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载人间春雨,足以令宿命的棋子悄然生根。
泠鸢慵懒地倚在朱栏旁,身姿随意而松弛,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微风拂过,她如瀑的青丝微微飘动,带着莫名的韵致,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人间烟火。她微微垂眸,眸光低敛,如同一汪深邃的幽潭,藏着无尽的秘密。
湖面如镜,映出晏铮一刀斩落兽王头颅的画面。青年眼神凌厉如鹰隼,银甲染血,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刀锋所指之处,恰是她腕间骨链的位置。仿佛命运的丝线早已将他们紧紧缠绕。
泠鸢心中微微一动,柔弱无骨的玉手轻轻一挥,湖面的画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平静的湖水,倒映着她那精巧的容颜。她缓缓起身,身形纤弱,如弱柳扶风。她侧过身,对着候在一旁的莳无枯轻声道:“走,准备迎接我们凯旋而归的三殿下。”
“是,小姐。”莳无枯恭敬地应道,随后紧紧跟在泠鸢身后。
今日的中央广场,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皆聚集于此,只为一睹凯旋而归的三殿下晏铮的风采。泠鸢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远处,望着被众人簇拥的青年。晏铮身姿挺拔,宛如一棵傲立的青松,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那与生俱来的英气与凌冽。
泠鸢的目光轻轻落在晏铮身上。晏铮似有所感,隔着众人,与泠鸢的视线对上。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唯有彼此的目光,穿越了人群,交汇在一起。晏铮只觉心中一阵慌乱,耳根瞬间红透,不过一会,他便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那冷肃的神情,泄露了心底深处炽热的情感。
“小姐不过去吗?”莳无枯见泠鸢没有过去的意思,忍不住轻声问道。
泠鸢微微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用,他还要去复命,忙完会来找我的,先回去吧。”人已见到,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晏铮单膝跪地,神情庄重。“参见父皇,儿臣不辱使命,已将北方异兽王斩杀。”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在宫殿中回荡。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龙颜大悦,眼中满是赞赏。“好,不愧是我启源的好男儿,这些年辛苦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皇帝的声音中充满了欣慰与自豪。
“对了,阿鸢已及笄近一年,你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正好你这段时间空闲,就把婚事给办了。”皇帝想到泠鸢即将成为他的儿媳,心中忍不住得意。他的目光触及一旁的国师白衍,身形一顿,轻咳一声,温声道:“国师意下如何?”
白衍心中虽有一丝不愿,却也明白此事已成定局。况且晏铮与泠鸢两情相悦,他又怎好棒打鸳鸯?他微微躬身,道:“臣无异议。”
晏铮见国师没有反对,绷着的脸骤然放松,心中长舒一口气。他连忙躬身道:“儿臣谢过父皇!谢过岳父大人。”
听到他的称呼,白衍温和的笑意终于绷不住,他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道:“臣还有要事,先行告退。”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那背影中隐隐透着一丝落寞与不爽。
皇帝看着国师的背影,心中暗自好笑,却也不忘提点晏铮:“你可得好好对待阿鸢,她可是启源的珍宝,不然就算国师饶了你,我们也不会饶你。”
晏铮神情郑重,道:“儿臣定不会让阿鸢受一丝委屈。”这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怎舍得待她不好?
“你心里有数就好,下去好好准备。”皇帝摆摆手,让他退下。
“是,儿臣告退。”晏铮恭敬地退出宫殿,心中满是喜悦与期待。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泠鸢,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
一个月后,皇城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氛围。只因威名赫赫的溯王晏铮要迎娶国师之女泠鸢。泠鸢此女,通晓丹器药理,改良的武道功法更是让启源所有人获益,是启源的福星。这场婚事,自是备受瞩目,整个皇城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婚礼而沸腾。
天色未明,便传来一阵轻柔的叫唤声:“小姐,今日大婚,该起来梳妆打扮了。”
女子悠悠转醒,一双清眸淡漠如水,仿若尘世纷扰皆与她无关。她自榻上起身,身姿轻盈似柳,洁白的里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她任由莳无枯搀扶至妆台前,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莳无枯轻手轻脚地为她梳发,动作轻柔而娴熟。她将泠鸢的青丝绾起,插上华美的珠翠,步摇轻晃,却晃不动她满身清冷。泠鸢垂眸看着莳无枯为她敷粉描眉,神色始终淡淡的,却又隐隐浮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意。
