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昭不知道关南是怎么了。
但仔细一想,也许她是该为一件事情道歉。
“我的确有件事没跟你说,对不起,”从热泉水里出来,一阵阵冷意往身上窜,朝昭裹紧了浴袍,“回去之后,我会跟你交代清楚。”
朝昭发现她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和关南的组队关系坚不可摧,她好像默认了他会支持自己的选择。
想一想,她的确先入为主了。
只是眼下的这种场面,她实在是不会应付。
朝昭抿了抿嘴唇:“我先以个人名义接受任务,等任务提示发布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
“我不会接受委托的。”
关南的态度很坚决。看在朝昭眼里只觉得莫名,她心里开始有点恼了。
“关南,这只是个游戏,”她斟酌着措辞,“我倾向于冒险,一是机会很难得,二是,尤权明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你以为我真的怕那点冒险吗?我怕的话,在你擅自行动的时候,我就已经离开俱乐部了。”
“我没有擅自行动,通讯断了,我没办法。”
“断了?我让你等我的时候,那时候断了吗?”
“机会是稍纵即逝的,如果听你的,也许,现在我们还没找到白皮猪。”
……
“对,所以没有我,你会完成得更好,我拖累你了。”
“关南,我没有这样说。”
沉默。
意识到这句话显然底气不足,朝昭补充:“抱歉让你担心了,如果我们能一直保持联系,事情就不会这样了。”
听到这话,关南笑了一声:“一直保持联系,那么,刚才断联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朝昭?”
不可否认,当时她满脑子是任务,是进退的权衡,从来没有尝试恢复联络的念头。
“我的情况紧急。”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朝昭抬头看向关南,她诧异于自己好像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细微的颤抖。
“我在想,我们在这里断了联络,在现实中又该怎么联络呢。”
场面再次冷下来。
为什么突然说到现实去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朝昭直言。
关南深呼吸一口气,好像在压抑着情绪,再开口却十足冷静:“我的意思是,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个游戏,但你赤手空拳往里走的时候,我还是很担心。”
“队友是会互相担心的,不是吗?”
“队友还会互相信任,共同面对,在断了联络的情况下,队友不会擅自行动,对吗?”
其实朝昭还是没跟上他的逻辑,但在这种时候,她能说不对吗?
朝昭点头:“是我考虑不周,我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
关南没有回答,他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关南还没说话,房间的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两人齐齐看向门口。
“打扰了,”是刚才那个服务生,“我们老板临时有事,派我过来询问,两位决定好了吗?委托合约已经拟好了。”
朝昭看一眼关南,后者并不做声,只是等着她说话。
她只好说:“我接受委托。”
服务生倒是敏锐,察觉出朝昭这话只代表她自己,于是转而去问关南:“那么,先生您呢?”
朝昭抢在他前面说:“他跟这件事没关系,我以个人名义接受委托,你去回话吧。”
服务生又露出为难的神色:“既然这样的话……”
“我们是搭档,”关南突然接了话,“她接受了就是我接受。”
朝昭有些意外,看向关南,后者的眼神并没有看向她。
服务生得到答案,能交差了,不带什么感情地朝他们微微一笑,将身后的门推开,往旁边一让:“二位请跟我来。”
##
【主线任务·圣罗巴监狱】
【任务描述】:你遇见过赛博精神病吗?这些因为过度机械改造而沦为技术杀戮机器的人们,在人道的城市当局眼中,还是拥有生命权的个人。因此,在暴恐机动队将他们收服后,大多数赛博精神病会被统一送往与主城隔着一道海湾的圣罗巴监狱。
这一制度看起来十分合理而规矩,但任何一个制度都有漏洞,有时候,人跟老鼠没有多大区别——见洞就钻,无洞打洞。
这里的关键问题是:谁来判定什么样的人是赛博精神病?
说得明白点,假如你惹上的那个人能只手遮天,你可以是正常人,但有时候,你必须是赛博精神病。
“这都什么跟什么?”关南坐在沙发上,转头看一眼手术间的门,才想起来把声音放低,“这么多无效信息。文案组这些人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朝昭没太理会他的抱怨,而是也将目光投向手术间:林雪正在里面做手术。
她在考虑另一件事……
从里巷俱乐部回来,把零界芯片的事情一五一十跟关南交代之后,他表示很惊讶,因为在他当时的任务中,零界芯片是作为需要交付的任务物品,没想到真能在玩家身上使用。
关南好像总是从游戏设计上想问题:“如果按照你说的,能使用芯片的人万里挑一,游戏公司为什么要费劲做这个模块呢?”
