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口传来一阵连续的急促敲门声。
沈清川和黎之相视一眼。
黎之拿着个汉堡，问沈清川：“你邀请朋友了？”
沈清川叼着根薯条摇摇头，嘴里含糊不清：“没有啊。”
“可能是江白，来拿东西。”沈清川说着就迅速起身，小跑着去开门。
他想起来答应了江白今天给他送摆件。
“江小——”沈清川喊着江白的名字，一把将门打开，可门外站着的，是个冷着脸的陌生人。
沈清川脸上的笑容僵住。
将薯条整根塞进嘴里，沈清川皱着眉，边嚼边问：“你是谁？！来干嘛？”
泷衍身姿笔挺，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紧紧盯着沈清川，冷冷吐出几个字：“警察，来抓人。”
沈清川琢磨着这张冷脸，有点熟悉。
“你是泷衍？”
泷衍冷漠地点点头：“嗯。”
沈清川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开口：“抓人啊？哦，那你进来抓吧。”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回客厅。
“等等，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泷衍掏出手机，打开录音。
沈清川回头，看着泷衍站在门外，打开了录音软件。
他心里纳闷，警察这么严谨的吗？做什么事都要留痕？
虽然有点无语，但沈清川还是配合地凑近泷衍的手机，拖着腔调懒散说着：“哦~~那~你~进~来~抓~吧~~”
录好音，泷衍利索地一把推开沈清川，径直朝客厅走去。
沈清川看着泷衍的箭步如飞，瞪大了眼，朝泷衍大喊：“喂！阿Sir！你进别人家前能不能先脱鞋啊！”
泷衍却像是没听见沈清川的崩溃，自顾自地踩进地毯，一屁股直接坐到沙发上，随后两条长手大剌剌地搭在沙发边沿上，翘着个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毯上的黎之。
黎之一口一口地吃着汉堡，眼睛没离开过电视，淡然得好像泷衍这个人不存在。
泷衍瞅了几眼桌上乱七八糟的薯条汉堡、炸鸡可乐、薯饼鸡排土豆泥，随后手指着黎之，皱着眉看向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沈清川。
“你们就吃这啊？！他来你家做客就光吃垃圾食品不吃饭啊？！”
沈清川：？
这泷衍看着年纪轻轻地，怎么一门子老一辈思想？
沈清川挺直腰板，坐得端正，一本正经地认真解释：“泷警官，你好。是这样的，首先，我很开心黎之来我家做客，并且十分欢迎黎之多多来我家做客；其次，这些也是黎之想吃的；最后，它们很香，很好吃，不是垃圾食品。”
“清川，别和他废话。”
漠视一切沉默良久的黎之终于出声，只不过眼睛还盯着电视看。
沈清川撇了撇嘴，小声嘟囔：“你不早说……”
听着黎之的话，泷衍勾起一边唇角，清了清嗓子，俯身凑近黎之，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哎~某人喜欢的绝版玩偶现在就在家里放着，晚了没人要我就转手卖给别人咯。”
沈清川听着泷衍的话，觉得有些搞笑。
拜托，黎之虽然喜欢玩偶，但他不是三岁小孩好吗，泷衍这什么毫无意义的哄人方式。
果然，黎之听了泷衍的话，嫌弃地挪了挪位置，语气里满是不屑：“哄小孩的话少拿来哄我。”
“有图有真相。”泷衍说着，快速拿出来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了张照片，得意地递到黎之眼前。
沈清川：好幼稚。
“我靠！是真的！”黎之看了眼那张照片，顿时眼睛都亮了不少。
沈清川看着黎之的反应，惊得张大了嘴。
怎么说呢，黎之看了那张照片，就好像狗看见了粑一样两眼放光。
黎之兴奋得“蹭”的一下站起身，放下汉堡，迫不及待地和沈清川说拜拜。
“清川，你点的外卖很好吃，我下次还来你家，今天有急事，我先回家了。”说着，黎之迈出长腿去了玄关处穿鞋。
沈清川看着黎之一连串干脆利索的动作，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定泷衍给黎之看的只是一张照片，不是喂的什么精神毒品吗？
他上次去黎之家，知道了黎之喜欢玩偶，但没想到竟然痴迷到了这种地步。
今天在他家闷闷不乐一整天，而罪魁祸首掏出个玩偶就把他哄好了。