泠鸢看着镜中逐渐明艳的自己,唇角微微上扬。看到这样的自己,让泠鸢有一瞬的恍惚。妆成,她换上大红嫁衣,嫁衣上绣着精美的图案,金线银线交织,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她静静坐着,等待新郎前来接亲。
此时溯王府内,婚房之中,晏铮身着喜服负手而立,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然而,此刻,他深邃的眼眸里,似有星芒闪烁,掺杂着几分焦灼。他时不时望向窗外天色,又低头看看时辰漏刻,修长手指不自觉地轻叩窗棂,发出细微声响。喜庆的大红喜服,让他身上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柔和。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有一股莫名的不安在涌动,仿佛前方有什么未知之事在等着他,搅得他心绪难宁。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这纷乱的情绪,继续静候。
天色初明,王府朱红大门次第而开,两排披甲侍卫手持长戟肃立两侧,威严尽显。晏铮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如霜。然而,那深邃眼眸中偶尔闪过的温柔与期待,泄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随着一声悠长的唢呐响起,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朝着国师府进发。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纷纷议论着这门当户对的佳话。孩子们在人群中嬉笑玩耍,为这喜庆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欢乐。
国师府中,泠鸢身着凤冠霞帔,明艳动人。盖头下,向来苍白如雪的面容在华服的映衬下,显得娇艳无双。她面色平静,举止端庄,气度非凡。
在喜娘的搀扶下,泠鸢莲步轻移,缓缓走出府门。晏铮翻身下马,目光瞬间被那抹艳丽的红色吸引。他大步上前,从喜娘手中接过泠鸢的手,入手温软细腻,让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颤。他紧紧握住泠鸢的手,仿佛握住了最为珍贵的宝藏。
回到溯王府,已至黄昏时分,此刻光线柔和,景色宜人,恰好吉时。拜堂后两人被送入洞房。晏铮轻轻掀起泠鸢的红盖头,四目相对,仿佛时间都为之静止。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暖而又明亮;她亦看到了他眼中的深情与温柔,如同深邃的海洋。
烛影摇曳,红帐低垂,整个新房都被喜庆的红色所笼罩。晏铮牵着泠鸢的手移步至桌前,眼眸闪过一抹琉璃色泽,面容有一瞬空白,语气温柔,“阿鸢,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泠鸢接过酒杯,指尖轻触杯壁,一股异样的寒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开来,直抵心底。她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借着宽大的衣袖掩护,暗自观察酒液。只见那酒液虽清澈,却在烛光下隐隐泛着一丝诡异的幽光,竟是忘川水。她的眼神瞬间一凛,心中暗自思忖,天道真是好算计,竟在这合卺酒中做手脚。
泠鸢面上依旧平静,轻声对晏铮道:“阿铮哥哥,我身子骨弱,不宜沾酒。不若换成玄牝滋元液可好?”
“是我疏忽了,竟忘记此事。”晏铮顿觉惭愧,他一心只想着与泠鸢喝下合卺酒,却忽略了她的身体状况。
泠鸢趁机向身旁的莳无枯使了个眼色,莳无枯会意,匆匆离去。
不多时,莳无枯端着新的酒杯回来,泠鸢接过,示意她先下去。随后拿出玄牝滋元液倒入杯中,与晏铮交臂而饮。玄牝滋元液入口,甘甜醇厚,仿佛将所有的柔情蜜意都融入了这酒中。
然而,就在他们饮下酒后不久,晏铮的身体忽然颤抖,身上的银纹暴涨,瞳孔也泛起银芒。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带着瘆人的杀意。
“阿铮哥哥!”泠鸢心头一动,连忙伸手去扶他。然而,晏铮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拿出九劫刀,朝着泠鸢狠狠刺来。泠鸢没有躲避,看着刀尖来到跟前,却突然停住。
晏铮扔掉九劫,双手紧抱脑袋,面容痛苦,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阿鸢——快——走——”他的识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激烈地争吵,一个想要伤害泠鸢,一个却在拼命地阻止。
泠鸢忽然勾起唇角,露出愉悦的笑容。她挥手布下结界,缓步走至晏铮跟前,捡起地上的九劫刀,将它放至晏铮的手里,就着他的手将刀插入她的心脏。
“不——”晏铮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眼前的画面让他几欲癫狂。他看着插在泠鸢胸口的刀,双手颤抖,眼中满是恐惧与悔恨。“阿鸢,怎么会这样!”他疯狂地抱住泠鸢,泪水夺眶而出。
泠鸢微微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晏铮的脸庞,声音微弱却温柔:“阿铮哥哥,不要难过,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晏铮紧紧握住泠鸢的手,泣不成声:“不,阿鸢,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只要你活着。”
“那阿铮哥哥陪我一起好不好?”泠鸢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缥缈。
“好——我们一起。”晏铮拔出九劫刀,紧接着刺入自己的胸膛,再将其拔出,丢到一旁。“阿鸢别怕,我会陪着你,生生世——”话还未说完,他便闭起双眼倒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