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那马车在皇城门口停下，我亮出考试身份证明，一路飞奔赶到殿前，气喘吁吁地往里一看，所有人已按部就班地站好。
“殿试开始，第一位，朱潜。”
还好，赶上了。正要钻空子溜进去，门口侍卫将我拦住，“你是何人？为何戴着面纱。”
我作了作揖，道：“在下是来参加殿试的，近日病毒滋生脸上过敏，怕吓着别人，才行此举，还请仁兄通融通融。”
他使了个眼色，我立即谢过他，躲到人群最后一列规矩地站正。
“下一位，楚陌。”
这么快。我一步步走至大殿中央，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当朝天子真容，不怒而威。
“为何不露真容？”监官道。
“在下脸上犯了红疹，有辱仪容，故以此遮丑，还望皇上莫怪。”
熙帝道：“楚陌，你的殿试考题为《治家国之策论》，现场作答。要是答不好，朕可要治你遮面之罪。”
没想到是即兴发挥，我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
“我就说，武将之门怎么会作诗……真是自砸场子。”周围响起轻微的质疑声。
“肃静。开始作答。”一锤下去，氛围顿时安静下来。
看着监官的眉头越皱越紧，我终于深吸口气道：“祖辈基业，衣冠正心，身传庇荫；富民为先，从谏纳言，兴衰政令；德如北辰，独木不林，下自成蹊。”
“臣耳目不聪，不知阁下可否重复最后一句？”林绥道。
我心如擂鼓，面上依旧淡淡道：“德如北辰，独木不林，下自成蹊。”
糟了，最后一个字，与熙帝名号相冲。
“放肆！竟敢公然侮辱皇上！皇上，此子野狼之心，妄图逆反，践踏熙国江山，绝不可留！”林绥愤慨激昂地宣泄道。
“我看你是心虚了吧！连此等言论都编的出。独木不林，林大人是觉得暗地勾结党羽之事被搬到台面上了？还是要说我慕家与林家有一腿？”慕晔道。
慕家与林家向来是死对头，是朝堂上众所周知的事，此话实乃讽刺，但我却不知。
另一臣子指着林绥振振有词地道：“若非你林党一手遮天，派了王顺之去攻打乌洛族，又怎会平白无故牺牲五万精兵！”
林绥气得脖子通红，“信口雌黄！是他自己急功近利，跟我林氏有何干系！”当即抡起拳头挥舞过去。
“把王顺之打死为国报仇！”
一人高喊，众人接连嚷嚷，朝廷顿时乱成一锅粥，分成林慕两派，几十名大臣推搡围聚争吵不休。
王顺之抱头掩护，但还是被众臣推倒在地，什么抓头发扯耳朵，哪怕是花甲之年的老臣都要上去补两脚。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角落，看着这场文臣们不顾斯文形象群殴罪魁祸首的戏码。
这，真的是朝廷吗？未免太颠。
“不好！死人了！”
那人战战兢兢地探了鼻息，更颠的事发生了。
“哈哈哈哈哈死的好！王狗罪不容诛！”
“死了……死了两个人！”
群臣噤声，凑近了围观着那具尸首，胆大的将他翻了个面，是林绥麾下的忠信，成玉！
“他贪污纳垢，死有余辜。”有人讽刺道。
大多数人都是围观看戏的态度。林党折一臂膀，慕党暗自幸灾乐祸。
林绥连声哀嚎，捶胸顿足地道：“皇上，这楚府三公子阴险狡诈，刻意挑起祸端，您务必要将他诛杀！”
他看向我的污浊眼珠内翻滚着滔天憎恨，唾沫横飞。
我远远地与他对视一眼，将头压低了些。
“行了！”熙帝皱眉，“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退朝！殿试择日再举办。楚陌，随朕去御书房。”
我微微伏首：“是，陛下。”
书房内。
皇帝道：“楚府的三公子楚陌，你可是将这殿堂搅得天翻地覆啊。”
我立即拱手道：“在下惶恐，并非本意，请皇上明鉴，草民甘愿受罚。”
“我何时要罚你了？你的大哥二哥可是立了大功。”他语意带笑。
“草民不解。”
“那王顺之中途截胡，假传圣旨让大将军去后方待命，意图独自领兵平定叛乱。他一个军长，着实野心太急。”
熙帝愉悦道，“幸好你大哥二哥回京后发觉情形不对，又调转兵马前往一线，否则就不是损失五万精兵这么容易了，恐怕有灭国之危。”
皇帝早就想铲除王顺之，而我阴差阳错顺了他的心意。
“在下并无他意，只愿能为国分忧，为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
熙帝闻言踱步而来，道：“你也看到了，我那群臣子表面鞠躬尽瘁，实则明争暗斗，让朕好不头疼。你能为朕分忧吗？”
他在我面前站定，带着玉扳指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那双眼深邃如古井，表情带着几分汹涌。
我心头微骇，收了下颌道：“草民忠心可鉴，死不足惜。”
尽管声音镇定，但手指贴在衣服两侧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皇帝忽地明朗笑开，后撤身子拊掌道：“好，赏！”
真正是惜字如金。
“多谢皇上恩赐。”
“下次，可不能再以面纱示人了。”他回头补了句。
直到回府后，我才敢松懈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枕着脑袋思量此事，手指将面纱揭去，抹了些去肿的药膏。
“阿阳，你回来了。”门口热闹无比，娘欣喜地迎向兄长。
巧的是，正逢二哥从边境战捷而来。
怪的是，明明是喜事，但大家都避之不谈。
那场殿试后，我心情好上许多，当楚阳来到我房间时，我问道：“二哥，为何这么迟才回。”
他坐在软垫上道：“乌洛族狡兔三窟，在边境各处发动突围，足足拉长了战线。”
“昨日有折子上奏楚战与叛族勾结，皇帝震怒，将大哥停职，并令大理寺严查。楚家向来忠心耿耿，皇帝此次停职，只怕另有用意。”
是帝王制衡之术。我心头一跳。天子之侧，岂容他府势力如日中天。
楚家，慕家，林家，乃京城三大名门，正好用于互相牵制。
而楚府实力排列第二，想到殿试上林绥的针锋相对，我突然发觉自己捅了大篓子。
“二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我拽着他的袖子，道。
“你说。”
这时，门外传来女婢的声音，“两位少爷，家主吩咐，让奴婢传召你们即刻前去主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