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困局当真无解?”皇城观星台上,国师的白袍随风猎猎作响,袖中龟甲疯狂颤动,卦象竟显现出“神魔同殒”的绝死之局。望着窥天镜中的少年,国师心中涌起无尽的怅惘。
在这无尽的低迷中,忽有流光坠落,伴随着女婴的啼哭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天地异象纷呈,襁褓中的婴孩额间银纹若隐若现,掌心紧握一枚琉璃灵晶。此刻,昭离的神魂已入驻这新生的女婴体内,而她的本体,则被封存于灵境琉璃木髓心,陷入了沉睡。
“此女命格奇诡,或许将是破局之要。”白衍注意到女婴手腕上的骨珠,其上刻有微缩星图,蕴含无尽道法。
“坎离相济,涅槃重生......”他轻抚女婴腕间骨链,身体宛如遭受了强大的能量冲击,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带着冰晶的血迹。他当即了然,更加坚定了方才的想法。
他拭去唇角血迹,将其轻轻抱起,“泠鸢……此名予你,愿能掩去天命杀机。”
清源灵境内,琉璃木根系缠绕昭离沉眠的本体,灵源粒子如血脉般流淌。溯尘鉴不断闪现晏铮自戕的场景,最终所有画面被一片浓重的血雾遮掩。
三年后,国师府。
泠鸢踏着毛绒可爱的鞋子,在青石砖上留下一串串足迹,脚尖轻点之处,积雪泛起荧绿的微光。三岁的她尚不知生辰为何物,却本能地追逐着那些在夜色中闪烁的雪粒。墨色的兜帽不经意间滑落,露出她如玉雪雕琢的脸庞,额间一抹银纹随呼吸明灭,犹如月光轻吻过的印记。
“小主子,该回房歇息了。”
嬷嬷提着绢灯追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焦急。
泠鸢突然停下脚步,琉璃般的瞳孔映出廊下悬挂的青铜镜,那镜面本该蒙尘,此刻却流转着星河般璀璨的光晕。
"嬷嬷快看......"软糯童音未落,镜中猛然爆爆发出刺目的银光。
浮世琉璃木的根系穿透虚空,于青铜镜面投下狰狞暗影。泠鸢怔怔地伸出小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涟漪的瞬间,灵境百年的沧桑岁月如潮水般涌入她稚嫩的灵台。
溯尘鉴在清源灵境穹顶轰鸣,映出人间烽火连天与灵境的枯荣更迭。昭离静静的沉睡于琉璃木髓心之中,腕间缠绕着由九窍混沌骨炼就的珠链,闪烁着幽幽的光芒。。
灵境之中无日月,这震颤却惊落了万千灵晶。浮世琉璃木最粗壮的根系渗出透明髓液,顺着青铜镜框淌入人间。
三岁女童的啼哭刺破了雪夜的宁静。
泠鸢悬空而立,足下是沸腾的镜面。无数画面在她身侧飞速掠过:银甲少年挥刀自戕,雷劫劈碎城池,血色渗入地脉......她看见约莫二十岁的晏铮跪在尸山血海之中,刀锋倒转,刺入心口,烈焰自七窍喷涌而出,将启源大陆的命轨烧成灰白。
“第九次了。”
清冷的女声在识海回荡,她茫然转头。琉璃木下,玄衣女子抚镜低语,腕间骨链轻振。女子抬眸的瞬间,泠鸢看见自己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额间银纹顺着侧脸蜿蜒至至锁骨,发梢缠绕法则丝线。
镜面突然翻转,血色自边缘侵蚀。晏铮在火海中抬头,染血的瞳孔穿透轮回,厉声喝问:“谁?!”
焚风扑面,泠鸢踉跄后退。腕间骨链应声绷紧,九枚骨珠接连断裂。
“阿鸢!”
国师白衍赶到时,只见琉璃碎屑如星雨坠落。女童蜷缩在青铜镜下,腕间缠着半透明丝线,那些丝线另一端没入镜面,正将她缓缓拖向沸腾的镜中火海。
白衍袖中龟甲飞旋,在空中拼成坎离困龙阵。阵纹压住镜面涟漪的刹那,他看见镜中映出浮世琉璃木根系缠绕着沉睡的少女,而女童腕间丝线,正连着她额间那道逐渐皲裂的银纹。
白衍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镜面书写封印。最后一笔落下时,清源灵境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昭离腕间骨链应声而断,手腕被划破后溢出的血珠坠入虚空。
药香混着冰晶碎裂的声响渗入梦境。泠鸢漂浮在髓液凝成的河流中,看见自己幼小的身躯被千万根银丝穿刺。那些丝线另一端延伸至虚空,缠绕着琉璃木髓心处沉睡的玄衣女子——昭离额间的银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肌肤寸寸晶化。
“干预命轨者,当诛。”
无机质的声音自九天垂落,三千规则锁链刺破髓液。泠鸢惊恐地发现,那些锁链穿透的不仅是昭离本体,还有自己胸腔内跳动的心脏。银丝突然绷紧,将她拽向昭离沉睡的晶棺。
"阿鸢!"
