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后来,周遥知资助江远开了一家画廊,渐渐地和江远熟络起来,但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周遥知无聊极了来画廊找他。

    周遥知很少管画廊的事,但画廊的大小事务,江远总固执得要她点头才肯罢休。

    不知多久,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江远的画竟一炮而红,千金难求。但江远仍旧是那副古怪脾气,无悲无喜,神色淡淡。

    他似乎对金钱没什么渴望,对任何事也都兴致缺缺。就连坚持了许多年的绘画事业,也总是全凭本心。

    从前流落街头时,他倒还算勤勉,虽不总是定时定点地出摊,好歹还是为生活奔波着。但现在,偶尔想起便画上几个小时,但大多时候他总是连画笔也懒得拿起,只是对着空白的画布静坐发呆,这一坐就是一整天,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周遥知见过落魄颓废的江远,也见过受人追捧的江远,他的双眼不论何时都未曾起过波澜,没有情绪,一如初见时的颓废模样。

    但江远见过周遥知的大喜大悲,见过周遥知的歇斯底里,她总是情绪化地对他,偏偏他仍旧一副不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的模样。

    她的嚣张,无所畏惧只是一副空壳,但江远是真的不把任何人与事放在眼里。

    这才是周遥知真正恼怒的。

    ——

    “我只画玫瑰。”

    江远只是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周遥知有些烦躁地推开他,不知道他在自顾自的执着些什么。

    “算了,随你。”

    周遥知知道江远这人固执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索性放弃争执。

    咚咚,咚咚——

    画室的门被敲响,门外负责接待的助理告知有人拜访。

    于是两人不再针锋相对,周遥知神色不虞地坐回了沙发上,江远慢悠悠地打开了门。

    “江先生,你好。”

    缠绵慵懒的嗓音,藏着万般妩媚,悄然传入耳畔。

    来访的女子于门外盈盈而立,一袭红色长裙,身形高挑,容貌娇艳。

    她红唇微抿,唇角略弯,一双妩媚多情的桃花眼,波光潋滟。

    宛若一朵娇媚秾艳的人间富贵花,肆意张扬,艳丽逼人。

    周遥知闻声,甫一抬头,远远地看向那女子,眼神微颤,身体不自觉地轻轻颤抖。

    彷徨无措中,她似乎又闻到了那熟悉的玫瑰香气,浓郁,强势,弥漫进整个房间。

    “明媚……”周遥知喃喃自语着,只觉得好不真实。

    门外的女子也恰好看见了她,怔愣了一瞬,又看看身旁的江远,不太自然地笑着:“好久不见,遥知。”

    自此,江远也彻底明白了,这便是周遥知心心念念着的那朵红玫瑰。

    明媚的父亲是近几年发展起来的商界新贵,为了附庸风雅,也是为了打破社交壁垒,融入大家族们的圈子里,明媚这才来拜访江远,想替父亲求得几幅江远的画作。

    江远是个怪人,想要求他一幅画,难如登天,为了能见上他一面,明媚几乎动用了身边所有人的关系,赔了许多笑,又砸了许多的钱。

    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求来了一个见面的机会,却又好巧不巧的碰上了周遥知。

    圈内谁不知道,江远是靠着周遥知捧起来的,江远声名四起,周遥知的大名便是他的活招牌。

    江远的画虽好,但也不及他背后的人权势滔天。

    明媚当然清楚,只是自那件事后,她和周遥知之间关系尴尬,她本不想再与周遥知扯上任何关系,但如今父亲处处碰壁,她需要借江远的画,借周遥知的势来逐利。准确来说,是借周家的势。

    周家世代从商,根基深厚,枝叶广袤,不论是世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体面些的人家,便总是免不了要和周家打些交道的。

    而周遥知是周家独女,偏又有情感障碍,周家上下都对她宝贝得紧,唯她是从。能和她攀上几分关系,多少也是和周家攀上了几分关系。

    世家们对江远的画趋之若鹜也是情有可原。

    当初明媚靠近她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和她背后周家的权势,只是她本以为能利用好周遥知,却不想她竟对自己抱有那样的幻想,周遥知精神状态也愈发的不好。

    周遥知是个疯子。

    那时的她逃跑了。

    却没想到今时今刻,她仍要依靠周遥知来谋求利益。

    明媚今日只是来求画,想要迂回地借一借她的势,没成想竟直接见到了她。

    不过倒也正好,明媚心下一动。看周遥知的样子,应该是还没忘掉自己,倒不如以身入局,再利用她一番。

    明家此时已无路可退,明媚也再顾不得玩火自焚的后果。

    谁料还未等明媚有所行动,周遥知便早已站起了身,向她扑去。

    “遥,知?”

