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捂着唇咳嗽了声:“他,他方才跑得急了,身体不适找我告了假,我已准他歇着去了。”
是把人打得下不来床了吧。
苏玄扫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李夫人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招能把这惹不起的赶出李家,就听面前的黑衣捕快又开口了:“照夫人所说,清禾兄似乎与这些惨案有着分不开的关系?”
哎呀!总算讲了句她爱听的话!
李夫人来了精神,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清儿虽然有些内向阴郁,但毕竟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如果不是有着十足的证据,我也不愿将他和这一连串惨案想在一起呀!”
黑衣捕快神色不动,看不出心内想法。
李夫人咬咬牙,其实她也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指认李清禾,但如果来的是托了她家老爷的关系才挤进衙门的那个捕头,她就算胡言乱语也能把李清禾给扔进地牢里。而一旦到了那种地方,就由不得这命硬碍眼的小子了!
都怪那个坏事的!
“……其实从上次夜宴后,清儿就不知怎么变了个性子。”李夫人硬着头皮,“当天晚上就把家里一个护院推进了池子里!现在这么个天,哪怕是身体再健壮的人也受不住呀!”
“这护院死了吗?”
“……冻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发着烧一直说胡话,让大少爷——”
李夫人后半截话说不下去了。
她惯会察言观色。这个叫玄的卑贱的无名之人虽还是那个表情,但那双黑到发沉的眼睛看人时,总有种无形的压力。
难道这人真的和李清禾有私下往来?那个贱种疯了之后,也老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人看。
可是是怎么联系上的呢?明明李府在她的掌控下犹如铁桶,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那人死了吗?”
李夫人回过神:“没死。”
苏玄懒得跟她继续弯弯绕绕:“夫人看着身体不适,是否受惊过度?如果无法配合询问,那就请叫你家另外几个少爷小姐来吧。他们年轻气盛些,想必耐得住。”
“不,不必了!”
女人声音尖利,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一提议:“我方才被血味冲得糊涂了,现下已缓过神了。”
“那就请继续吧。”苏玄笑了笑,“夫人聪明伶俐,一定知道我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李夫人不敢再走神:“清儿不但推了护院,从那之后还特别喜欢打人耳光。不但把我派去照顾他的仆从们都打了一顿,还大清早起来特意跑到后照院去教训下人,之后更是不管见到谁都要挨他一个巴掌。昌儿他们几个弟弟妹妹想劝劝他,结果他也——”
该死的,这人是在笑吗。
李夫人胸脯猛的起伏了几下,准备好的卖惨话全被那个若有若无的笑气忘了,只能草草收尾:“……最后实在没法了,请来了几位大师,都说清儿这是中了邪,于是就设了驱邪的阵法,让他在里面慢慢养着,看能不能好些。再接着家里就开始死人了。”
捕快垂眸像是在思考什么。李夫人心中又燃起了一丝丝希望——
“这样看来,清禾兄确实应和案子有关。”苏玄说,“凶案发生前后李家还出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李夫人极力压抑着喜悦:“没有。”
苏玄又微微笑了一下:“玄知晓了。玄在李家查案期间,会时刻与清禾兄相伴,以免意外发生。”
李夫人:“……”
这行瘟的,真和李清禾那小子是一伙的?怪不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蛋突然就能把她精心养着的几个护院全整废了,用的也是这个玄私下教的手段吧!
想到这她恨得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昌儿被那贱种一巴掌打得几乎没脸见人,当时她就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彻底整死,结果他居然敢问她还记不记得大房夫妻的事!
……已经过去多年,就算残留了什么证据也早就在地里烂了!
现在这贱种又和这什么名捕凑到一处······
她想到这再待不下去,留了两个杂役说是要给玄捕头好好交代案情,匆匆离开了。
苏玄目送着她走远,偏头问从刚刚开始就跟个木头似的一直站在二十米开外的清禾:“前辈怎么站那么远?”
清禾:“……”
他依旧不动:“干什么?”
苏玄打量他一阵:“前辈不想看看现场吗?”