现实中的哭喊撕开梦境。国师府丹房内,白衍将泠鸢浸入混着金龙血的药池。女童腕间银纹如活物游走,所过之处肌肤皲裂,渗出血珠。
“将琉璃刺取来。”白衍焦急的说到。
药人络铮颤抖着捧来玉匣,匣中冰晶似的骨刺,正是当年祂留下谶言时留给白衍的灵物。
第一枚骨刺没入泠鸢眉心时,清源灵境的琉璃木剧烈震颤。昭离本体在晶棺中蹙眉,指尖无意识划过虚空,启源大陆瞬间地动山摇。第二枚骨刺穿透女童心口,灵境穹顶的溯尘鉴裂开蛛网状纹路,映出天道枷锁上疯狂生长的往生花。
“最后一道,锁灵台!”白衍握住第三枚骨刺,却见泠鸢突然睁眼。那双本该漆黑的瞳孔流转鎏金色,额间银纹裂成枝桠状。
药池沸腾,金龙血凝成锁链缠住国师手腕。白衍闷哼一声,龟甲自袖中飞出,在空中拼出“逆天改命”的卦象。
只一瞬,泠鸢的眼睛又重新闭上。
络铮突然惨叫。他臂上银纹化作银丝刺入白衍后颈。国师呕出一口血,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将最后那枚琉璃刺扎入自己心口。
心血为引,困龙阵逆转。泠鸢的银纹缩回额间。浮世琉璃木的根系自虚空收回,灵境震荡渐息。
三日后,泠鸢在弥漫药香的榻上苏醒。
窗棂透进的雪光里,浮尘如灵境散落的晶屑。她试图抬手,却发现腕上缠着浸透药汁的纱布——那下面本该有被银丝丝勒出的伤口,此刻却光滑如初。
“小主子可不能再乱动了。”老嬷嬷捧着药碗进来,眼底泛青,“那夜你昏在青铜镜下,身体发热,说着胡话,什么琉璃火、往生花的......”
泠鸢茫然眨眼。记忆如被抹去露水的蛛网,只余模糊的焦灼感盘踞心口。她下意识抚上额间,那里空无一物,却刺痛难当。
廊下忽然传来玉器相击的脆响。透过半开的门扉,她看见白衍披着雪色大氅走过回廊。国师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微躬,垂在袖口的手指缠着渗血的绷带,最刺目的是——他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龟甲,竟裂开一道贯穿的伤痕。
“......启源封印松动了三成。”沙哑的嗓音随风飘入,“往生花根系穿透西南边境,三月內必须让殿下完成淬骨。”
泠鸢忽然心悸。她攥紧胸前的衣料,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与某个清冷嗓音重叠:“完全淬骨九死一生,你们倒是舍得。”
白衍骤然驻足。他转身望向厢房的眼神复杂难辨,苍白的唇抿成一线。檐角青铜铃无风自动,落下的细雪在触及他肩头时化作透明水珠。
启源大陆自从开始修武,皆是十岁孩童开始淬骨,每半年断骨淬炼一次,历时五年。太小的孩童无法承受断骨之痛,但晏铮不同,他生来便背负着使命,所以从七岁开始淬炼,至今已历三载,还差两载方能完成。
这一次生死难料,但别无他法,只能放手一搏。
当夜,泠鸢在梦魇中辗转。
恍惚间又回到那片髓液里,只是这次漂浮着无数记忆残片。她看见白衣少女在琉璃木下翻阅典籍,腕间骨链轻振;看见玄衣女子将混沌骨炼成珠链,鲜血顺着指尖滴入锻炉;最后定格在昭离自剜灵核的画面——晶莹剔透的灵核裂开时,整个清源灵境下起银丝雨。
"此为第十劫。"
昭离的声音惊醒了梦中人。泠鸢睁眼时,月光正透过窗纱,在床榻投下枝桠状暗影。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触,那些影子突然扭曲成锁链,缠住她细嫩的手腕。
"咔嗒。"
枕边传来细微响动。白日里老嬷嬷塞给她的安神香囊突然破裂,滚出枚透明珠子。珠子内封存着一片浮世琉璃木的叶片,此刻正发出荧荧光晕。
清源灵境内,昭离突然睁眼。
晶化已蔓延至右肩,她却恍若未觉,指尖轻点悬浮身前的溯尘鉴残片。镜中映出启源大陆国师府的画面:三岁女童握紧琉璃珠,珠内叶片舒展,释放出纯净的灵源粒子。
"倒是聪慧。"昭离轻笑。她折断一截正在晶化的发丝,任其坠入镜面。发丝穿透空间壁垒,在人间化作银针,精准刺入女童腕间穴位。
泠鸢尚未惊呼,磅礴信息已涌入灵台。那些是《十劫断玉诀》真正的精髓——将断骨之痛转化为灵源吸收的法门,末尾还附着改良后的药浴配方。