他并非真的要跟朝昭讨论这个问题,随即,这背后的真实意图浮出水面:
他也要测测神经耐受度。
朝昭不知道神经耐受度还有哪里能测——除了林雪的诊所。
其实,测测也可以。她跟林雪的委托还没结束,本就得按期去诊所做芯片调试,隔了这么多天,是该去了。而且,还有一件事也得拜托林雪帮忙。
那天签完合同,尤权明也没透露更多委托信息,只交代说,两天后他们需要再次到俱乐部来,届时,他“希望看见两位身上的义体都达到他的满意”。
稍后,尤权明的助理交给了朝昭一张义体升级清单,以及“战神”科技义体公司的礼金黑卡。
刷卡金额无上限的那种。
虽然这种级别的卡,战神义体公司的线下门店能够直接包揽义体的安装和修护,但一旦他们为朝昭做了手术,零界芯片的事情就会泄露出去。
所以——
此刻,朝昭正与关南并肩坐在诊所的红沙发上,等林雪做完手术出来。
该如何跟林雪解释自己跟关南的关系?
在范越盛那个任务里,她和关南可是针锋相对过的,现在却连零界芯片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还要给他也测一测NTI(神经兼容指数)。
总不能说,他们都是“玩家”,在组队打怪升级吧?
手术室的门滑开。
“朝昭!好久不见你了!”吉瑞克从里面走出来,他今天穿的还是那件红马甲,就是头发染成了蓝色。
呃,他这头发颜色……朝昭又转去看了关南一眼。
关南是那种极浅的蓝色,带些灰,而吉瑞克的蓝头发饱和度就高得有点扎眼了。
“好久不见,”朝昭忽略吉瑞克的头发,朝他笑一笑,“最近诊所生意怎么样?
吉瑞克此时已经看见旁边的关南,他的注意力被朝昭这句话硬拉回来:“嗯……嗯?诊所的生意啊,还是那个样子,这个月收上个月的账。”
吉瑞克回答朝昭,眼睛却一直看着关南。
朝昭预感到吉瑞克要发出他的疑问了。
果然,吉瑞克迟疑地说:“这位……是?”
朝昭犹豫一下,旁边的关南就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关南,你应该见过我,日落旅馆。”
吉瑞克一下子想起来了,开始“噢”个不停。
“你就是那个帅哥是吧,”然后他挠了挠头顶,“你们俩是不打不相识啊。”
朝昭及时刹住了话头:“我最近接了个委托,想找林雪升级一下义体,就这两天,可能会耽误诊所的生意,但我会付补偿款的。”
“她还要一会儿,义眼手术,费劲着呢,”吉瑞克指了指里间,手还摸在头上,“我先帮你查查这几天的手术安排。”
##
林雪从手术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她用一只手抚着脖子,与沙发上的朝昭对上眼神,继而扫过旁边的关南,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吉瑞克去给她倒杯水。
吉瑞克去了,她在朝昭旁边坐下。
“是什么事?”林雪问。
朝昭把事情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林雪边喝水边默默听着。
讲完了,林雪也不讲话,旁边的吉瑞克拿绿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他只听了一半,不太了解情况,林雪明显是在思考,他又不敢问。
“我帮你装义体当然没问题,”这是林雪问的第一句话,“不过我想知道,关于你们要救的这个人,瑞泽尔,还有更详细的信息吗?”
虽然尤权明没有给他们信息,但游戏任务提示已经率先更新出了任务内容。
“有”,朝昭点开任务内容介绍,给林雪念,“女,30岁,威斯坦第一科技学校理学院毕业生,毕业后做了独立黑客,前一段时间被暴恐控制队收容到疗养院去,现在有人要救她出来。”
林雪思考片刻,又问:“这个委托人是谁,你们有猜测吗?”
朝昭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信息极其有限,范围太广了:“可能是瑞泽尔的家人、雇主,或者她是某个团体的成员,或者单纯是黑岩公司的竞争对手。”
林雪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没有立刻说出来,而是看了一眼关南。
朝昭立刻说:“他没事,这个委托是我们一起接的。”
林雪沉默了片刻,说:“你们说的这个瑞泽尔,我认识。”
“你认识?”
“嗯,基本信息都对得上,但是,”林雪顿了一下,“但是据我所知,她没有被收容到疗养院,因为我昨天还跟她通过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