黎之啊黎之，怎么这么没骨气，跟那些软绵绵的玩偶一样。
“哎——”
沈清川叹了口气。
泷衍也起身跟在黎之身后，他两手插裤兜，背对着黎之，边倒着走边看着沈清川，说：“沈清川，你还是少吃点垃圾食品吧，不然顾行山知道了又得嗷嗷哭了。”
说完，他转身，脸上扬起笑，背对着沈清川挥手：“多谢你今天照顾我家黎之了。”
沈清川听着泷衍的话，眉头紧皱。
顾行山嗷嗷哭？沈清川从来没见过，他只见过顾行山眼泪决堤般涌出，人还是一声不吭。
换好鞋，黎之在玄关处和沈清川说完拜拜后，泷衍拉着他就走了。
沈清川看着大敞着的门，好烦。
进来不换鞋就算了，走了也不知道把门带上。
黎之和泷衍走后，沈清川一人坐在沙发上，看着桌上残余的食物，没眼看又懒得收拾。
随后，他转移视线，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天空。
立了冬，天黑得早，此时的落地窗外，天际是将黑不黑的昏青沉蓝，像一大片淤青。
电视里还在放着动画片，这是他和顾行山都爱看的动画片，过去他们两个人，常常窝在沙发上一起看。
不对，是他爱看，顾行山爱听。
也不对，顾行山骗了他，顾行山其实不瞎，眼睛一直都能看得见，或许看动画片的时候，顾行山墨镜下的眼就在睁着。
动画片欢快的稚音在昏天的寂静中格外突出，沈清川听着听着，突然有些恍惚。
姜妍、乔妍，季楚、蒋秋，黎之、泷衍，他们认识彼此的时间，比他和顾行山认识的时间晚，竟然都在一起了。
他们的感情，为什么都这么顺利？
“Schni schna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i schnapp,schni schna schnappi schnappi……”
突然响起的微信铃声吓了沈清川一跳，从苦涩思绪中脱离出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秦琛打来的视频电话。
闲着也是闲着，与其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如听听秦琛又要放什么屁。
“哟呵，沈川川怎么这么快就接了？”
“那我挂了一会再接？”
“别别别——”秦琛斜睨了一眼旁边，顾行山已经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随后，他装作若无其事、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川川，你和顾行山最近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生硬，沈清川听得莫名其妙。
不太想回答秦琛无聊的问候，沈清川嘴快，随口吐出几个字：“顾行山是谁，不认识。”
“哇~~哦~~~”
秦琛笑得一脸贱兮兮，把摄像头稍稍移了移，下一秒，顾行山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看着屏幕里那张凌厉但熟悉的脸，沈清川吓了一大跳，眼疾手快地挂断了视频。
秦氏近来和顾氏交好，秦琛和顾行山经常一同出席两家的会议。
今天又开了会，会议才结束，秦琛和顾行山坐在秦氏的会客室里，等两边的助理整理好会议信息。
等得有点无聊，秦琛听说了沈清川搬家的消息，于是故意当着顾行山的面，给沈清川打了个视频电话。
记得上一次的会议，他看着顾行山不戴墨镜睁着两只眼睛来参会，简直惊得下巴掉地上。
全程会议，他都在紧盯着顾行山那双眼，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爹的！顾行山的眼睛竟然已经好了！那他装什么装！害得自己对他翻过这么多次的白眼！简直就是在诱骗他人丢失道德！
对于秦琛的故意，顾行山无动于衷，只是在沈清川视频挂断后接着敲键盘。
挂了秦琛的电话，沈清川的心又慌又乱，顾行山听见了吧？
自己说不认识他。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话说得也太伤人心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沈清川急得在客厅里转来转去。
给顾行山发个信息解释一下？
可是凭什么？顾行山都没有主动找过他。
可是，为什么要纠结谁有没有主动找谁？
这又不是评定一个人是否真的爱一个人的标准。