寅时三刻,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棂时,守夜的嬷嬷看见了三岁的小主子悬坐半空,周身缠绕着淡金丝线,面前摊开的《武道启蒙》无风自动,书页间浮动着清源灵境独有的篆文。
"坎位添三钱冰魄,离位减半两朱砂。"稚童咬着笔杆在宣纸上涂抹,歪歪扭扭的字迹却暗合星辰轨迹。写至最后一笔时,砚中墨汁突然沸腾,凝成昭离的虚影。
虚影抬手轻点,泠鸢腕间浮现九道锁链纹路。
墨影在晨光中消散时,窗棂上凝结的冰晶突然炸裂。泠鸢跌落床榻,宣纸上的字迹已化作焦痕。老嬷嬷冲进来时,只看见女童蜷缩在满地碎冰里,腕间锁链纹路渗出血珠,滴落在地面。
“小主子,小主子!”嬷嬷焦急的呼唤着泠鸢,伸手想要抱起她。
"坎三冰魄,离半朱砂......"泠鸢喃喃重复,瞳孔深处鎏金色一闪而逝。她推开嬷嬷双手,抓起染血的宣纸塞进袖中,踉跄着奔向丹房。
“小主子你去哪?您身子还未康复呢!慢点!”嬷嬷在后边急切的喊着,留给她的只有泠鸢愈来愈远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怎会如此之快?得赶紧告诉老爷!”嬷嬷喃喃自语,声音因急切而颤抖着。
药阁深处,络铮正在研磨药粉。听见门扉轻响,他转身的瞬间,银纹突然暴起——本该在三里外演武场的晏铮竟出现在药柜阴影中。十岁少年银甲未卸,手中利剑滴着兽血,目光警惕的看向四周,是国师府的丹房,他放下警惕,暗想自己为何会出现于此。门外传来响动,他目光如刃地刺向闯入者。
听到动静的络铮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于此。正想询问,就被接下来的发展震惊到了。
“阿铮哥哥......”泠鸢软糯唤声未落,晏铮已闪身而至。利剑横在她颈间,剑锋沾着的兽血滚落,在女童素白衣襟绽开红梅。
“你不是阿鸢。”少年音色冷冽,伸手挑开她染血的袖口。
泠鸢仰头望进他眼底。那里翻涌着不属于十岁孩童的锐利,仿佛九世轮回的杀伐都沉淀在这双瞳孔里。她忽然轻笑,染血的手指轻捏剑刃:“承朔?”
晏铮瞳孔骤缩,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殿下住手!”
白衍的喝止晚了一步。药阁地面浮现银色阵图,浮世琉璃木的虚影拔地而起,枝叶间垂落的灵晶击碎剑身。晏铮闷哼后退,腕间龙纹暴亮。
白衍僵在门边。他看见泠鸢额间银纹疯长,发梢缠绕的规则丝线正与晏铮的龙纹交织。
清源灵境内,昭离本体突然咳血。晶化已蔓延至胸口,她却盯着溯尘鉴低笑。镜中映出启源大陆药阁的场景。她闭上眼感知,晏铮的命轨正被规则丝缠绕,逐渐偏离预设的轨迹。她满意的笑了笑,抬手折下琉璃木最嫩的枝条。
“此子,我要了。”
枝条穿透镜面,在人间化作玉简坠入泠鸢怀中。女童似有所感,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玉简书写。改良后的《十劫断玉诀》化作金纹没入晏铮眉心,少年周身骨骼爆出脆响,断骨的痛楚竟化作暖流滋养经脉。
“你究竟......”晏铮单膝跪地,龙纹在脊背游走如活物。那些困扰他三载的淬骨反噬,此刻温顺得像是被驯服的蛟。
泠鸢却突然栽倒。她袖中染血的宣纸飘落,被晏铮一把抓住。少年目光定在纸上,震惊的发现歪扭字迹正在蜕变,最终凝成清隽的字体:"落子无悔。"
轰隆!
惊雷劈出国师的窥天镜,镜面闪现诸多景象:往生花根系穿透西南边境,每道根须都缠绕着修士尸骸。白衍掐诀的手陡然僵住——尸群最前方那具骸骨,分明穿着他当年在清源灵境时的星纹道袍。
"师尊......"他踉跄后退,腰间龟甲彻底碎裂。残片在地上拼出卦象:坎上离下,未济。
泠鸢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晏铮挥刀斩向镜中的画面。少年逆光的身影与溯尘鉴里九世自戕的模样重叠,四周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焚尽一切。
“落子无悔。”昭离的声音随灵境之风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