清禾其实不想看。但李夫人走时难看的脸色提醒了他,他被关期间这女人没动手脚,让他安生玩了挺久,估计是沾了这龙傲天的光。
唉,真讨厌。就当还他的。
他看了眼黑洞洞的房内,伸手:“给个火折子与我。”
那两个被李夫人留下的杂役看见他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吓得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清禾:……有必要吗。
手上一重,清禾抬头看去,对上一张假模假样的笑脸。
“请。”
清禾神魂强大,但现在用的这个身份却注定身体羸弱。那个尤带体温的火折子从龙傲天手里掉下落在他手心,竟显得暖意融融。
他下意识握了下,反应过来后立即向前几步进了那“案发现场”,去看情况。
血也太多了。
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被有意挥洒在房内各处,要是真是个没见过这场面的病弱公子进来看了,恐怕下一秒就会昏倒在地上。
清禾的神色却在这大片的血迹中松了松。
这都不是人血啊。
他不信外面那讨人厌的龙傲天没看出来,不过既然还主动提起要他来观察一番,大概是有他也不能想通的地方吧。
清禾突然有点了斗志,仔细看起房内布局来。
这房间并不算很大,从门口进来正对是一张迎客桌,再往右稍一转身便能看见主人卧床。一块形状奇异的肉块正静静躺在床上,将被褥床单浸成黑红色。
昂。确实有点奇怪。
清禾看了会,实在不想动手翻动那块不知从什么人身上弄下来的肉,于是便原路退了回去。
“前辈看出什么了?”
哼哼,搞不定了?要帮忙了?
作为气量大的前辈,清禾此时倒没有故意为难,如实说了些自己观察到的信息:“泼在房内的都是猪血或鸡血。床上的倒确实是尸体,像是腰腹部某块。”
“嗯,说得不错。还有呢?”
还有你大爷啊!清禾额上爆起青筋。
他确实还有发现,但此刻一句都不想说了,转身便走。
反正现场已经看过,大概率又是李家自导自演想实现什么目的,估计又是冲着他这个占着李家爵位第一继承人之位的命硬大公子来的。
只是他没走出几步,身后便有脚步声慢慢跟了上来,如影随形。
“大捕快不去破案跟着我做什么?”
“先前我说过要和前辈形影不离。”苏玄加快脚步,和他并肩走着,“前辈还没说完呢,还看出来什么了?”
“我看得出来的东西你看不出来?”
“前辈不说说看出来了什么,我又怎么知道呢。”
真烦人,超级无敌烦人。
“屋子里的血就不是人血。”清禾被他跟得烦躁,不耐道,“屋内血迹不是受害人挣扎时溅上去的,而是有人拿动物血液泼上去的。床上的东西倒是人身上的,但一看就是从尸体身上切下来的,床单上的血都凝固发黑成那样了,你看不出来?”
“这些我都看出来了。”苏玄说,“只是我却不明白——”
“玄哥哥!”
一声娇俏呼唤打断了他们对话,清禾差点没听出来这夹得要命的声音是谁,不由得往声音来源处瞥了一眼。
二房小姐李月汝一身粉色裙装款款而来,脸上带着含羞带怯的笑,根本不屑于分给他这个真正的“哥哥”一丝目光,直冲着黑衣捕快而去:“玄哥哥,月汝听说哥哥需要月汝配合询问,立即放了手上女红来了!不知哥哥有什么想问的呀?”
good job!
清禾加快脚步,十分善解人意地给身后两人留出单独交流的空间。
李月汝看他脚步匆匆倒也不意外。这没用废物每次见了她和哥哥都是这样低头躲避,就算上次突然邪祟入体给了哥哥一耳光,但也很快被娘亲关了起来,脑子应该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在李家该做什么了。
她摆出在镜子前细细雕琢过的笑容:“对玄哥哥,月汝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衣捕快若有所思地望了眼一下就窜出去快二里地的少年背影,没急着跟上去。
“看来他不打女人?”
李月汝没能听清黑衣捕快的话:“嗯?玄哥哥方才说了什么?”
“无事。”
一别数日,那张李月汝一见倾心的俊美面容似乎比记忆里更轮廓清晰了些:“二房小姐能告知我,大房夫妇当时是如何去世的么?”
李月汝神色一滞,很快又娇笑道:“玄哥哥怎么问这个呀?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而且这件事和现在这案子也没什么关联吧?”
“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苏玄微笑道,“难得小姐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玄当然想问问心中最为好奇之事。”
李月汝对上那双仿若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下暗恨。本来还以为上次李清禾只是扯着玄捕快的大旗吓唬人罢了,没想到还真的敢背着她母亲和外人乱嚼舌根!但她想要的,不管什么从未有没能得到的,物如此,人也一样。
玄跟那贱种关系再好,只要玄能对她心生爱怜,最终还是会倒向她的怀抱。
想到这,她心中已有计策:“既然玄哥哥想知道,月汝当然会讲给玄哥哥听……还请哥哥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