纠结来纠结去，沈清川最后选择动手把桌上的食物残余倒进了垃圾桶，又擦起遍桌子，还找了个大垃圾袋，把地毯收拾着折起来塞了进去。
忙活完这一切，沈清川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浑身舒畅，沈清川倒在柔软大床上，不再纠结要不要给顾行山解释点什么。
还是找点活干好，人不能太闲。
然而，当沈清川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开始百无聊起来。
只不过，这下的无聊不是纠结要不要找顾行山解释，也不是回想起以前的尴尬事。
而是，今天黎之和他说过的话。
“丧葬风……”
“埋尸……”
“丧葬风……”
“埋尸……”
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黎之说过的这两句，沈清川实在是对自己无语。
想着想着，他突然发觉，屋里安静过了头，有点诡异。
太害怕了，沈清川一哆嗦，一咕溜钻进被窝，盖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只探出个头。
然而，屋里的这法式装修，看得沈清川越来越觉得可怕。于是，他快速伸手关灯，又快速将手收进被窝。
关了灯，房间一片漆黑，那片阴沉沉的野林在沈清川脑海里浮现。
风声呼啸，树叶沙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沈清川越来越害怕。
开灯，是黑白相间的丧葬风；关灯，是阴森野林的埋尸。
总结，黎之，我恨你。
终于，沈清川红着眼向恐惧妥协，捏着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来陪我，你知道我现在住在哪里。”沈清川不敢下床去开门，于是接着说，“密码是373737，来到了自己开门进来。”
“马上到。”
顾行山说着，迅速打开车门，长腿一抬就急急上楼。
从秦氏出来后，顾行山就让叶助理安排司机，开车到沈清川现住的小区楼下停着。
然后，他就这么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沈清川房间的灯开又关，关又开。
再然后，他就接到了沈清川的电话，沈清川让他去陪他。
顾行山不到五分钟就打开了卧室门口，沈清川惊讶地看着门口的高大身影，甚至有那么一瞬怀疑那不是顾行山。
这也太快了，顾行山是一直蹲在自己家门口吗？
“清川……”
顾行山轻轻地喊了句清川，嗓音里是满满的温柔，温柔到沈清川一听他的声音，就安下心来。
“过来，坐下。”沈清川傲娇里又带着点撒娇，“看我睡觉，我睡着了你再走。”
“好。”
顾行山听话，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开始紧紧看着闭眼睡觉的沈清川。
沈清川安安静静地平躺着，房间里开着一盏小灯，温温柔柔的光洒在他温温柔柔的脸上，顾行山看着这一片温柔，渐渐陷入了名为沈清川的温柔乡。
五岁那年的夏天，顾行山看到沈清川的第一眼，就挪不开眼。沈清川长得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他太好看了，好看到像绘本里的天使。
而且，这个天使一样好看的男孩，竟然主动来和他交朋友，还和他拉钩，向他保证他会一直一直做他的好朋友。
孤儿院的日子不好过，沈清川的存在，让顾行山真的相信了世界上真的有天使，而沈清川就是天使的化身。
可惜，十二岁的夏天过后，他突然就找不见沈清川了。
一直到十七岁的夏天，他才有了机会，和沈清川做了同桌。
再后来，十八岁的夏天还没过完，沈清川就忘了他，他们也不再相见。
直到今年夏天，他们二十三岁，他鼓起勇气主动走向失忆的沈清川。
五年又五年。
顾行山看着沈清川，柔情的眼神突然发狠。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五年，绝对不会。
一直闭着眼的沈清川突然睁眼，扭头看向他，说：“别看我，你盯着我睡不着。”
“好。”
顾行山回过神，唇角微微上扬，答应着沈清川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顾行山闭眼，沈清川就一直盯着他看，还是觉得神奇。
这双一直闭着的眼，竟然会睁开，睁开后竟然这么好看。
想看这双好看的眼睛，于是沈清川下令：“睁眼。”
顾行山睁眼，看着沈清川。
