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欲雪,无星月,也无风,静得很。祠堂里的蜡烛烧的火红,安陵淮跪着,任谁来也不见。
跪足一日,她又到军营领罚。
军营的将士们一看到安陵淮,便个个心照不宣——安陵兄妹一来,定是又挨罚了。
安陵兄妹自小来军营来得勤快,他们不但要跟着将士们一起操练,还要比武,只有赢过了对手,受罚才算了结。安陵川就算了,可安陵淮是个姑娘,将士们怎好下手?
刚来的时候,将士们都会让着安陵淮,好让她回去交差。后来,安陵震命人监督,将士们不得不全力应战。那时的安陵淮性情乖戾、狡诈得很,出招比她哥还狠,这也让一众将士不服气地干起来,她也常落得满身皆伤。
后来,要强的安陵淮没日没夜的苦练,不顾死活地比拼,骨头断裂也死咬着压。就这样,安陵兄妹的名声在军营传开了,都说哥哥是个难得的将才、妹妹是个疯魔的狠人。
已经许久未见兄妹二人的到来,这次的安陵淮沉静得诡异,散去了一贯的嚣张气焰。路过时,几个相熟的将士有些不看脸色地打趣:
“哎哟,小郡主又被罚来打擂啦?”
安陵淮没有搭理,径直越过,直冲着军营的将领,冷着脸,一直垂着的头倔强抬起,眼里有不要命的发狠:
“麻烦寻人过来与我打擂,不必留情。”生疏的客气,让将领都恍惚一下。
上头曾有交代,与安陵兄妹的打擂都必须是军中卓越且每次人数不下十人。
一打便是一整个上午,两日滴水未进的安陵淮有些眼前发昏,她只皱眉甩头。此时擂台上的她,单薄的身板警惕地备战着,看起来瘦弱却灵敏,像一只随时会咬人的狼崽。
中途,沐言闻讯赶来,安陵淮却执拗的谁的劝说都不听。等沐言再回来时,军营里了无人迹,擂台上只剩安陵淮在靠着木桩喘息,一动不动。
沐言上前,只见安陵淮双目紧闭,散落的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一边脸。沐言暗自叹息,当初她阻止安陵淮前去南晟,就是料到了会有此局面。本想借着不日后的坞川救灾,安陵宰相会看在圣旨的份上将此事搁下,不承想竟真的不给一丝喘息。
日暮时分,起了雾,阴沉沉的。安陵淮睁开眼,沐言将水递过去,
“喝吧,再不喝就渴死了。”
见安陵淮还是没接,沐言着急了。
“你怎么变得死脑筋了?受罚就要滴水不进吗?伯父只是罚你,不是要你死!”沐言见安陵淮这个惨状,也替她打抱不平道,
“伯父怎么这样狠心啊,你才刚回来,他就这样罚你。”
安陵淮的眼皮半合半睁,她仿佛充耳不闻。人前的她从不会这般颓丧,但沐言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不怪他,是我自己过来的。”
沐言出乎意料,“为何?”
安陵淮没有立刻回话,静默的片刻是在反思自己的言行。然后,她的眼里有懊悔、有坚定、有迷茫后的清澈。
“我好像真的做错了。”
沐言闻言竟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向来有着自己主见和坚持的安陵淮竟然屈服了、言败了?
“我看你是被伯父束缚得太深了!哪有人做事十全十美的?你此次功大于过,不说赏赐,也不至于责罚吧?”
安陵淮冷哼自嘲,“安陵家的人,就必须是十全十美的人。在父亲眼里,我们做的任何事都不能差错。”
“依我说,就是伯父太严苛了!作为一个父亲,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子女这样啊。”沐言叹气,在安陵淮身旁坐下。
安陵淮没有再说话,像是睡着了又闭上眼,但她的神情哀伤的。沐言就在旁边陪着,直到坐到了戌时,才将人扶着回家。
“明日就是三日的最后一天了,你赶紧准备一下启程前事宜,其他的无须多想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安陵淮心中一亮,“启程前的事宜……”
是啊,她还有事情没做呢。