    明媚也惊诧莫名,周遥知紧紧抱着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忽然之间,明媚只觉得后背一凉,才发现周遥知已呜咽地低声抽泣起来。

    江远就站在他们身旁,眼中不带半分情绪,神色淡淡地扯开周遥知。

    “啪!”

    响亮的一声,震得人心里发怵。

    被扯开的一瞬间,周遥知猛地一个耳光,将他的脸打得偏向一边。

    江远的脸上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悲伤与愤怒交织的气息。

    明媚也没料到周遥知这一连串的举动,双眸震惊地看着江远,被吓得发不出声来。

    周遥知紧盯着江远,锐利的眼神撕咬着他。

    江远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慢慢地偏回头来,静静地看着周遥知,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无波。

    骤然间,周遥知的情绪溃散,像一面被打破的镜子,破碎尖锐的镜片扎得心脏生疼,无尽的悲伤也被撕裂开来,在心头扩散。

    她颤抖着,哭嚎着,泪水如暴雨肆虐,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与不甘都倾泻出来。

    此刻的她如一个委屈的孩童一般,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着,不复平日里的张扬跋扈。

    明媚有些慌张害怕,江远却早已习以为常。

    “她发作了。”

    江远的声音平静冰冷。

    “你走吧。”

    明媚再顾不得其他,逃也似地走了,毫无留恋。

    ——

    江远就这样站在周遥知的面前,静静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

    周遥知哭了很久,哭到嗓音沙哑也没有停下。

    “周遥知。”

    江远叫了她一声,但她仍旧自顾自地抽泣着,也不搭理他。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应声落地。

    周遥知停了哭声,愣愣地看着江远扔在她面前的东西——一只绿色的折纸玫瑰。

    “好丑。”

    周遥知从地上捡起那只折纸玫瑰,泄愤一般,将它扔得远远的。

    其实江远折得很漂亮。

    小巧玲珑的一朵,花形娇艳,花瓣层层叠叠的,向外翻卷着,花心是浅淡的绿,向外扩散开,边缘渐渐减淡成了白色。

    但周遥知总是习惯性的和他唱反调,像个叛逆的小孩。

    “拉我起来,腿麻了。”

    周遥知红肿着一双眼,脸上泪痕未干,情绪平复下来,她抬头命令着江远,沙哑微弱的声音,如同沙砾滚过,粗糙而沉闷。

    江远没应声,默默弯腰,将她慢慢扶起,扶她坐回沙发上,又递给她一杯温水。

    周遥知神色落寞地接过水杯,眼眉低垂:“对不起。”

    “嗯。”

    江远惜字如金一般,随意地应着。

    “我不是真心道歉的。只是我现在好难过,觉得自己应该道歉,不然我会更难过的。”

    周遥知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理所当然地说着,只为求得自己心安。

    “嗯。”

    江远仍旧随口一应,丝毫不在意她的话。

    江远还是这副令她讨厌的模样,无波无澜,任何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江远,你真讨人厌。”

    周遥知恶劣开口。

    “嗯。”

    江远又坐回画前,敷衍地答她。

    周遥知自觉没趣,但说了他几句,心情也忽的顺畅不少。

    “明媚走了多久?”

    周遥知整理好情绪,这才发现明媚早已逃跑了,像从前那样,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悄悄走了,不声不响。

    “一个小时。”

    江远继续涂涂画画,声音平淡。

    “真狠心啊。”

    周遥知摇头,语气落寞,但眼中却不带半分失落神色。

    周遥知其实知道明媚对她从没有过真心,放弃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越是执着不可得的东西,她越是心甘情愿。

    “你也会这样一声不吭地抛弃我吗。”

    周遥知看着江远的侧颜,猝不及防地问他。

    江远眼眸微闪:“不会。”

    “骗子。”

    周遥知垂眸,一点也不相信。

    她连自己也不信。所有人都会抛弃她,最后连她自己也会抛弃自己,所有人都不可信,但她总爱这样问,然后病态一般,句句否定。

    “没骗你。”

    江远却意外地接下了她的话,但语气懒散淡漠,叫人听不出情绪。

    “那你帮我画一幅明媚的画。”

    周遥知抬眸,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得寸进尺。

    “我只画玫瑰。”

    江远仍固执地重复这话,不留一丝余地。

    “连这点小事也不愿意帮我,你就是个骗子。”

    周遥知的责怪没头没尾,也不依不饶。

    “随你。”

    江远也学她一般说话,再懒得和她争辩。

    周遥知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耐烦,也不再自讨没趣,只是翘起腿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沙发靠着窗,阳光透过窗玻璃,五颜六色的,照在周遥知的脸上,照得她有些昏沉。

    她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江远,我睡一觉,半小时后叫醒我。”

    江远轻轻瞥她一眼,没回她,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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