的耳尖照得发亮。
刚结束戏剧社排练,忍足就告诉我迹部坚持把修学旅行定在北欧。我冲去网球场理论,在门口撞见了抱着球拍的忍足。
“白鸟,你还没放弃啊…?去北欧不是挺好的嘛!”忍足推了推眼镜,无奈地说道。
“明明是那家伙想看极光吧!”我正要往里冲,向日突然从树上倒挂下来。
“哟!就是你最近总是找迹部的茬,闹得沸沸扬扬的,你该不会暗恋他吧!哈哈哈!”
“谁会喜欢那个自恋狂啊!”我正要回怼,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媛子。
“诶,婚约者——!?”我惊呼出声。
“什么什么?谁的婚约者?”向日八卦地凑过来偷听,我躲开他跑到花坛后面,“你的意思是,对象还是那个立海网球部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
电话那头的媛子声音轻柔:“上周两家聚餐觉得挺合适,周六约了下午茶深入了解。英华酱,你能陪我吗?”
“喂喂,我们不是才初二的学生吗?联姻什么的太超纲了吧!?”我压低声音在电话那头吐槽,“不过...几点在哪见面?”
周六下午三点,我推开咖啡店玻璃门,靠窗的卡座已经坐着两个人。媛子穿着米色针织裙,珍珠发卡别在栗色卷发上;真田坐得笔直,深蓝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正在不断用手调整的茶杯位置。
“抱歉来迟啦!”我把包包甩到卡座上,“媛子你知道我在路上碰见谁了吗,我居然碰到忍足在书店看爱情小说……你敢想象他平时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居然在偷偷看冒粉色泡泡的小说吗?哈哈哈!”
媛子用手肘撞了撞我,我赶紧改口:“咳咳,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真田副部长吧?我是白鸟英华。”
“真田君,这位是我从幼稚园就形影不离的好友。”媛子介绍道。
“喔……幸会。”
真田起身鞠躬时带起一阵风,我下意识跟着弯腰。
“哇噻这家店的草莓芭菲超赞的喔!”又被媛子撞了下胳膊,我赶紧挖了勺草莓芭菲塞住嘴。
媛子的指尖在甜品单上游移:“真田君平时喜欢古典乐吗?听说立海的管弦乐部非常有名。”
“偶尔会听一些,不过我在练剑道的时候通常听的是和式音乐,比如《六段之调》《忠臣藏》之类的。”
我没有出声,偷偷瞥了媛子一眼,脑海中竟然浮现了她和真田婚后的大河剧场景。
真田身着藏青色棉质袴装,搭配白色麻质上衣,腰间系着一条深棕色的腰带,上面挂着一把短刀,头发束成发髻,插着一根木质发簪。
而媛子则穿着淡粉色的和服,上面绣着精致的樱花图案,领口和袖口镶着白色的滚边,腰间系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腰带,打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头发梳成传统的发髻,插着几支华丽的发簪。
“今年的新年,家里的米糕准备得够吗?”
“够的,我准备了好多呢。你看,我还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馅。”媛子微笑着,眼神中充满爱意。
“辛苦你了。对了,我今天去集市上,看到了一个很精美的屏风,等过几天有空,我去买回来,给家里添些新年的气氛。”真田满意地点点头。
“真的吗?那太好了。不过,也别太破费了,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媛子温柔地看着真田。
真田走上前,轻轻握住媛子的手:“这不是新年嘛,总想让家里更温馨些!”
两人在充满江户风的bgm里相视而笑,充满温馨……
死脑子快停下来啊喂!
真田似乎感受到了我奇怪的眼神,抿了一口茶,又说道:“除了剑道,另外每周二四六我会亲自指导后辈正手截击技巧。”
我叼着勺子偷瞄媛子的反应,她十分淡定,一脸认真地听着真田说的话。
我记得媛子曾经说过,像他们那样的家族,联姻是她的命运,只要对方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她都可以接受。
同龄人还在疯玩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觉悟。
“说起来!”上次真田君比赛上那招‘其疾如风’超帅的!要是能教教我们戏剧社的武打动作的话……”
“白鸟桑,”真田突然挺直脊背,“戏剧是虚构的表演,而网球才是真正的修行。”
空气瞬间凝固了。媛子忽然轻笑出声,“真田君知道吗?英华酱可是我们冰帝的风云人物,唯一能从迹部手里分得半壁江山的人。"
“迹部这家伙,真是太松懈了!”真田双手抱胸,说道。
真田不小心带翻了茶杯,茶渍迅速在雪白桌布上晕开,他条件反射地抽出随身携带的素振布要擦拭,眼前却出现了媛子递来的手帕。
“我的祖父收藏了不少幕末时期的古剑,真田君有兴趣的话,下次到我家做客时可以一起鉴赏鉴赏。”媛子说道。
我望着真田瞬间发亮的眼睛和媛子唇角的弧度,突然意识到这朵看似柔弱的白兰,或许比谁都懂得怎么驯服这位古板的皇帝。
“抓到啦!”向日突然窜出来,扑到我们桌前,“我就说白鸟在约会!”他抓起手机疯狂咔擦,“天呐居然是立海的真田!我要把消息卖给校刊!”
真田瞬间夺过手机:“未经允许拍摄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话音未落,慈郎和泷拖着应援横幅从窗外飘过:“白鸟加油!拿下立海皇帝!”
“你们搞错人了喂!!是媛子在相亲啊!!”我赶紧挡住脸叫道。
“你们冰帝的人真是太松懈了!”真田太阳穴暴起青筋,突然被媛子用叉子戳过来的草莓堵住话头。
他下意识咬住的动作让全场石化,包括举着DV机从花盆后探头的忍足。
“咔嚓!”我晃着偷拍的手机大笑:“这张'真田宝宝吃草莓'照片值多少食堂券?”
真田黑着脸想抢过我的手机,不料争夺时媛子的发带勾住了他的衣袖扣子。
“别动!”媛子凑到真田面前解开缠住的发带,发丝上白兰花的幽香让真田瞬间从耳朵红到锁骨。
“哦呼,真田副部长好纯情呐!”窗外的花丛冒出一颗海带头。
迹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我校的环保教主竟然在跟敌人密会?啊嗯?”
“花孔雀你看清楚,相亲的不是我啊——!”
我和真田急得同时拍桌,窗外的花丛此时又冒出另一颗头颅:“太劲爆了,我要录下来发到网球群里。”红头发的吹着泡泡糖的男生举着手机一顿乱拍。
“kya——”
这个画面后来成为了两校论坛爆贴《皇帝の相亲实录》的镇楼图。
“白鸟学姐,白鸟学姐?”
凤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画面瞬间又回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嗯,啥事?”
“你的饮料洒衣服上了。”
“啊,糟糕,我的真丝衬衫!!”回过神来,饮料竟然顺着手腕流进了袖子里。
我去洗手间的路上经过消防通道,那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南宫社长,关于时光机的事情……”
“时光机?”
透过门缝,我看到了真田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