真是一双深邃又深情的眼，沈清川和他对视，突然闷闷说道：“你为什么从来不主动找我，给我发个信息啊打个电话之类的。”
顾行山愣了一下，随后微微蹙眉，声音有些委屈：“因为我……怕被你拉黑。”
沈清川比他还要委屈：“就因为怕被拉黑所以就不找了吗？”
顾行山：“我……”
“哼——”沈清川轻哼一声，随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顾行山，“你这么害怕被拉黑，是因为以前有人用这种方式对你吗？”
顾行山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不对，应该说，你是不是和很多人约过会？”
“没有，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约过会。”
上次想和你约会，但是被那杯牛奶泡了汤。
“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我？”
“因为我怕打扰你让你烦，你会拉黑我。”
顾行山说得很诚恳又小心，沈清川光是听着就觉得他很可怜。
哎——算了。
沈清川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什么要选择装瞎？”一提起这个，生气就取代了他对顾行山的可怜之心。
顾行山垂下眼，满是歉意：“对不起清川，因为我不知道除了装瞎还有什么好办法。”
确实，装瞎是最容易的也是最方便的。
墨镜一戴眼睛一睁，谁也看不见，眼睛一闭墨镜一摘，谁也不怀疑。
“那我因为心疼你眼瞎流过的泪算什么？”
沈清川真是太生气了，顾行山这个骗子，浪费他这么多感情和眼泪。
“对不起清川，你哭的时候，我想安慰你的，但你哭得不出声，我不敢开口问为什么。”
“在哪进修的盲人课程，装的这么像。”
顾行山有时候的试探性动作，不是真的盲人真的做不出来。
沈清川一骨碌坐起身来，突然兴奋起来：“你装盲人装得真的太像了，顾行山，你怎么做到的？你教教我，我以后也装来吓吓别人。”
“因为我曾经真的瞎过。”
沈清川：……
“对不起。”
“清川，不用和我道歉。”
“嗯。”沈清川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干巴巴地说了个嗯。
刚好，此时窗外开始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窗上，沈清川沉默地掀开被子，沉默地起身去开窗，顾行山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夜晚的空气很凉，窗打开，凉气四溢，吸入肺腑，很舒服，特别是这种夹杂着雨水湿气的空气。
沈清川深吸一口冷气，随后转身，险些撞上顾行山的胸膛，他抬眼，迎上顾行山含着柔情蜜意的双眼。
沈清川愣了一下，说：“顾行山，去洗澡吧。”
顾行山唇角上扬，说：“好。”
洗完澡，顾行山系着浴巾回到卧室，沈清川皱了皱眉：“自己去衣帽间挑件衣服穿。”
顾行山套着一套睡衣再次回到卧室，扯了扯衣服，说：“衣服都有点小。”
沈清川睁开眼睛看了几眼，随后说：“那你脱下来吧，刚好我有两床被子，一人一床被子，你不穿衣服也没事。”
顾行山一听，马上说：“小点也没事。”
“别废话，自己去衣帽间把那床被子抱过来。”
顾行山比沈清川壮实不少，沈清川看着他卡裆的睡裤，皱着眉闭上了眼，简直没眼看。
隔着被子和被子，顾行山贴着沈清川，看着他的后脑勺，问：“清川，那我们现在算是和好了吗？”
“不算。”
“好吧。”
沈清川突然翻了个身，面向顾行山，问：“你昨晚说让我回去的话，还算数吗。”
顾行山猛地点头：“算，当然算。”
“行，睡觉了，晚安。”沈清川又快速翻了个身，继续背对顾行山。
说实话，他很不敢，在床上和顾行山对视。
顾行山直勾勾的眼神，太暧昧了，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亲了上去，然后……
要克制住，关于顾行山，他还有好多问题，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还没理清。
现下绝对不能冲动，犯下对彼此都不负责的错误。
“晚安，清川。”顾行山看着沈清川的耳垂，小声说道，“我的，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